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县锣鼓喧天,以往不得逗留停步的县衙大门前挤满了人,彩旗招展,还有一块块挂着红绸的匾额被人扛着传到前方。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做的,窦县里有眼光的生意人便都跟着学,为县老爷道贺锦上添花这种事以前想做还没机会呢。
王知走出来,也不知道是谁一声号令,青天大老爷的喊声如浪涛滚滚扑来,王知差点被扑打回去,还好身后有文士官吏将官拥簇。
王知站稳身子安抚民众,以官方的口吻传达了山贼作乱和已经被剿灭的经过。
“这是驻守在我们窦县的折威军十八团,杜威杜团练。”王知将身后的功臣介绍,“就是由他剿灭了山贼。”
“杜大人威武。”人群中有人高喊。
于是欢声滚滚。
杜威将手一挥:“山贼的尸首已经运来。”
伴着他的号令,官兵们拉着一车车堆积的山贼尸首走来,堆积在县衙前的空地上示众。
这简直堪比看杀头。
窦县小地方一年到头也看不到一次。
几乎全县的人都涌到这里,城外听闻消息更多人的拖家带口奔来,这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明显的乡下人,他们没有好奇欢喜,个个流泪眼通红。
“感谢青天大老爷啊。”他们喊道,“救了我家的妻女。”
原来是那些获救女子的家人听闻消息找来了,站在堆积的山贼尸首前,他们愤怒的讲述山贼怎么杀人放火,事到如今圈禁那些村民女子也没有用了,王知让他们都出来了,获救的女子们与家人团聚抱头痛哭,那些死难的女子们也被抬出来,家人们悲痛大哭。
有人证有物证,窦县是真的出了很凶恶的山贼了,窦县民众再无疑虑,再看这堆积如山的山贼尸首,悲痛的村人,死去的受难者,又心有余悸,那些凑热闹锦上添花的商户们的感激也变得诚恳。
行商的人更怕山贼祸害啊。
民众再次掀起了一浪接一浪拜谢青天大老爷的喊声。
王知和杜威没有贪功,将元吉请了出来,介绍是剿匪的最大功臣。
元吉按照李明楼的吩咐,简单表明自己是振武军,接家眷团聚路过此地,实属巧合。
这已经足够解了民众的疑惑,原来县老爷相迎的贵人是帮忙剿匪的。
“他们也是被山贼抢劫了。”张小千主动解释。
又有那晚的村人老者来补充,怎么雨夜像仙人一样飘然而来,天亮的时候留下银两抚慰受难的村民,然后雄赳赳去剿匪,包括那位主母也亲自去。
“那位主母伤病在身呢。”老者幽幽叹息。
有惊有悲还有传奇,民众听的更入神。
过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这一幕必将记录在县志上。
站在人群里的中五将帽子往下拉了拉,这件事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被救的女子和参与救人的村民的安全有了保障,他示意身边的同伴转身向外,随着他的走动,如海的人群中有不起眼的水滴般的人从各个地方渗出汇集而去。
白天的喧闹结束,县里的商户们为了庆贺要放烟火,晚上又将掀起热闹。
王知邀请李明楼去观赏:“在城门上很是清静,夫人和少夫人不会被打扰。”
一个疯傻一个容貌有损不敢白天出来见人,他很体贴的安排让她们不用面对民众。
李明楼没有拒绝,带着盲眼妇人去了。
“盲眼怎么看?”金桔小声问方二。
方二道:“用心看。”
金桔撇撇嘴,一个木头一般的车夫还说起禅语了,然后待城外烟花齐放的时候,看到李明楼挽着妇人,低声的描述给她听,什么颜色什么样子,这是金紫色的莲花,那是碎裂的白珍珠。
金桔失笑,小姐描述的东西比烟花可是贵很多,也不知道那妇人能不能听懂。
妇人没有说自己听不懂,脸上带着笑微微仰头看着夜空,就好像真的看到了。
“这窦县的商户还挺有钱的。”金桔在一旁笑道。
看起来是一个不起眼的偏避小城,放的烟花跟在江陵府看到的也不逊色,在江陵府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看到烟花。
李明楼抬头看着夜空,烟花她倒是常看,在太原府明楼小姐经常放烟花,这是太原府民众的盛事,会携家带口前来观看,更有富家男女带美酒席地而坐为乐。
“夫人们尽情观赏吧,烟花真是迷人。”王知含笑说道。
王知突然觉得自己很大方,这种送行的方式前所未有的文雅。
李明楼转头看他一眼:“是,大人也请尽情观赏。”
“少夫人客气了。”王知哈哈笑。
“不客气。”李明楼还礼。
欢庆和烟花结束,第二日李明楼提出了启程,这一次王知没有强留。
“大夫诊治过,我也心安了。”他和气的说道,“夫人们的行程也不能再耽搁,免得梁老都督担心,但请少夫人不要拒绝,请让我们派人护送去京城,毕竟是在本官辖内出事,略表心意。”
李明楼没有拒绝,带着妇人坐上车,在一队官兵的护送下离开了窦县,王知亲自送到城门口,得到消息的百姓们也来送行,看这队人马看不出哪里像神仙,或许说的是车里坐着的女眷吧,只可惜车帘重厚稳稳,越来越寒凉的风都不能掀动半点,看不到内里人的模样。
为了赶行程,他们走的很快,暮色时也舍不得就近找住的地方,而是继续前行,直到夜深才停在路边一座破庙简单落脚。
四周荒无人烟,夜深风高,里外都点燃火的破庙恍若一盏将尽的油灯,吸引着夜色里的飞蛾蠢蠢欲动。
车马人说笑的热闹已经在风里听不到了。
趴在沟壑里的杜威活动了下酸麻的肩头。
“大人。”旁边有人滑过来。
他们现在穿的都是普通衣衫,没有发出铠甲碰撞声,但杜威还是吓了一跳,骂道:“小声点。”
副将嘿嘿笑:“大人真是太谨慎了。”
“她们的护卫是鸦军。”杜威为自己的谨慎骄傲。
副将并不在意:“就算是鸦军,我们的人在里面已经点了迷香,他们就是有翅膀也飞不了。”又侧耳听风里那边的声响,“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然后被人带过来,黑暗的夜色里可以看到他穿着兵服。
“大人,都安排好了。”他低声说道,“我是借着撒尿换班出来的。”
杜威还是很谨慎要再等一等。
“再等天就亮了。”副将小声催促。
杜威这才将嘴里叼着的枯草吐出来,一声令下,大地上跳出近百人从四面向那座破庙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