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知月仍然趴在我的身边。我伸出手,手指微弯,慢慢靠近她的脖颈。
却最终没能忍心下手,稳了稳掌心,轻轻拂了拂从她的发髻滑到脖颈上的头发。
她便醒了,满脸关切地问我:“娘娘,您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示意要下床走走。她搀我下床,递给我一碗微热的清粥。
正犹豫要不要喝,却见大批执刀的侍卫将我住的轻云宫层层围住。领头的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究竟是在哪儿见过,却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恭敬地朝我一拜:“夫人恕罪,昨夜清妃娘娘遭人下毒,至今昏迷不醒。圣上有令,昨日接触过娘娘的人一律围禁,等候审问。”
我愣一会儿,放下粥,“昨日接触过她的人很多,文程王爷也是其中之一罢。”
他没有抬头,只是严肃地回复我:“夫人说的是,王府确实也被暂时……包围了。”
好个暂时。暂时到什么时候呢,到我死的那一天吧。他果然料到了这些。我只担心凌衣,怕她会……
“夫人莫要担心,我等现在可做的便是为清妃娘娘祈福,让她早日醒过来。”
我却抓住了他的话,颤抖的问:“你叫我什么?”
他一怔,面上有七分震惊:“夫人……可是不记得章正了。”
我看着他,摇摇头。确实不曾记得认识章正这个人。
他眼里露出深深的悲凉,我不晓得这副悲凉是为哪般。
“夫人,您曾舍我娘子一棵药丸,救活了她,你还为我妹妹的亲事专门画了扇面。”
我微愣。却又听他说:“夫人放心,圣上派我来,更多的是保护夫人的安全,免得夫人遭相同的毒手。”
“放心。我放心的很。”我笑道。
那碗粥终究是凉了。我唤知月来倒掉,她并没有说什么。最后的两天,我要控制着自己不要吃东西,不要喝水。
知月恐是觉得我没胃口,做了许多清爽可口的饭菜。她面露忧色,“娘娘,您好歹吃一点啊。皇上这么做也是担忧您,昨夜他抱您回来,满脸都是心疼的模样,”怕我不信,又硬生生加了一句,“比对清妃娘娘还要温柔。”
若面前为我担忧的人是琉璃,我会吃的。但此时,我只能笑一笑道:“我信。”
那天沈素没有来。
我忍了一晚上的痛,最后终于入睡。梦里有人要带我走,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一个繁华的地方。那儿有许多房子,有许多马车,有许多人。我对房子跟马车没有一点兴趣,却希望见到很多人。师父师娘在我五岁双双离世后,我自己一个人活到十六岁,只见过眼前这么一个人,难免有些寂寞,也难免向往有许多人的地方。
我想不起来这个人叫什么。脑海里有两个字——萧漫。我试着喊了一句,他兴奋地跑过来抱着我在漫天遍野的紫菀花从里打转。我觉得自己高兴地要飞起来了。
灵台复而一片混沌,滚滚冰水朝我涌来。我想起在水牢里的情景。又想起倒在大雨里的场景。那是我记忆中最大的一场雨。我救了一个人,是舍命救了一个人,那是萧漫心爱的姑娘。我倒在雨里,琉璃在我身旁哭泣。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溶解各种毒却唯独溶不了七月雪。七月雪确实是种奇毒,正如七月下雪本就不可能,冠了这么个名字的毒药是告诉人们一旦染了这种毒想解怕是不那么容易,这真真令人胆寒。直到师娘临去世的时候,仍然嘱咐我不要染七月雪。要么三年内必死无疑。
后来萧漫误打误撞走进山谷里碰到了我,知道我百毒不侵后很惊喜。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我以为会一直很快乐。从山谷里出来,跟他住进了他说的有很多人的大房子,我们成了亲。府里所有人都开始唤我夫人。琉璃也是。虽然琉璃比我大,却也唤我夫人。他一直很忙,一忙就会皱眉头。我还给他下了毒,让他面瘫了几日,连眉头都皱不了。那时候他宠我宠的紧,僵着个脸挠我,并没有生气。我把他的毒逼到手指里,划了道小口子,把毒吸出来。那时候他抱紧了我,嘴里说了句话,“你终于有救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句话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赵以清。
太子没能做得了皇上,最后做皇上的人是萧漫。那时候他抱着一个美女,右手紧紧抓着一个明黄色的盒子回了府里。当年的沈素还只是一个保护我的侍卫,跟凌衣一样。沈素跟我说里面装的是玉玺。我问他玉玺是什么,他笑了笑,“玉玺就是皇上的象征。”如果萧漫只是拿着玉玺,却没有抱着美女回来的话,我会替他欢喜的。可是那时候,我欢喜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