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那叫个鸡飞狗跳。
【老烟:可以,这点赞,这评论,我酸了。】
【老烟:辛辛苦苦做教程,不如萌妹卡前刃!】
【老烟:呜呜呜!】
【sakura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艹,可爱到窒息,抱住小师妹!】
【马拉喀什的地平线:@ck、崇山上的笋都让您夺完了。】
【是心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艹这个前刃卡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这辈子卡不出这么可爱的前刃!】
一片哈哈哈的海洋里,单崇此时再次开麦。
【ck、崇:可爱?】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秒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ck、崇:小学语文毕业了?“可爱”和“卡刃”是能结合在一起用的词吗?】
你永远也不敢相信一个人单手打字的速度能有这么快。
残忍的是群里并没有人理他。
此时作为群主、师父、暂时单手打字的行动障碍人士,男人短暂时间内失去了所有人的关怀。
【颜颜:@少女叽我觉得吧崇神给你带歪了,今天我必须要来扶正一下,作为一个合格的会滑雪的美少女,你毕不毕业并不是看你会不会换刃可不可以走刃能不能飞台子,熟练掌握自拍技巧与运动相机使用方式才是真的滑雪入门。】
【他开着邻居家的托哟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女叽所以你还没入门。】
【颜颜:@少女叽难道你滑雪是真的因为想滑雪吗?!】
【少女叽:……】
【sakura宴:@颜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说了求求你我要笑死在马桶上了!】
女生们眼看着要开始讨论运动相机到底怎么用,背刺又出来打了个岔。
【ck、背刺:等下,在你们快乐且残忍地嘲笑小师妹卡前刃并给十万人带来快乐的时候,插播一条评论搬运——】
【ck、背刺:评论下面居然有人问崇神是不是脱单了,干,这就磕上了?】
【ck、背刺:@ck、崇您检讨下自己啊,别老单身了,单身到随随便便出动拎个女的出来都有粉丝磕cp,当你粉丝惨死了!】
【ck、崇:“居然”?】
【ck、背刺:咋了,您不是无性恋吗?】
【ck、崇:不是。算命的说我三十岁的时候必然有儿子或者女儿给我跑腿下楼买烟。】
【ck、背刺:过完这个年您就28了,友善提醒下人类幼崽在阿妈肚子里都得呆十个月。】
【ck、崇:……:)】
【ck、背刺:……:)】
1103房间里。
背刺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切出去微信到短视频平台又翻了一遍,对着屏幕嗤嗤地笑,属实有被小师妹可爱到。
“你短视频平台今天一个小时涨了三千粉,”背刺对身后床上坐着缠绷带的男人说,“虽然道路比较曲折,也算是为推广冰雪运动做出了一丝丝的贡献。”
单崇没理他。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当段子手的本事。”背刺继续划拉着手机,“nitro的人现在在问我你拍的这个视频,出现了0.1秒的板子是不是它家的新款,他说他不敢自己来问你,并表示你肯换一个带货风格非常令人感动如果下次能给板稍微一个正脸就更好了——”
背刺说到这,已经在床上笑到打滚。
单崇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看了眼,刚才随手发上去的短视频都十三万个赞了,评论区从刚开始的“哈哈哈哈”逐渐走歪,不明真相的路人在点进了单崇的首页之后,发现这是一个过去几年里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纯粹技术流的大佬——
这样冷酷无情滑雪机器大佬,毫无征兆地在某一天、在属于自己的私人短视频平台上,发了一段画风迥异、关于自己亲手收的呆逼徒弟干的一系列蠢萌事。
于是有的人就这样当场磕死了。
扬言仿佛看见了绿色网站传统言情小说开头的第一章。
单崇随便扫了两眼,便又把手机放到一旁,这些胡扯的评论他也没急着删掉,就让他们上蹿下跳。
这时候,背刺可能是被那些啥破玩意都要磕的人带得有点跑偏,笑够之后他居然也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他翻了个身,改为面向单崇,表情严肃:“所以你真的不是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情绪才把小师妹这段发上来?”
男人掀起眼皮子,波澜不惊地扫了他一眼,那泛着冷感的眼角,甚至脸上每一个不可见的毛孔,仿佛都散发着荒谬的气息。
被男人如此冷冰冰地看,背刺摸了摸鼻尖:“我还以为你至少也有5%觉得她那个前刃卡得确实很可爱。”
男人收回了目光,还是没说话。
“真的,”背刺来了点儿劲,“小师妹除了滑的稍微菜了点,也没什么别的毛病,你看她那么刻苦努力——之前确实是真的菜,但现在,可能是第一天下的那趟艾文大道赐予她神奇的力量,这才来新疆没几天也会换刃了……”
“你的标准已经降低到十几天学会换刃值得你夸奖八百字了?”
背刺根本不听他的刻薄,自顾自地数:“长得可爱说话也可爱家室背景也很可爱——”
他数到这,停顿了下,望着对面床的男人相当认真道:“崇哥,你要是最后和她在一起,我觉得也没人会笑话你的。”
毕竟谁也不是这辈子都踩着雪板过活了……虽然在雪板上两人天差地别,但是摘了雪板,卫枝确实不差啊。
背刺觉得自己分析的贼有道理,而单崇……
干脆没理他。
自讨没趣,他又看了看群里,这会儿小姑娘恼羞成怒,在群路疯狂艾特单崇大放厥词律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群里好久未曾公然出现且敢点着师父鼻子骂的人,大家各种哈哈哈哈,上下一片欢腾。
背刺笑了声,心中一动,就觉得总是在讨论滑行技术和发滑呗公里数的群里,偶尔这么吵吵闹闹其实也挺好的。
“你要真没那个意思我都想试试,”顺手捞过靠枕,抱着枕头、梳着刺猬头的年轻男人黑眸闪烁,“我真觉得小师妹挺好——”
话一落。
“啪”地一声,从隔壁床扔过来一卷绷带,正巧砸在他脸上。
隔壁床,单崇垂眼整理捆好的绷带,目光清冷,仿佛刚才只是他一时手滑。
“怎么啦!我跟老烟不一样,身家清白!”背刺不服气地对隔壁床冷艳高贵的男人说,“把爱徒交给我难道不值得您放心吗?”
“不值得。”后者不假思索,“你有病。”
“你又知道了,”背刺挺直了腰杆,“你又没试过!”
单崇这回抬头了,目光坦然,用“你看吧我就说了你有病”的眼神儿瞅着他:“要谈滚去外面找,别搞师门内部恋情。分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不尴尬我尴尬。”
师父发话了。
冰冷无情。
背刺三分真七分假地露出个失望的表情砸巴下嘴,想了想单崇说的也不是完全没得道理,索性暂时没再提这事儿……
懒洋洋地划着手指看单崇这条爆红的短视频下的评论,看着看着他突然又问:“你这条怎么突然定位了?”
“嗯?”
“以前不是怕有人看了定位找上门来求上课或者切磋,从来不定位的吗?”背刺问,“这次怎么突然定位了?”
单崇沉默了几秒,漆黑瞳眸闪烁了下。
稍微显得有些迟钝地“啊”了声,随后才用那种像没睡醒一般漫不经心的语气淡道:“没办法啊。”
“什么?”
“不定位,怕有些人刷不到。”
……
第二天,《运动相机到底怎么用》视频爆火后,卫枝学会了勤换发型、勤换雪服,以及在进雪场之前就把护脸带上的好习惯。
前脚刚迈进雪具大厅,左右看看没看见她那个不讲武德的师父,她拿出手机一看,才看见他说他今天早上十点有课,会晚点到,让她自己练。
语气非常正常,仿佛昨天是被缺德鬼夺舍。
撇撇嘴,卫枝自己去取了雪卡先跑去取自己寄存的板……大清早的人不多,雪场工作人员一边把她的板递给她,一边还能和她闲聊两句:“你师父还没来。”
卫枝:“?”
抱着自己的板,小姑娘茫然地抬起头望着面前的陌生人。
雪场工作人员:“你师父不是单崇么?”
卫枝:“你怎么知道?”
雪场工作人员:“昨晚那个视频我看了十遍。”
卫枝:“……”
卫枝是真的不明白,她换了发型,换了雪服,甚至戴上了护脸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这些连她在雪场正面都没见过的工作人员,是怎么做到认出她来的——
当初就因为一个护脸(或者口罩),作为她心中白月光的眼镜布大佬,单崇堂而皇之地扮演着朱砂痣角色在她面前晃了十天……
人都晃得稀碎,她都愣是没认出他来。
拿了板,小姑娘在储物柜区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准备穿鞋——通过两个区域之间的跨越,一路上十个人里有起码五个人回头看了她,其中一个甚至还他妈跟她打了招呼。
坐在椅子上,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拽雪鞋的抽绳,卫枝正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人眼眶里装的到底是眼珠子还是x射线,这时候,她身边突然有一抹紫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原本抱着板经过她身边时健步如飞,直到与她平行处忽然明显停顿了下,然后脚下一转,沉默地挨着她坐下。
“早啊。”
卫枝转过头去,不怎么意外地发现来的人是陆新,后者也正望着她,两人视线一对视,她就看见还没来得及戴上护脸的他唇瓣动了动——
“别说你也看过那个视频!不许嘲笑我!也别安慰我!总之提都别提!”卫枝抢先飞快说完,停顿了下,深呼吸一口气,“好了,你可以开始说话了。”
此时她虽然无语,但是心情并没有特别不好或者感到困扰——
毕竟昨天单崇的那条短视频下,最后快四万评论,半拉在哈哈哈,剩下的半拉,不是在磕cp就是在当福尔摩斯分析单崇性情大变导致视频风格大变究竟为了什么……
没人骂她蠢。
大家都挺友善的。
包括今天。
可能是因为大家心里都有逼数,只要还在滑雪且不管是什么水平,必然都会有卡刃的那一天。
所以此时此刻,卫枝虽然抢先开麦表示拒绝做“跳台下面摔倒并自己录下全程事后采访”,但是心里打定了主意若是朋友问了,提一提让他们乐呵下也行,她不会生气的。
却没想到,在她笑眯眯的注视中,陆新脸上反而失去了平日里邻家大哥的亲切微笑,他抬起手勾了勾护脸,眉微蹙,目光盯着前方储物柜上一处锈迹斑斑的斑驳。
“你之前,怎么没说你师父是单崇?”
这么个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卫枝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下,小姑娘杏仁状圆眼从笑意盈盈,逐渐透出困惑:“你也没问,为什么要说这个?”
是了,她说过她师父是公园大佬,会各种道具甚至大跳台。
长得很好。
很多人抢着约课。
人也在新疆。
放眼望去,全国目前满足这些条件的应该不超过两个人,另一个是戴铎。
他却完全没想到,直到昨晚偶然在附近的人这一栏里刷到了单崇发的那条动态视频,他惊呆了,盯着视频的发布人看了好久,都没回过神。
思及此,他咬了咬后槽牙,强破自己忘掉这些琐事,一转头就看见小姑娘有点儿好奇地望着他,眼里写满了担忧——
很显然,刚才那开场那句硬邦邦、语气也很冲的提问有点儿吓着她了,她现在看上去好像是在担心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错事伤害到别人。
至此,陆新心里那股别扭劲下去了点,毫无征兆地。
他抬手抱起板,站起来,对笼罩在自己所投下阴影中的小姑娘有点勉强地微微一笑,说:“没事,就是问问你……你师父很厉害,以前国内单板公园一把手,现在ck俱乐部第二主理人。”
这些头衔卫枝都听腻了,根本没放在心上,摆摆手,换了个话题说:“走吗,中级道一起?”
坐在椅子上,看她一脸无所谓,提到单板滑雪圈子里的神明级别,也毫无反应。
陆新没再说什么,抱着板跟着她一块儿上魔毯区。
今天的魔毯区人也很少。
卫枝昨天练习的大回转挫雪换刃,勉强能够连上换了,今天再继续加强这块,学会了就能学会连续小弯挫雪换刃。
陆新教的举起一只手作为板头方向参照物还挺有用。
但是在大弯,她还是有点卡住。
她总是换过来以后就会往山下以推坡形式往下掉,而不是横着走的,连续试了两趟她都是这样。
第三趟魔毯上遇见了陆新,两人打了个招呼,卫枝就跟他说了自己的困惑,正滔滔不绝:“我就没一个弯是好看的s型,缓过来以后歪歪扭扭的,为什么南风就那么稳啊哦南风是我朋友已经可以在高级道连续换刃了——”
陆新听着她叽叽喳喳在耳边念叨,没立刻告诉她问题在哪,就是抱着板,想了下说:“你问了你师父没?”
“啊?”
听见”师父”两字,卫枝下意识停止了叨逼叨。
“没问,”隔着雪镜都能感觉到她的困惑,“他九点多还是十点要上课,估计这会刚起来,他不是很喜欢看手机,问了也白问。”
陆新“哦”了声。
卫枝感觉有点儿奇怪,就觉得这小子老提单崇干嘛,他们又不认识……昨天在雪道上遇见也没觉得他特别崇拜他啊,就最多有点儿惊讶,觉得他滑的挺好?
这困惑也就是一闪而过,她没怎么放心上。
“所以呢,我到底为什么老往下掉?”
余光看见站在前面的人扶着板的手,她条件反射想拉陆新的袖子,手做了个探出去的动作突然反应过来眼前站的人不是单崇……
她手自然地拐了个弯,抚在自己板子的固定器上,“到底为什么啊?”
“昨天是视线给多了,今天是视线给少了呗,”陆新说,“你不能因为开肩就不敢往滑行方向看了,转过来以后,你就看着你手套的方向——”
“我看了啊。”
“你没看,往下掉必然是你前刃的时候看山上了,”陆新说,“就是下意识的,你自己都没察觉。”
“我就是换过来就开始往下掉。”
“无论是前刃还是后刃,换过来以后都应该是落叶飘,板头是斜着的,你换刃才能自然而然换过来,否则你必须要减速到最慢到快停下来,再拧板才能放直板。”
他停顿了下,“要是你换过来老往下掉,考虑下回炉前后刃落叶飘。”
他意思就是,找找练这俩动作时的感觉,再结合到换刃里去。
滑雪的学习动作顺序永远是固定的,就是因为新旧动作为进阶、传承关系,而不是分开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别的意思。
但是说完之后,就明显感觉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沉默了下。
他看过去,就看见她抱着板立在那好像有点走神,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之前在崇礼练了十几天落叶飘,还要回炉吗?”
这话就是单纯的提问,带着点难以置信。
陆新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小姑娘这是被他伤到了自尊。
他有点后悔话说的那么直白,犹豫了下,他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说:“你要不还是问问单崇吧,他一直带你的,比我清楚你的情况……而且我也不太会教别人。”
话语刚落,正好魔毯到了尽头,他提起自己的板走下了魔毯,走的挺快,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在。
留下卫枝,整个愣住在魔毯上。
等到了魔毯尽头,她都没注意,扶着板被送出去整个人踉跄了下差点趴地上——
好在魔毯尽头的雪场工作人员及时出手拉住她,她磕磕绊绊地站好,嘟囔了声“谢谢”,站稳。
直起身看向陆新那边,正好发现他也正回头看她,两人视线一对视,他就把目光收了回去,弯腰穿固定器,然后出发了。
都没等她走过去。
……他倒是没做错什么,但是卫枝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心里膈得慌。
后来卫枝再也没在魔毯上遇见过陆新,这就奇了怪了,放了以前她起码十次有六次能跟他正好碰上。
她自己歪歪栽栽滑了一上午,硬是把挫雪换刃大弯练好了,虽然连起来还不太流畅,但是好歹没有换过来往下掉或者换完要停下来拧板才能继续换的情况。
到了午饭时间,下了坡,卫枝一眼就看见不远处正站着摘板的紫色身影。
眼神儿亮了亮,她快速摘了板抱着板,迈开短腿冲他冲刺过去,跑到他身边没站稳肩摇晃了下轻撞了下他:“吃饭吗!吃饭吗!一起呀!”
陆新刚摘板,就感觉到身边蹭过来一团东西,那东西自带甜滋滋的香味儿,挨着他,仰着头问他,去吃饭不。
他犹豫了片刻,特别想点头,但是想了想还是说:“我约了朋友,出去吃。”
卫枝明显一愣,脸上的笑还没完全消失,就顿了顿又问:“下午你还来不?”
“不确定。”
他这话听上去就有点儿敷衍的意思了。
卫枝就算是再迟钝此时也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不妥,就仿佛早上那股子朦朦胧胧的变扭劲儿这会儿一下子昭然若揭。
她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收起来了,嗓音也从刚开始的欢脱变得低沉:“你怎么回事儿?”
“什么?”陆新还没听明白。
“之前还好好的,我做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吗?”卫枝问,“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就怪怪的。”
她这话一出,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陆新一瞬间就陷入了沉默,好像整个人都凝固了。
“我前段时间加入了万通堂俱乐部。”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俱乐部,跟你师父所在的ck俱乐部,关系不是很好……而且你应该还记得,前段时间不是有个人把你带进公园害你摔了么,那人也是咱们俱乐部的,后来他被骂惨了。”
卫枝没说话,就看着他。
陆新停顿了下,说:“我们俱乐部的理事人昨天看见崇神发那条短视频,就告诉我们雪道上遇见了,也别招惹你。”
他想了想,又补充:“我觉得他崇神发这视频,应该也是这意思。”
他说到这,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问题,”他抬手拍了拍卫枝的肩膀,“我得想想怎么办。”
他扔下这模棱两可的话,转身就走了。
从头到尾都插不上话,被扔在原地,像个呆逼。
……
单崇这边下了课,刚从雪道上滑到雪具大厅门口,弯腰摘了板一抬头,就看见他的小徒弟站在不远处——
她背对着他,望着某个方向,板的一边固定器拎在手上,另一边落在雪地上……
不知道怎么的都透出一股子失魂落魄的味道来。
男人挑了挑眉,走进她,从后面轻轻拉扯了下她的小辫子,刚想问她在这当什么雕像,下一秒,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靠近,小姑娘“唰”得就转过身来!
给单崇吓了一跳!
他放开她的辫子,扫了眼她瞪得跟铃铛似的眼睛,雪镜这会儿被她拎手上呢,他可以亲眼看见她眼里的怨念,怨念到眼眶都微微泛红——
跟被抢了胡萝卜的兔子似的。
“怎么了?”他问。
卫枝快纠结死了。
上次她在雪道上遇见不好的人,摔到坐轮椅,单崇骂了她也冲别人发了脾气,现在她知道后续那人遭遇的可能比她想象中严重的多……这些都是符合情理的,再不要脸一点说,那都是她师父为了她,和别人发的脾气。
搞到现在,她这个人的形象在万通堂那群人眼里就跟单崇的眼珠子似的。
他们粘都不敢粘她一下,好好的交个朋友都诚惶诚恐的,就连原本都是朋友的人,知道了她师父是谁后,见了鬼似的跑得比狗还快。
这是单崇的错吗?
不是。
她还能赖他吗?
那就真的成了白眼狼。
可是陆新那个鬼样子实在是叫她难受得很,又不是要干嘛,普通地交个朋友一起吃个饭讨论下技术,怎么了?
怕什么?
张了张嘴,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闪过陆新的话——
【我们俱乐部的理事人昨天看见崇神发那条短视频,就告诉我们雪道上遇见了,也别招惹你。】
……
【我觉得他崇神发这视频,应该也是这意思。】
卫枝:“……”
她沉默。
“进去说,”男人扫了眼她的兔子眼,“外面冷。”
见她不动,他抬起右手拽了她一下——原本卫枝想要挣,看了眼他右手掌心的绷带,动作做了一半硬生生刹车,僵硬地缩着脖子被他拉回雪具大厅。
大厅里面暖和。
一进去,浑身像是解冻了似的,血液从心脏复苏,向着四肢传递,被寒风刮得生疼的面颊也开始解冻,她低着头,终于抬手,拉了下男人的袖子。
他“嗯”了声,顺势俯身,望着她:“说。”
她声音很委屈:“陆新说,你发那个视频就是为了让万通堂的人不跟我玩。”
这语气确实很有小学生告状的味道,男人听了下意识勾了勾唇,很快反应过来场合不对,于是唇角又放下。
“先不说我发那视频目的如何,不让你跟他们玩怎么了?你为什么非要和万通堂的人玩?他们收个人审核不严,什么人都往里放,素质参差不齐,”他语气难得有耐心,“上次那个人把你害成那样,你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人总不能在一个地方摔两跤。
卫枝不服气地扫了他一眼:“我这么大个人了,人好不好,自己不会看么!”
“你要找一块儿玩的。老烟、背刺、花宴他们,谁不能一块儿?”
卫枝扫了他一眼,嘟囔:“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他薄凉一哂,“他们不是人?”
就不懂她怎么非就凑着那个陆新不可,滑的也就那样哪香了?”我又不进公园。”
“以后总会进的。”他淡淡道。
“在此之前我难道不得基础滑行吗,就不能在雪道上捡朋友了吗?”卫枝扔了他的袖子,“你不能因为我的一次翻车就觉得我会每次都翻车!陆新挺好的——除了今天阴阳怪气不太好——其他时候就真的还挺好的!你别老担心这啊那的!”
为了个新交的朋友,她这会儿是恼羞成怒跟他大小声上了。
男人垂了垂眼,有点想发火。
一转头,猝不及防看她一脸认真,也是压着火气又不服气的模样,和之前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雪具大厅门前失魂落魄的背影结合……
这景象进了脑子里,他那无名火在胸腔里转了一圈,自个儿灭了。
叹了口气。
“行了,别搁这吹胡子瞪眼的,揍你了啊。”
他轻飘飘的语气,换来她响亮的一声吸鼻子的声音……他立刻转过头又看了她一眼,嗯,哭倒是没哭,就是瞪着他,鼻尖有点儿泛红。
男人沉默三秒。
“行了,我也不知道那视频能……”
这么真实有效。
“跟你道歉好不好?”
这句话来的毫无征兆。
卫枝动了动唇,呆呆地看着男人的侧脸,有点错愕,更多的是对其突然低头的不知所措……这会儿也不用背刺他们谁给她科普,她就心知肚明,单崇压根就不是一个经常给人道歉的人——
他脸上就写着“字典里没有对不起三个字”这句话。
此时此刻男人的脸微微偏转向她的方向,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打在他脸一侧,让那张英俊面容变得比平日里更加柔和……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仿佛如窃窃私语。
卫枝失言片刻,还未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那你也不能老跟别人玩,觉得人家说什么都是对的。”
身边的人继续开口,说话的时候他没看她,只是用睫毛投下的阴影遮去了眸光中情绪。
他停顿了下,认真地说,“师父可能会吃醋。”
“……”
卫枝眨眨眼,震惊地转过头望着男人的侧颜,阳光下,他垂着眼,神情柔和,表情真诚,犹如神明亲手创造的最美好的艺术雕刻。
她说不出话来了,脸上的义愤填膺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陆新,什么万通堂,什么雪道上捡朋友,通通不重要了。
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师父赛高,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