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源慢慢自己向山下走,一想南宫展和慕容孝快把她房间的门槛都要踩平就烦恼不堪。
拐过月洞门,她就看见了裴钧武,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花圃里刚刚盛开的花,眼睛却是深幽毫无焦点的。
小源停住脚步,这几天虽然天天见面,却好像分隔天涯,别说没机会说话,互相看一眼都怕引起萧菊源的冷言冷语。
她垂着眼,正好看见他长衫侧畔紧紧握起的拳头。“小源……”他喊了她的名字,却半晌没了下面的话。
她也只是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南宫展和慕容孝……”他又停住,终于几乎有点儿自厌自弃地开口,“你怎么想?”
小源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原本就烦躁的心情被他这短短的一句话激怒了,“我怎么想?”她倏忽抬起眼盯着他,裴钧武嘴角挂着自嘲的笑,知道自己很可耻,不敢看她的眼睛。“你是问我喜欢他们么,打算选谁是么?”
裴钧武突然笑了,还醉酒似的踉跄后退两步。“是啊,我就是问这个!我还能对你说什么呢?”
他痛苦的眼神像把刀,一下子刺破她的愤怒,只剩与他同样的沉痛。
“我能对你说……”裴钧武双眉一展,像是决定豁出去了,“我喜欢你,要娶你,你不要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吗?我能对你说我连伊淳峻都妒恨吗?因为你,我连元勋都……”他又有些疯狂地低笑起来,“小源,这些话我都没办法对你说!我……我有我无法摆脱的东西!我只能按命运的安排走下去!你恨我吧!我宁可你恨我!”
“钧武……”小源捂着嘴,生怕自己放声大哭起来。
裴钧武转身就走,小源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狼狈,刚刚在武林群雄面前威震天下的裴钧武,此刻竟然落荒而逃?
他还是选了萧菊源,她的计划失败了。可是她不恨裴钧武,相反,她想对他忏悔,想对他道歉,这一切,最错的就是她!
因为恨萧菊源,她自私地想夺回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可裴钧武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把一切痛苦加诸于他,自己也一同陷了进去,当初自作聪明的自己,现在看来是何等愚蠢!
她出了一身冷汗,衣服都湿透了,是自责也是哀痛。双腿突然没了力气,摇摇晃晃地连路都走不稳,强撑着回房便生起病来,烧得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在痛苦的深渊里无助地挣扎,没人救她,她绝望地不停哭泣。
额头传来清凉,让她漂浮的意识好像有了着落,试着睁开眼睛,居然成功了。应该是晚上,灯光幽暗,她的眼睛很模糊,还是分辨出是师姐。
“醒了?!”严敏瑜很惊喜,“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看你病得这么严重,中原的水土不养人。”
小源勉强地笑了笑。
“快喝点儿粥吧,你昏睡了一天!我都担心死了,有山有水还说没事,说你的病来得凶,却没大碍。”严敏瑜有点儿不相信伊淳峻,小心翼翼从桌子上端来一碗还热的粥。小源撑着坐起来靠在床头,严敏瑜端着粥坚持要喂她。“还是我喂你吃吧,你的手哪还有力气端碗啊,别再洒了。”
小源的眼眶发酸,还是师姐对她最好。
一碗粥喝完,严敏瑜露出有些抱歉的笑容,“小源,你自己躺躺啊,我去看看杭易夙,就回来。”
小源点头,看来师姐真的喜欢杭公子了,不去看他一眼,一晚上都不会安心。
严敏瑜虚掩上房门,快步走了。
小源喝了粥,觉得精神好了很多,烧也退了,身子虚弱归虚弱,好在不再酸痛。可能是睡多了,小源靠着枕头半坐,毫无困意。
有人进屋,小源倒真心盼望有个人来说说话,及至看见是南宫展,虽然失望,却不似平时厌烦。
“好些了吧?”南宫展坐到她床边的椅子上,态度照旧是温和优雅的。
小源点了点头。
“我就担心你醒过来再也睡不着,所以来陪你说说话。”南宫展体贴地说。
心意倒是令她很感激,可真是没话和他说,只能愣愣看着自己的被子。
奇怪的是,南宫展再也没开口说话,沉默得小源都觉得有些奇怪,抬眼看他。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神情很奇怪,像是很为难又像很激动,眼睛奇异得亮。
小源有些害怕,想对他说累了,让他离开。
南宫展突然站起身,小源眼前一花,感觉双肩就被他捏住,整个人被他提起了一些,“你干吗?!”小源吓坏了,准备大叫。
南宫展抬手点了她的哑穴,把她紧紧地钳制在怀中,呼吸急促地说:“小源,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小源拼命地挣扎,腿被他压住,手也被他抓住,喊还喊不出来,病后根本没有和他抗衡的力气。眼泪汹涌地冒出来,昏迷时那种绝望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呜呜地哭,谁能来救救她!
南宫展压在她身上,表情扭曲的几乎狰狞,“小源,别怪我,我只是太喜欢你了。”到了这时候,他还是满口的虚伪言辞,小源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她真的咬了,被他轻松地躲开,换来更用力的制服。
“如果不这样,我永远也得不到你!”南宫展低下头,一边粗暴的压着她,一边阴柔地舔她的脖子,冰冷的触感让她厌恶得浑身直抽搐!
门被大力轰然震成碎片,南宫展见有人来,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更疯狂地去扯小源的衣裳。
强劲的内力吹熄了烛火,室内一片黑暗,小源只觉得身子一轻,压在她身上的南宫展被内力推撞到墙上,又被狠狠的摔出门外。
小源的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适应黑暗后,借着月光她见了一袭穿着白衫的修长身影,他不住地颤抖,竟然抖得比她还厉害。
“裴钧武!”院子里的南宫展根本不觉得被他撞破了这下流的行为羞耻,反而忿忿地喝问,“你来多管什么闲事!我与小源两情相悦!”
裴钧武深深吸了口气,居然还是止不住浑身的颤抖,“滚!在我还能忍住不杀你之前滚!”他冷冷地低喝。
南宫展听了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忍着不杀我?”他的口气变得怨毒,“你是不能杀我吧?同时是后蜀遗族,你杀了我,怎么向其他世家交代?怎么建立威望号令他们?别装圣人了,裴钧武!最贪得无厌的不就是你么?萧菊源,萧家宝藏,武林第一,遗族领袖,你样样想要!就连李源儿,你不也心痒难熬么?不然这么晚,你怎么会来这儿?”
裴钧武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双掌猛力一翻,院子里一片砖石倒塌的杂乱声响,灰尘弥漫开来,也飞进屋子,在光棱下嚣张的飞舞着。
南宫展毫无惧意,“最可悲的也是你啊,裴钧武!再漂亮心动的女人你都不敢碰!你敢得罪萧菊源么?活太监!”他毕竟狡诈,这话说完人已经掠上屋檐,飞驰而去。
裴钧武僵着身子站了很久,才缓缓地转过身走近房间。
小源木讷地听着他们院中的对话,看见他进来,只是默默流泪。
裴钧武没有看她,走到床边替她解开的穴道。他不想去分辨此刻他的羞愧狼狈是因为什么,南宫展做出这样的事,他也不能为她主持公道还是南宫展说中了他内心的全部隐秘。
他转身要走,她的眼神他再也受不住,他就是这么卑劣贪心,就是这么妥协懦弱。
“钧武……”她柔声叫他,把自己的哀痛和害怕都压在心底。“我不怪你。”她没有道谢,因为她知道他压在心里的千言万语。
裴钧武身子一僵,背对着她不敢转过来,却舍不得离去。只是她这句短短的话,就好像有神奇的力量,让他千疮百孔的心得到抚慰。
“钧武,过去的事,都过去吧。”小源觉得心很痛,却又好像获得解脱。
“过去?”裴钧武不自觉地重复,是让他忘记喜欢过她,彼此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他突然觉得很愤怒,对自己,对命运,人人都可以选择,只有他不能!他快步走了出去,凉如水的夜风也不能吹熄他心里的火!
裴钧武走进后厅的时候,厅里的一大排烛火因为风的缘故全向一边歪斜,几乎所有人都在,除了南宫展。他们的影子摇晃着,如同很多鬼魅。没有人说话,都看着他,等着他的结论。
裴钧武突然想失控地大喊,他们等着他决定如何处置南宫展,等着他决定任何一件事,可是,他却连自己最想做的事都没办法去做!南宫展说他太贪心了,可这些在别人看来是上天赏赐的幸运,在他看来全是负担!
“师兄!我们这就去把南宫展抓回来,几拳打死!”元勋激动地喊。
“这……”桂大通有些为难,“南宫小子是做错了,可其实也没……”他觑了觑大家的脸色,“南宫飞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多年交情,咱们就忍了这一回吧,总不能就这么断了南宫家的香火。”
慕容孝脸色灰白,生气归生气,他心底还是支持桂大通的说法的,总不能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伊淳峻慢悠悠地喝着茶,好像这都不关他的事。
“桂二叔,话可不能这么说!”严敏瑜不服地站起来,“就算小源没事,也不能这么不了了之吧?!
裴福充左右为难,殷殷看着萧菊源。
萧菊源故作踌躇,起身去拉裴钧武的手,“武哥,我觉得二叔言之有理。其一南宫家的血脉绝不能就这样断了,我们可以叫南宫飞惩处他儿子,严加管教!其二,这事毕竟不光彩,看,就这么一会儿,大家全都知道,齐齐跑到这里兴师问罪了。”她有些嘲讽地冷笑了两声,“为了小源的声誉,我们也不能宣扬。”
裴钧武冷冷地抬起眼来看她,萧菊源一愣,心被重重地刺了一下,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用这么冷的眼光盯着她看。
她僵直地站在那儿,拉住他的手不知不觉的松开了。
裴福充发现他神色不对,立刻起身圆场,“既然菊源这么说了,就这么决定吧。严侄女,你快去看看小源,她现在正需要安慰。”
严敏瑜哼了一声,不满意地甩手而去。
元勋和慕容孝也想跟去,被伊淳峻闲闲地阻止,“一个姑娘家遇见这样的事,又气又怕又害羞,你们两个男人这么前去非但不便,可能会让小源更加难堪。”
两人点头,承认伊淳峻说的对,垂头丧气地坐在座位上。
“师兄,既然菊源和两位长辈意见一致,此事也只能如此了。”伊淳峻讥诮地说,“南宫展就是算到最后的结果必定是这样,才如此胆大妄为,不得不说……”他冷冷地笑了,虽然他没看任何人,萧菊源竟然觉得芒刺在背,“他要是成功了,倒是一步好棋。”
裴福充瞪着眼不解,“伊小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不懂?”
伊淳峻呵呵笑起来,“您不懂,有人懂。”
萧菊源故作镇静,后背却被冷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