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虽然还小,但已经有了李奉安的气势。
文官武将们眼底发热,眼神满是尊敬,神情满是骄傲。
事情是他们做的,但事情怎么做是小公子决定的。
外人都以为小公子说话做事是他们教的,事实上小公子从来不用他们教,反而有些时候教他们怎么说话。
有这样的小公子,剑南道无忧,他们的前途也无忧。
四人退了下去,厅内恢复了安静,端坐在虎皮上的李明玉晃了晃腿,玉雕的脸上双眼滴溜溜转,身形一歪噗通倒在软软的虎皮上,手脚缩成一个球滚了滚。
有脚步声从后传来。
“打滚可以,不许揪破虎皮。”沉厚的女声说道。
李明玉从椅子上一滚跌落在地上,来人没有惊叫上前搀扶,他也不觉得痛,跳起来扑向走过来的人。
“桂娘子。”他喊道,伸出手。
穿着灰扑扑的擦了粉也像个烧火粗妇的桂花按住李明玉,将他滚皱的官袍抚平。
“桂娘子,那个韩旭主动要带着我们去山南东道了。”李明玉垂着手仰着头,一脸得意的炫耀,“我厉害吧?”
小丫头豆娘从桂花身后钻出来呱唧呱唧拍手:“小都督厉害。”
桂花没有夸赞,给出奖励:“今天可以多吃一碗甜圆子。”
李明玉和豆娘都高兴的举起手欢呼,天下哪个小孩子不喜欢甜食呢?
李明玉和豆娘像两只小鸡捧着碗欢快的吃着甜汤,桂花坐在一旁看着。
“公子就是个孩子,不用装大人,装的再像也没有人信,也不会赢得别人的尊重。”她拿着手帕擦了擦李明玉的嘴角。
她的脸看起来严肃,手上的动作无比轻柔。
李明玉认真的听,将桂花说的话印在心里,但还是有一些忐忑:“我按照姐姐的吩咐,把韩旭留在身边,我该做的都做了,他会选择帮我吗?”
他还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他毕竟是个小孩子。
桂花笑了笑:“你的劣势是孩子,你的优势也恰恰是孩子。”
她看向厅外,越过重重房屋似乎看透了这里的所有大人。
“我替大都督掌管了十年的家事,外边的事跟家里的事没有什么区别,熙熙攘攘为利往来,外边有大利,家里争小利。”
“这些大人们跟后院的仆从们也没有什么区别,有想偷懒的,有想不劳而获的,有想投机取巧,有心比天高的。”
“有时候这些大人们比小孩子更幼稚,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但同时他们又很不自信,戒备跟自己一样或者比自己厉害的人。”
李明玉放下碗,舌头舔了舔嘴角,大眼睛笑的亮晶晶,用勺子指着自己的鼻头。
“所以,他们更愿意选择我这个没有威胁的小孩子。”他说道。
桂花将他手里的碗接过:“是的,所以山南道能愿意让公子留在这里,而韩旭一定也会选择公子。大小姐把韩旭送到小公子这里来,就是相信小公子一定能留住他,他对公子有用。”
提到姐姐李明玉脸上悲伤又欢喜,看着桂花娘子给他的第二碗圆子也觉得不那么甜了。
“姐姐正在吃苦呢。”他叹气,“姐姐没有钱了。”
豆娘站在桌子边,踮着脚用勺子舀起小圆子喂给李明玉:“公子不用担心,大小姐有公子呢。”
公子就是钱吗?
李明玉被逗笑了,一勺小圆子滚进嘴里,软软甜甜,他鼓着腮帮子嚼啊嚼:“是的,我会想办法给姐姐送钱去。”
不过对于李明楼来说,不管是连小君去做生意,还是通过韩旭要来剑南道的钱,都是需要时间,解的是以后的危急。
眼下光州府的危机还在继续。
田家廖家在光州府世代族人众多,再加上奴仆,到最后还有奴仆的家人,硬是把搬家搬出了迁城池的气势。
日日不停,日日重复着不明说的理由,日日被民众们围观,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他们安静沉默又克制守礼,没有人能挑出他们的错。
官府也没有其他的动作,当民众们询问这些人为什么离开,官府也只说民众们有来去的自由,他们已经问过,得到的回答跟民众们一样,既然是自己的意愿,官府不会阻止,只是增加了巡逻的兵马,还举办了一次军营大比武,兵将们展示的技艺引来民众们一阵阵欢呼。
有这样雄兵勇将日子无忧,不少民众们的惶惶暂缓。
但隔天便有更多的惶惶生出。
“光州府这么强兵,他们还是要离开?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最近州府里巡逻的兵马也多了!这是为什么?”
这样的询问这样的议论风一样席卷光州府,光州府衙顿时被民众们围堵,这次不再问世家大族为什么搬走,而是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加强了兵马。
光州府衙无法回答,不能收回增加的兵马,也不好再增加兵马,一时间有些狼狈。
笑声从夜色笼罩的深宅大院里传出来。
家里的人走了几天了,但花厅里还是坐满了人,两边有年轻的侍女,厅内精致的桌椅,昏暗的灯火也不能掩盖富丽。
在座的男人们年纪不等,一边喝茶一边说话,或者稳重或者嬉笑或冷嘲。
“这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看他们这次还怎么说。”
“姓宋的才不敢说是官府把我们逼走的。”
“他其实要是敢说,这事倒也简单。”
“是啊,他要是把给我们要钱要粮要地以法以律以朝廷之命公告,我们也就给了,我们是天子之民,朝廷的命令我们当然听从了,谁让他不敢呢?”
“现在也是,光州府如果不想我们走,就下令啊,他们还是不敢,所以这可不怪我们。”
“这光州府好处占了,面子也要占,真是想的美!”
“说我们好日子过久了,分明就是官府好日子过久了,忘了自己的本分。”
又有几人走进来打断了屋子里的说笑议论,大家起身施礼喊田七爷,又乱纷纷的询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做?”“黄老太爷怎么说?”
田七爷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而是转身介绍身边的人:“这位是黄老太爷的外孙女婿陶然。”
此人年纪四十多岁,穿着打扮普通,长眉细眼精明。
黄氏在光州府家大业大,黄老太爷妻妾成群子孙成林,子女们又结下无数姻亲,大家并不都认得谁是谁,但看在黄老太爷的面子当然忙施礼称久仰。
田七爷也跟着施礼,口中接着道:“此外陶大人是从麟州来的天子传令官。”
朝廷,天子,近臣。
在场拱手施礼的诸人陡然挺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