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莲花香炉里有袅袅青烟而起,清冽的香气在书房里散开。
姜名坐在香炉前,神情肃穆严阵以待,似乎下一刻就要将香炉端起扔出去。
李明楼将盒子里的香块都倒出来,没有找到信纸,确定了这真的只是装熏香的盒子,不是信封,她便再次捏起香块端详。
熏香是日常之物,坐卧行止都用,对她来说就像茶水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嗜好,有什么就用什么。
“熏香做起来这么快吗?”她好奇的问,“不是说收集材料就要好多年,甚至十几年不得。”
姜名说是武鸦儿做的,亲眼所见,那就是前一段时间没多久。
被姜名唤来的元吉听到这一句笑了,委婉道:“大小姐用的是不同的。”
人和人不同,熏香和熏香自然也不同,李明楼用的熏香是选自名料出自名家之手,当然极其难得。
李明楼笑了笑不再问。
“名叔你不要看了。”她看着紧张盯着香炉的姜名,“不会有问题的。”
外边传来脚步声和金桔唧唧咯咯的声音。
“夫人和我住一起呢。”李明楼道,对着门口笑了笑,门帘掀开,盲眼妇人被金桔搀扶着走进来。
她一进屋子就轻轻嗅了嗅:“换了香了啊。”
是啊,夫人和少夫人在一起,熏香是都要闻到的,武鸦儿总不会害自己的母亲,所以这只是礼物,姜名摸着下巴神情依旧凝重,那这个礼物是什么意思?
“你真是糊涂。”元吉摇头,“这当然是道谢。”
道谢吗?姜名看他。
“如果不是你们帮忙,他们哪有那么顺利渡河解困灵州。”元吉道,“你们十人就让他们少伤亡了数百人,甚至数千人,这可是我们真心实意的相助,当然要对少夫人道谢。”
姜名恍然,失笑,神情也终于松懈:“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我想多了。”又摇头,“也怪不得我想多,都将这个人,现在应该叫都督了,真的很厉害,能养兵善用兵,头脑机敏应变周全。”
他在振武军中忍不住想如果此人是对手的话,还真不敢保证胜算,所以不自觉的警惕戒备。
他们两人说话,那边女子们也在说话。
“夫人喜欢这个香吗?”金桔问。
妇人坐在香炉前微微的摆了摆头,让香气在面前散开:“这个香,很简单。”
她没有说喜欢还是不喜欢,而是很简单,李明楼好奇问:“夫人会做吗?”
妇人脸上浮现浅笑:“会啊,天气不好的时候,要熏一熏,小孩子娇气呢,有香气睡的安稳,隔壁晒的咸鱼太多了,不要跟他们吵。”
她的声音平和,说出来的话却是颠三倒四,应该是回忆里生活场景的碎片,李明楼顺着着她的话点头,虽然颠三倒四,但还是回答了问题,她会做熏香。
李明楼一笑,对姜名和元吉指了指桌上的熏香,又指了指妇人:“母传子的手艺。”
姜名和元吉也笑了。
“制香不容易呢。”元吉道,“他有心了。”
李明楼金银不缺,珍宝不奇,贵重是心意,亲手做也是心意,武鸦儿送不了贵重的,便送出心意。
李明楼歪头凝思:“所以这个人真不错,心思透彻做事清楚明白,我该送些什么呢?”
她能表达的心意的方式太多了,亲自动手是最不需要的一种,所以她不会亲自动手做些什么。
元吉一笑:“小姐的在意就是最大的心意了。”
李明楼笑了站起来喊金桔:“我们的东西都放在哪里?”
李明楼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什么,吃的穿的戴的都不挑选,金桔选好什么就是什么,金银华丽不拒,破烂简朴也不会嫌弃,小姐是极好的性子,但这般年纪的女孩子过的清心寡欲也是令人忧伤。
听到李明楼的话,金桔惊讶又开心:“小姐要什么?”
李明楼道:“不知道啊。”
以前都是别人要什么,她就给什么,主动想给别人什么,还是第一次。
“那我们去选啊。”金桔高兴拍手,将盲眼妇人也搀扶起来,“夫人一起去。”
妇人对金桔和李明楼让她做什么从没有反驳,说声好啊。
“库房好多东西呢。”金桔扳着手指,“金银布匹摆件补品,有家里带来的,也有后来买的。”又喊元吉,“元爷,窦县那边也还留着一个库房呢吧?”
元吉点头:“我备车送你们去。”
金桔高高兴兴的带着李明楼和妇人向外走去。
“小姐我们先看首饰吧?”
“男人不需要首饰吧?”
“随便看看嘛,反正看都看了,姑爷不用,少夫人可以用啊,夫人也可以用。”
“冬衣也正好挑出来做。”
“少夫人,床用了几个月了,也换一换吧。”
三个女人走出去了,金桔唧唧咯咯的声音绵绵不绝。
元吉站在廊下目送:“看来大小姐要精挑细选几天了。”
姜名很有经验:“女子们要是开始挑选东西了,那就没完没了。”
“小姐可从不这样。”元吉木然的脸上浮现笑意,眼中又几分哀伤,以前倒也罢,从出嫁重回李家后,小姐就更无欲无求了,活的像个枯木老朽,“都要忘记她还是小姑娘。”
元吉看了眼室内,桌子上的熏香被摆放回小盒子里,小盒子端端正正的压在案头常看的舆图上。
所以,小姐有个玩伴真不错,这个玩伴也真不错。
姜名看着元吉木头脸上的笑,再听一向安静的后宅里传来女子们的说笑,神情再次凝重,伸手捏住了下巴:“一盒子土香就这样了?”
这个武鸦儿,怎么知道小姐喜欢熏香?还竟然自己去做熏香送来。
“所以,他果然厉害。”姜名点头做出论断,“不得不防。”
夜灯点亮,一只手从宽大的外袍里伸出来,以往素白的小圆指甲艳红,手腕上也带着一只玉镯,散发着柔光,让这只手柔美又娇媚。
手拿起小木盒子放到一边,将舆图展开,收回去的手被袖子盖住。
元吉的视线也回到桌案,落在舆图上,他伸手点了点:“目前来说,回应灵武新帝的地方并不算太多,比如这里,这里,但他们也没有归顺安康山。”
李明楼不以为怪:“各存心思而已,没有了先帝,人心还是散了。”
虽然今日的祸乱就起于先帝,但先帝这棵烂了根的大树倒下,还是让天下震动惶惶四散。
“韩大人已经被大公子接到了。”元吉说道,“大公子问是一起回剑南道还是继续留在山南?”
李明楼道:“当然是留在山南,韩大人想必很愿意帮山南稳定兵马局势。”
元吉领会应声是,又想到什么:“小姐,正如你先前所说,齐山向我们剑南道借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