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庄被来客淹没,裴钧武伊淳峻不必说,就连元勋都忙着去张罗各项事宜,整天见不到影子。伊淳峻简直顶了裴家半边天,他在成都的买卖真不少,各行各业居然都有,没有他的帮助裴钧武也未必能应付这么大的场面。往来办事的人渐渐都去找伊公子请示,裴钧武反倒能腾出些时间招呼下比较有身份的来客。
萧菊源端起少主的架势,本就是冲她来的公子们殷勤地探访她,裴钧武不怎么陪在她身边,她舒服地享受起美男围随的虚荣心。
严敏瑜和小源相对清闲,躲在一边看来客中比较精彩的人物,听慕容惠说他们的趣闻轶事。
这天接近晚饭,严敏瑜花厅外的树荫下冷眼瞧着萧菊源得意的样子很看不惯,对小源说:“我现在真是越来越讨厌这个萧家大小姐了!半点也不觉得她好看!小源,要不你别带着面具了,包管你一露面谁也不夸萧菊源是美女了!我真恨不得有个人能扫了她的面子,她那副嘴脸真让人厌恶!”
小源笑着听,师姐怎么还是不明白?其实不少来做客的少女容貌都不比萧菊源差,可真正吸引那些公子的,还是萧菊源拥有的“宝藏”。有了宝藏,萧菊源就是他们眼中最美的姑娘了。
看着公子们伪善的讨好嘴脸,小源觉得爹能遇见娘是多么幸运的事。
慕容惠和杭易夙走过来,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你怎么没围过去啊?”严敏瑜挖苦地看着杭易夙笑,他不也是冲着萧菊源来的吗。
杭易夙看了她一眼,“我为什么要围过去?我来这里是父命难违。”
“说的好听,估计是知道自己没戏,知难而退了。”严敏瑜翻着眼说。
“哼。”杭易夙锐利的凤眼瞪了她一下,“随你怎么说了!”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近花厅里去。
慕容惠笑着摇了摇头,“严姐姐,你干吗气走我表哥啊?”
“你表哥?我没气他呀!”严敏瑜假装无辜地瞪眼睛。
裴福充和一个道士边说边走,也往她们这边来了,看他的表情对这道士很是敬重。
萧菊源看见了那道士,也甩开那些男人快步走过来,盈盈向他施礼,叫他“田道长”。
慕容惠一脸惊喜,“田道长?是田清言田天师吗?”
田道长一揖手,“无量天尊,正是贫道。”
“谁啊?”严敏瑜一头雾水的问。
慕容惠压低声音告诉她俩:“这就是活神仙田天师,据说他算命可准了。”
“哦?”严敏瑜来了兴致,挤过去嚷嚷道,“道长,道长,你给我算,给我算。”
裴福充一脸信服地说:“严侄女,让他算让他算,可准了!”
他和严敏瑜一嚷嚷,周围干活的丫鬟仆人都张望着慢慢靠近,好奇地围拢过来看热闹。
小源站在一边儿有些好笑,裴伯伯这种人最信这些把戏了,她可不信。
田天师一脸慈祥的微笑,问严敏瑜道:“姑娘想问什么?”
严敏瑜很诚实地一横眼,“问姻缘呗。”
见她直口问出来,大家也没笑话,慕容惠也红着脸说,“道长,我也问这个。”
田天师微笑点头,细细看了看她们,又抬头端详了离他最远的小源好一会儿。“这位姑娘……”他看着慕容惠,“一生无波无浪,水到渠成,可喜可贺。”他又看着严敏瑜,收了笑半晌不说话,严敏瑜被他看的发毛。“这位姑娘吗……恐怕就没那么顺利了,犯桃花煞,有缘无份有缘无份哪。”他摇头感慨。
“什么有缘无份?!”严敏瑜瞪眼,很不痛快。
田天师并没再回答她,而是看着小源幽幽地笑着说:“姑娘,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贫道倒要多嘴恭喜一句了,你将嫁贵婿。”
小源听了失笑出声,贵婿?天下能称得上“贵”的能有几人?皇家王族?胡扯!她挑了挑眉,起了戏弄的心思,有些顽皮地对田天师说:“道长,你说说萧姑娘的姻缘如何?说准了,我就信你。”
萧菊源一笑,“好啊,我也想听。”
田天师高深莫测地苦笑了一下,“难说,难说。”
严敏瑜冷哼,因为这个老牛鼻子说她姻缘不顺她很是不痛快,“有什么难说?那都是和尚脑袋上的跳蚤明摆着!十年前定下的相公,还难说?!你准不准呀?!”
田天师见势不好,对着周围尖着耳朵的听的丫鬟仆妇说:“贫道明白,各位姑娘都是想问姻缘的。贫道有一个小把戏,信我者不妨一试。月圆之夜,把心仪男子的名字和自己的生辰八字都写在黄纸上,埋于月桂树下,有缘的自然成就,没缘的也会碰见与这人相似相近的男子。”
“哦?”严敏瑜果然忘记再追问他,心里光想着他说的这个法术了。
小源微笑,这不是求姻缘的小把戏,而是转移注意的小把戏!江湖骗子的手段而已。
“小源,你信吗?”严敏瑜看着田天师匆忙离去的背影怀疑地问。
小源冷笑,“隔着面具看出我能嫁贵婿,还能信他吗?”
“就是!”严敏瑜松了一口气,该死的臭老道,什么有缘无份,纯属胡扯!
“菊源,你信吗?”慕容惠明显心动,含笑问。
“不知道,不过我想试一下。就当是游戏吧。”萧菊源微笑,“我们都来写吧。明天不就是月圆之夜吗?”
隔天早上的书房里,元勋手里拿了好几张记事的纸皱着眉左右张望,“裴师兄,你觉不觉得今天丫鬟们都有点怪,匆匆忙忙,魂不守舍的,刚才我要茶,扯着脖子喊了半天都没人来。”
裴钧武一笑,“不用理会她们。”
“我倒是很好奇,”伊淳峻微微笑着,“师妹们都会写谁的名字。”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元勋愣头青地傻问着。
慕容孝笑着说:“都怪田道长,他那套江湖把戏真把女孩们骗的不轻。”
元勋知道了原委哈哈笑着摩拳擦掌,“太有意思了!你们也都想知道她们写了谁吧?这事交给我了,过了月圆之夜,我都给她们挖出来。”
后厅里,姑娘们都围在桌子边,兴高采烈地说说笑笑。
严敏瑜在黄纸上大大的写上“伊淳峻”三个字,也不怕被人看见,还把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写的份外显眼。
慕容惠和萧菊源写的时候都有点遮遮掩掩,还有些脸红。
小源对这个活动并不是很感兴趣,但见大家都这么高兴,也笑着左看看右看看。
“我们都摊出来看看彼此写的是谁吧。”萧菊源又露出她一贯装可爱的笑容,“我特别想看惠惠和小源写的是谁。”
慕容惠不好意思地摇头,“不要了,各自心里知道不就好了吗。”
“我也想看,我也想看!”严敏瑜缺根筋地嚷嚷,“你们看我的。”她十分大方地亮出她那张毫无悬念的黄纸,字写的歪歪斜斜,好歹都还写对了,没有错别字。
“我写的是武哥。”萧菊源也十分坦然地把她的黄纸递到桌子中间。
小源微微一颤,那黄纸上清楚地写着萧菊源的八字,丙辰年八月初六。也难怪她能成功骗过裴家上下和大师伯,竟然连生辰都记得丝毫不差。别看她平时骄奢傲慢,想必对周遭一切也是小心翼翼,谨慎地应付下来,才能没露出大破绽。萧菊源的字还不错,秀美的“裴钧武”三个字刺得小源眼睛疼。萧菊源这么大方地亮出心上人的名字,尤其让她看,不就是向她示威么?
“小源,你写谁?”慕容惠问,她有些害羞的拿出她的黄纸,也写的是伊淳峻,严敏瑜看了哈哈笑着拉她的手,引为同道。
“还没写啊?”萧菊源别有用心地盯着她,“我们都给你看了,你也要写出来让我们看啊,不然就太狡猾,对我们太不公平啦。”
小源听了冷笑,提笔就写,就连自己的生辰都要写假的,写谁还不是一样没意义!
月圆之夜过后,大家埋下的黄纸被拓拔少爷都挖出来的消息传遍整个裴家,丫鬟们又笑又气地聚拢到少爷们主事的厅外,就连裴福充和桂大通都来凑热闹。
虽然各自都有那么多活儿,裴钧武也没阻止大家的热情,最近太累了,轻松一下也是好事。
“裴钧武,裴钧武,伊淳峻,哎,哎!南宫展,又有你一票!”元勋报功似的对坐在一边悠闲喝茶的南宫展喊,扬了扬手里皱巴巴的黄纸。
裴家的丫鬟几乎都来全了,门里门外水泄不通,都带着几分羞涩和兴奋紧紧盯着慕容孝不停在上面画“正”的大纸板。
“还没有我的?”元勋恼伤肝地跺着地,纸板上他的名字下只有半个“正”让他十分没面子。
“真是胡闹。”裴钧武翻着帐本微微苦笑。
“现在……我要看小姐们的黄纸啦!”元勋摩拳擦掌地咧着嘴坏笑。慕容惠瞥了眼坐在裴钧武身边的伊淳峻,脸都红透了。丫鬟们也更欢腾,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先是师姐的。”元勋粗鲁地几下展开纸瞟了一眼,“没意思,我就知道是他。伊淳峻又一票。”
慕容孝拿着笔翻着白眼,为伊淳峻画第十二个“正”。
“萧菊源,裴钧武。”
“慕容惠,伊淳峻。”
元勋手里拿着最后一个纸团,看了眼大纸板,“哈,真紧张啊,裴师兄和伊师兄各十二个正字六十票,小源,你居然要一锤定音!谁赢了就要请全庄上下都吃顿好的啊!”他一说,丫鬟下人们都哈哈笑着大声鼓掌,气氛沸腾。
裴钧武和伊淳峻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抬起头。厅里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紧张期待最后的结果。
拓跋元勋睁大眼睛打开纸团,气急败坏地“啊?!”了一声。
“慕容孝?!小源,你居然写他都不写我!”
丫鬟们爆发一阵失望的嘘声,原本以为小源小姐一定会在少爷和伊少爷中写一个呢,没想到她居然写了一个那么冷门的名字,害得少爷和伊少爷没分出胜负!
“小源……”慕容孝满脸通红,希冀地看着小源。
小源面无表情,也不回应慕容孝的视线,她真没想到元勋会把纸条挖出来还当众念!当时萧菊源眼睛都快飞出刀子来看着她,她当然不可能写裴钧武,又不甘心写伊淳峻,写元勋怕坐实他平时的胡说,只想随便写个名字敷衍一下,没想到招惹更大的麻烦。
裴钧武拿着帐本,皱着眉看,久久没翻一页。伊淳峻却还是微笑着喝茶,握着杯子的手骨节泛白。
“这可怎么办呢?”元勋很失望,“居然没分胜负,谁请客?”
伊淳峻一展他万人迷的假笑,“虽然没能赢了师兄,这客还是由我来请,最近大家辛苦了,我额外给每个人一两银子的红包。”
丫鬟下人们欢声雷动,感谢伊公子的声音不绝于耳,小源在吵闹声中松了口气。
伊淳峻说到做到,当晚就给全庄加了菜,发了红包。花厅上设了宴席,大家欢闹到深夜。
小源因为懊恼,整晚没什么兴致,幸好慕容孝被元勋和裴家二老缠住,几次想和她说什么都没机会说完,她吃了一会儿赶紧溜了。
十六的夜晚月亮比前一夜还要圆还要亮。
小源缓缓走到埋过她纸条的月桂树下,轻轻抚摸那纤细的树干,树枝在地上印出凌乱婆娑的影子,正如她的心。
她的影子边不知何时多了另一条修长的暗影,她不怕也没回头,能这么无声无息地靠近的,无外两个人。
裴钧武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地扳住她的双肩,强迫她转过身来面对他。
皎洁如水的月光下,裴钧武俊美的脸平静依旧,只是他的眼睛……却好象要喷出火焰般明亮。
他看着她的眼睛,烦躁地一皱眉,把她压在月桂树上,利落地一抬手揭掉了她的面具。
月光下她的绝美让他久久忘记呼吸。
她该推开他吗?她该从他的眼睛里逃离吗?不……她不想!她回看着他,千言万语都涌进眼睛,化成的不过是一片朦胧水气。
当她的眼睛里闪过比月亮更耀眼的泪光时,他所有的理智和道义都消散了,只剩下想吻她的冲动和吻她的行动。
当他的唇炽热地覆盖她的唇,当他搅动她最原始的情欲……她变热了。眼泪便滑下面颊流入了她和他唇齿的缝隙,有些苦,如果不是她犯下了错误,他和她都不必陷入现在的挣扎痛苦。
那凉凉的苦味让他微微一震,离开了她柔软的唇。
她以为他又要像上一次一样推开她,可他……却更紧的搂住她,更深的把她看进眼睛,他冷静的嗓音居然可以这样的撩拨人心,他说:“为什么是慕容孝?”
她被他吻的有些喘,在他怀里半仰起头,半眯的眼眸里全是让他心碎的辛酸,“你……希望我写你吗?”
他皱着眉凝视她。
“你希望我当着萧菊源的面写出你的名字吗?”她的眼光比她的泪水更让他心疼,菊源……他一僵。
感觉到他神情的改变,她撇开眼不再看他。她能对他说什么呢?责备他还是责备自己?
小源虚软地靠在细弱的月桂树上,手紧紧按着发疼的心口,他……真的走了!
她知道他的难受比她更甚,她连怪他都不能。
“出来!”她说。
果然,一袭淡蓝色的潇洒身影悠哉地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其实,她并没看见他,也没发现他,只是……她感觉他会在附近,他会盯着裴钧武的每一个行动。
她只是试一试。
伊淳峻没说话,虽然在微笑,却没有平时那种柔和,虽然在小源看来平时他的柔和也很假。
“怎么知道我在?”他问。
她摇了摇头,答不上来。
“你学的可真快。”他有些淡淡的讥嘲,“怎么撩拨裴钧武的醋意,你真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居然会想到写慕容孝的名字,很快,我都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她皱了下眉,现在的她没心思也没力气和他争辩,他爱怎么说随他。
猛地,她被他蛮横地搂进怀里,还没等她回过神,他已经在吻她了。
他的吻……是种占有,是种掠夺!
她被他吻得浑身发抖,心慌意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心狂乱地跳成一片,好象要震破她的胸膛。直到唇舌感到疼痛,她才惊慌地抗拒他,徒劳地捶打他的后背。
他放开她的时候,她只能浑身无力地靠他支撑着大口喘气,她茫然地瞪着他,真的,只剩茫然。
他的眼睛已经褪去所有情绪,只剩清澈冷淡的寒光。他笑了,笑得狂佞放肆,“刚才你吻的不好!像我这样吻他,保证他当场就爆炸了,绝不会离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