楚国夫人的马车出现在大街上,立刻引起了民众的围观。
扛着小孩的闲人,扛着货篮的小贩,店铺里的掌柜,富户世族采买的下人,纷纷涌过来。
“今天夫人去哪里玩?”
“咿,车里只坐了一个人啊。”
车是楚国夫人那辆华丽的马车,四周拥簇的护卫也没有减少,但车内的身影只有一个,透过幔帐立刻就分辨出不是楚国夫人,而是俊逸的公子。
“是连公子。”
“连公子一个人出去玩吗?”
纵然没有楚国夫人,大家也还跟上来,如今连小君是最接近楚国夫人的人。
“连公子去哪里啊?”
“连公子今天想玩什么?”
街上的人询问着议论着猜测着,却见马车没有出城,而是来到城中最大的一间酒楼。
酒楼的东家亲自迎接连小君:“公子要的上等包房宴席都准备好了。”
连小君点头:“待会儿我拣出几个好吃的,你们给夫人送去。”
东家高兴的眼都笑没了:“公子放心,厨子送过去给夫人做。”又恭维,“公子真体贴。”
连小君一笑迈步入内。
酒楼不是马车,门窗楼台厚重看不穿,围观的民众便散去了一半。
余下的有钱人则进去吃饭,虽然他们原本不想吃饭,但看到连小君在这里,就觉得肚子有些饿,回去之后可以说我今天跟连小君吃了顿饭,再进一步就可以说和楚国夫人吃顿饭。
余下没钱以及不想糟蹋钱的则在门外坐着闲谈,连小君为什么来这里吃饭?是夫人的饭不好吃吗?连小君以前就常出来吃喝玩乐!连小君与韩旭谁美?连小君与白袍小将谁美?韩旭,白袍小将,连小君与武都督谁美
还没分出个胜负,这边酒楼里有不少人陆续来了,拿着名帖对伙计说是赴连小君的宴席。
连小君竟然请客?是楚国夫人请客吗?扬州城虽然大,但赴宴的人陆续被认出,都是商人。
宴请的内容也很快被传出来,连小君又要出去做生意了,这次邀请有意愿的商人们共谋。
“为什么要邀请其他商人一起?”有人不解,“做生意还需要共谋什么?”
“说是这次要走的很远做很大的生意,连公子说一个人力量有限。”打听消息的人解释。
此人便更不解了:“这个世道能做什么大生意?”
“这种世道,才更能做大生意。”另有人看的透彻,“更何况这不是连小君的生意,这是楚国夫人的生意。”
对啊,楚国夫人有诰封有兵有马有权有钱!她要做生意,当然做的都是大生意!
最主要的是,有兵马护送。
这世道阻止发财的不是货品短缺,而是商路不通畅,不是叛军就是乱兵还有山贼马匪,如果有兵马护送,哪里去不得?哪里的生意不能做?
一时间商人们涌涌纷纷拜访连小君,后来不止是商人,很多富豪世族也动了心。
连小君对来访者,不管是大商还是小商一视同仁,对选中的饮酒为信,说携手齐心,对没有选中的则说他先去探商路,待商路通畅请大家共行。
一时间所有人皆欢。
连小君在酒楼的包厢来者如云,欢声笑语热闹,每日等着见他的人排起了长队。
这一日连小君来到包厢坐定,今日排第一的人就进来了。
连小蔷上前道:“不知是哪里人士做的什么生意啊,你怎么来了?”
手里捧着茶也收回去,不肯递给这个人。
“小蔷公子也认得我?”未了问。
连小蔷大喜,终于有人看出他也是公子,不是随从了!豪杰!英雄!知心人!
他激动的要握住未了的手,伸出去才克制住,轻咳一声:“不敢说淮南道都认识未大人,但这扬州府没有人不认得了。”
未了叹气:“惭愧了。”
连小蔷踌躇一下,将茶杯塞未了手里:“未大人是来”
他说话回头看了眼连小君,连小君坐在桌子前翻看名帖,似乎没看到也没听到有人进来了。
“我来自然是做生意的。”未了道。
连小蔷哦了声:“未大人不当官了”
他再次看连小君。
连小君没说话,未了先笑道:“小蔷公子不用担心,小君公子是生意人,有生意当然会做。”
真正的生意人,怎么会因为他是楚国夫人的罪人就把他拒之门外呢?
连小君连叛军的生意都能做。
连小蔷摇摇头,叛军跟楚国夫人不喜的人,还是不一样的,他有些恼怒的转头:“装什么看不到听不到,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连小君不装了,抬起头,视线越过连小蔷看未了:“我是做生意,但你不是做生意的人啊。”
未了道:“我怎么就不是了?”
连小君道:“你没有钱,你也没有主人,你什么都没有。”
昭王死了,楚国夫人不要他了,他是一个太监,他所有的东西都是昭王府,但昭王府的所有东西都属于楚国夫人。
未了道:“我还有我自己。”
连小君看了眼连小蔷,道:“我不需要奴仆。”
连小蔷恼怒,你说话看我干什么!
未了道:“我不是来把自己卖给小君公子的,我是想助公子做生意。”
连小君一笑:“我还需要别人相助?你是要教我做生意吗?不瞒你说,我什么都生意都会做。”
未了道:“那天下生意呢?”
“他就是说,天下的生意他都会做。”连小蔷摆手,打断的不耐烦,但也是好心提醒,“你不用再说了,生意人只看利益,说的天花乱坠没用。”
未了道:“我说的是,天下”他伸手上指了指天下指了指地,在身前画了一个圈,“这个生意。”
连小蔷道:“什么这个那个”
连小君制止他,看着未了问:“这个生意有人做过吗?”
未了笑着点头:“有,阳翟商人吕不韦。”
连小君的招商聚会盛大喧闹,连小君的行程定下的也很利索。
喧喧闹闹半个月,连小君就准备出门了。
“连公子,夫人在门后等着你呢。”小童跑来通报。
连小君将披风搭在手上,摸了摸小童的头:“我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小童高兴的点头,从他手里抢过披风:“我给公子拿。”
他蹬蹬在前边跑,连小君施施然而行,回头看连小蔷有气无力的拖着脚跟着。
“要出门做生意了,高兴点啊。”他笑道。
连小蔷抬起头,脸色发白双眼呆滞:“是做生意吗?是去死吧。”
连小君一笑:“我们生意人,讲究吉利,你说点好听啊。”
连小蔷看着前边跑远的孩子,压低声道:“去剑南道,那个一听到姓连,就能拿刀砍了我们的地方,也罢,你还带了一个夫人都嫌弃的罪人。”
连小君道:“我带什么人,我跟什么人来往,夫人都不会介意,你不要把夫人想的那么俗。”
连小蔷用不知道多久没睡的红眼盯着他:“不是夫人的事,是那个人,你们到底在屋子里说了什么?奇奇怪怪,天下生意,我们只是个生意人,你可不要忘了根本。”
连小君抚了抚他的脸:“天下的根本就是生意,你做还是不做,它都是这样。我知道哥你害怕了,但这一次我不会赶你走,我需要你。”
连小蔷看着连小君一双眼,像湖水荡漾又像一瓮陈酿,一声我需要你让他醉在其中,迷迷瞪瞪跟着走到门口才醒过来,要说什么,楚国夫人迎过来,他只能退后。
“小君。”李明楼道,“我送你出门。”
连小君点头:“好。”
二人并肩而立,李明楼拿过小童手里抱着的披风,亲手给连小君披上,老门房将门打开,挤在门外的民众便恰好看到这一幕
蒙着面纱的楚国夫人,踮起脚仔细的给修身玉立的公子系上披风,执手相看泪眼,离别令人心碎
“小君,你记着。”李明楼贴近他,低声道,“人活着,才能做生意。”
终于听到她一句真切的话了,连小君伸手,葱嫩的指尖抵住女子的面纱。
李明楼没有躲避,在面纱后安静的看着他。
连小君指尖停下,轻轻的划了划,低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君才能看到夫人容颜?”
李明楼一笑,头微微一歪,滑开了连小君的指尖:“你把这笔生意做成了,我就给你看。”
连小君一笑:“好。”
他转身衣袖轻摆施施而行迈过门。
李明楼跟在后边,站在门边,看着他坐上马车,在一群精兵护卫下向街上而去。
门徐徐的关上,隔绝了众人的视线,也隔绝了离人的不舍。
连小蔷挤开人群护卫:“我还没上车呢!”
连小君的护卫不止是门外这些,还有一支兵马在城门外等候,相比于楚国夫人门前,这里人更多,那些商人们也都备好了车马带着货物随从涌涌。
也有一人给连小君送行。
“姜先生,百忙之中你特意为我回来的?”连小君掀起车帘道谢。
姜亮将帽子摘下,道:“我们毕竟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呢,你这次出远门,我当然要来送。”
连小君哈哈笑,道:“姜先生有什么叮嘱与我?”
姜亮也没有客气说没有叮嘱,也没有絮絮叨叨行路的艰难,只语重心长道:“出门在外,多往家写信。”
连小君些许意外,感叹:“夫人,原来如此惦记我?”
先前他在外做生意,并没有给楚国夫人写过信。
正如姜亮所说,他和连小君是一个院子住着,也就是和楚国夫人住在一起,他必然更了解楚国夫人。
如果不是楚国夫人有感,姜亮怎么会叮嘱他多写信?
连小君也不再问了,拱手点头作别:“先生放心,我会多写家信。”
姜亮笑而不语,神情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