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打发走了笑红仙,月筝却一直高兴不起来,一时悲天悯人却当了冤大头,五千金啊,现在缓过神来真是痛心疾首!那是她的聘礼……更何况,她越来越觉得自己问笑红仙凤璘那方面的情况是傻到极点的举动,正好给了笑红仙一个恶心她的大好机会,简直是扬着脸找抽。
越想越懊恼,连吃饭都不香了。
回府用饭的凤璘也察觉了,看了她一会儿,淡淡地解说,“还生我气?不是都解释过了吗。”
“我不是生气。”月筝愁眉苦脸,她是心疼。而且借她个胆子也不敢把这事告诉凤璘,她可是亲眼瞧见他连给笑红仙买镯子五百都拿不出来。要是凤璘知道她一转眼败掉了五千金,估计会一剑捅死她。
下人们撤去碗盘,容子期一脸凝重地走进来,禀报说:“王爷,按照您的吩咐,把他们召集到内院来了。”
凤璘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向门外的小院。
月筝和香兰轻手轻脚地躲在窗边偷看,院子里聚集着约摸五六十壮年男子,英武地站在那里,个个身手不凡的样子。凤璘站在他们面前,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可就是这么一副不壮硕不肌肉纠结的身体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压倒了对面数十个昂藏男子,他才是主人,他们全是俯首听命于他的奴才。
“你们也都得知了吧,皇上下旨通缉勐邑刺客。”凤璘的声音不高,清清朗朗却威严无比,“这批刺客对我们北疆来说,更是至关重要。所以,我们必须抢在官府之前抓获刺客,活捉最好,情况紧急的话就地格杀,有功者赏金五千。”
原本正为凤璘傲视独立而沾沾自喜的月筝,听见五千这两个字时,浑身剧烈哆嗦。
一边的香兰很解气地哼哼两声,她对月筝给笑红仙钱的事极为反对,这时小声自言自语:“假大方,真活该。”
月筝瞪了她一眼,娘的密使还真拿她没辙。月筝也无心偷看了,闷闷走回内室,安慰自己凤璘肯定也有私房钱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娘亲把聘金当嫁妆给她带过门,五千金这个数字完全只是巧合。
凤璘训示完毕,悠闲自若地走回内室,坐在桌边用蜡针拨亮烛火,“月筝……”他笑的时候,永远是眼睛里星光烂漫,嘴角微微一挑,梨涡就浅浅地浮在俊俏的脸颊上,让人一看就痴痴迷迷,魂飞魄散。
月筝瞪着眼睛瞧他,呐呐无语。
凤璘眼中的星光一闪一闪,晃得她心中一片空白。他说:“月阙告诉我,岳母把没用完的聘金给了你,先借我应急吧,回了北疆加倍还你。”
一道霹雳击中了沉迷在美色中的月筝,顿时清醒了,还冒出一头冷汗。
凤璘发现她又开始无声地开合嘴唇,像条可爱的小鱼,她心虚,故作聪明,悔恨无比的时候就会这样,非常明显。凤璘挑起眉毛,好整以暇地托起下巴等她解释。
“那个……凤璘……”月筝原本是坐在床边上的,现在站起身,手背在身后来回绞手指,还有点儿谄媚地看着他笑,“今天晚上天气真好啊,月亮很圆。”
凤璘不答,看着她,丝毫不为她的打岔迷惑,似笑非笑地没转开目光。
“你觉不觉得也很安静?”月筝瞪大眼,笑眯眯地提问,没人回答,只好讪讪地自己宣布答案,“笑红仙再也不会来啦,我给了她五千金让她永远消失。”
凤璘没有惊讶地瞪大眼,反而长睫一垂,半遮住了粼粼黑瞳,没有跳起来掐她,也没破口大骂。月筝瞧着他这么平静的俊容,脊背上的汗又渗出新的一层。“你……你还好吧?”月筝忐忑不安地觑着他的脸色,凤璘要么是气懵了,要么就是早就知道,故意为难她。
凤璘轻笑了一声,“我还好。”他淡定地说,“梁王妃,你好大的手面,赶走笑红仙就只有这一个办法?”
月筝垂着头,他果然一早知道。“是,还有其他办法,派人偷偷杀了她对你来说也是易如反掌。可她毕竟……”她顿了顿,虽然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可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他该不会觉得她虚情假意故作贤淑吧?“她毕竟跟了你一场,不该太薄情。”
凤璘黑瞳深处有星光微微一闪,没有接声,也不再责备她。
他的沉默让月筝惴惴,怯怯地瞟了瞟他,“赏金要怎么办啊……”
“没关系,”凤璘站起身,捏了捏太阳穴,“反正那也是额外省下的,没了就没了。你睡吧。”转身就要向外走。
月筝快步上前一把扯住了他袖子,她宁可他跳脚骂她,埋怨她,也不想看见他强忍忧心转身离去。“我错了。”她垂下头,眼睛漫起水意。她明知凤璘度日艰难,上有皇后克扣刁难,下有北疆艰窘财政,为了避免皇后疑心还不得不置办一些奢华的行头。她还是这么任性胡来,因为自己一时感触就花掉了凤璘打算用来做正事的金子。
凤璘看她这样反倒轻笑了,“怎么还哭了?”他转过身,微微侧头瞧她,“没关系的,我出去是办其他的事情,这笔钱我早就有了着落。”
月筝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嘴巴却嘟了起来,他果然是成心教训她。
“你先睡吧,我怕是要晚些回来。”他笑笑,嘱咐了她一声才转身离去。
接近黎明,凤璘才回府,内室的烛火昏暗,即使他不在,月筝还是堪堪睡在床外侧,留了很大的地方给他。
即使凤璘的脚步那样轻浅,月筝还是立刻察觉了,腾地坐起身显得有些冒失,转过头来却是一脸得意笑容,“你回来啦?”语气不带一丝倦意,想来是一直熬着没睡在等他,“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弥补损失!”
看着这样的她,凤璘皱了皱眉,想如平时那样淡淡而笑终于没能成功,“干吗不睡?不累?”
月筝显然心情大好,神气十足地跳下床来为他宽衣,“太得意了,睡不着。”她坦白地呵呵笑起来,感觉到触碰他领口的玉扣时,他的身体颤了颤。她慌了一下神,竟没能一下子解开,难道这样的接触也让他难受吗?她真的已经非常注意了,躺在**恨不能贴着床沿睡,离他远点儿是点儿,天天睡得腰酸腿疼。若不是怕下人们胡说八道,她真的宁可躲到别的房间去睡。她也想过打地铺,终于还是放弃了,让人看见比分房睡还糟糕。
“我自己来吧。”凤璘举步走向床榻,这回月筝明显地感觉到他对她的抗拒,又一次不着痕迹地闪开了她的手。
“我给你说说明天的计划!”月筝重重按下心中的苦涩,他病了嘛,这时候她不体谅他,他不更可怜了?为了表现自己的不介意,她摩拳擦掌得几乎有些夸张,“明天不是要进宫去给帝后请安辞行吗,哈哈,看我的。”
凤璘把外袍随意地扔在床头的矮几上,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几眼,不放心地说:“你该不是又要给我惹什么祸吧?”
月筝咧嘴嘻嘻笑,“放心,是福不是祸。”
凤璘还是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
难得一夜不得安眠,梁王妃娘娘清早起来还是神采奕奕,凤璘有些困倦地梳洗完毕靠在床栏上看月筝打扮,平时都是他起床很久,事情处理了大半,他的这位王妃才意犹未尽地醒来,今天很是反常,他不祥的预感更强烈了。
月筝师从谢涵白,他之前将信将疑,若论月筝这一身的造诣,他倒还能够说服自己相信,可月筝这懒散的做派,他真无法想象也是出自谢大师的**。
“走吧!”月筝对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非常雀跃地跑过来想拉他起来,手都将将地搭上他的手却生硬地转了方向,抓起搭在另一侧的丝帕。“快走,快走!今天要早去埋伏!”
凤璘苦苦一笑,却还是配合地同她一起走去外面。
进宫太早,顺乾帝还在妃嫔的寝宫没有去曦凤殿,月筝在竹林甬道的拐角略显紧张地探头探脑,凤璘却若无其事地坐在竹下石桌边闲闲品茶。香兰快步从女墙那边跑过来,向月筝一个劲儿点头示意。
“来了!”月筝非常激动,几步窜过去粗鲁地抢下凤璘的茶杯,用力甩在石几上,哗啷一响,凤璘正意外,已经被月筝拉扯得站起身。
香兰站在月筝刚才张望的地方匀着气儿把风,这个拐角简直像个被竹子屏风挡住的小空地,从女墙那儿走过来看不见拐角这边的景物。香兰突然站直身体,好像恭敬侍立,眼睛却使劲眨动。
月筝深吸一口气,抓住凤璘的胳膊使劲摇,声音娇嗲还别有用心的洪亮,“凤璘——王爷——给我表舅买下那个宅子不行吗?才二百金!表舅从小疼我,第一次向我开口。”
凤璘用余光确定顺乾帝听见月筝说话后隐在竹屏那侧,真没想到她的胡闹还管了些用。他眨了下眼,入戏地重重叹了口气,为难地说:“月筝,你也知道王府的情况,我……”
“我不管!”月筝跺脚,“我要不是嫁你梁王,表舅能来拜托我吗?是,王府现在账房里就剩二三百金,可说出去谁信啊?你是一藩之主,梁王殿下,我表舅也没长期要你救济,不就是在京中买所宅子吗?你给笑红仙赎身都拿出二千金,怎么?我这个正妃还不如一个妓女吗?”
“胡闹!”凤璘板起脸,“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训斥完了,似乎又心疼,“我……唉,筝儿,我那也是一时糊涂。若回了北疆,拿出王府全部用度帮补你亲戚我也决不犹豫,苦几个月就捱过去了。可眼下……咱们还要千里迢迢地回北疆,这点儿钱都不够,我还打算问三舅父再借点儿,你亲戚的宅子,我是真的没办法。”
月筝高声哭泣,“你就是舍不得给我娘家人花钱!说起来我还当了王妃,亲戚都看我们家风光无比,结果二百金你都不肯给!都说我嫁得好,皇亲国戚,好什么好啊!跟着你吃苦受穷!我不管,你不出钱,我也不去穷巴巴的北疆了!听说连水果都没得吃!请安我也不去了!”扭来扭去,哭得肝肠寸断。
“筝儿,唉,好吧,好吧,我问大舅舅再借点。”凤璘无奈,“别哭了,一会儿当着父皇千万别胡言乱语,知道吗?快走,迟了不敬。”
“你不是骗我吧?等向父皇母后告辞完了,你就耍赖不出钱了吧?”月筝抽抽搭搭地质问。
“不能!”凤璘也火了,“我再穷,也不至于诓骗一个女人!快走!”
夫妻俩相视一笑,带着忍笑得快要抽筋的香兰和容子期快步奔曦凤宫而去。
在正殿等了好半晌,顺乾帝和孙皇后才姗姗而来,皇后的脸黑得吓人,冷冰冰地没有半丝笑容,顺乾帝也不算太高兴,好歹还装点了些笑纹。
请安完毕,凤璘说了些告别的套话,帝后也按礼回复了几句。
顺乾帝向身边的太监一丢眼色,太监立刻捧了卷圣旨出来,高声唱诵着要梁王和王妃接旨。
凤璘和月筝很默契地表现出莫名其妙的样子,惊讶地互相看了看。
顺乾帝下旨把北疆以南的丰乐郡也划为梁王封地,丰乐郡号称“塞上江南”,物阜人丰,商业繁盛,原本是顺乾帝胞弟吉昌王的封地,能有这样的决定,顺乾帝也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凤璘得了丰乐,又统领了新增的北疆守军,怪不得皇后娘娘恼成这副样子。
除了增加封地,还赏赐了黄金万两,找的借口也十分有趣,梁王成家立业了,赏金子修缮王府。
凤璘虽然惊喜,还算镇定,月筝除了真高兴,还有表演成分,欢天喜地的连连叩谢父皇,感激得无以复加。
顺乾帝看着她微微一笑,低低道:“这下有水果吃了。”
月筝立刻配合地表现出惊恐之色,收了狂喜,拉着凤璘慌忙告辞。
出宫的路上月筝呵呵笑个不停,凤璘瞧她小脸因为兴奋而染上的粉晕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傻不傻?一直笑。”
月筝得意忘形地挽上他的胳膊,“现在相信我足智多谋了吧?没水果吃真是点睛之笔,丰乐郡啊!大惊喜!”
凤璘闪了下眼眸,任她抱着胳膊缓缓前行,微笑调侃道:“是啊,王妃英明,顺口胡说也能为北疆立下如此大功,小王感激不尽。”
凤璘心里明白,月筝也是歪打正着。如今北疆防御任务吃重,他这个北疆之主在朝堂上份量增加,父皇心中对他本就有愧,又见他被妻子这般数落哀求,为银钱之事束手无策,他的无奈恐怕正触了父皇的痛处,父皇何尝不是这样窝囊了好几年。
几处心事合龙,顺乾帝才终于铁了心扛住皇后的百般阻挠,下了这样的旨意。
“所以啊!”月筝高兴得都要蹦跳走路了,“以后你要对我言听计从。”
凤璘扑哧失笑出声,抿着嘴连连点头,“是了,要言听计从,说不定父皇再赏个丰乐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