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经 下卷 08 王昌平

    哲学院办公楼的南边是一道路弯儿，拐过去，王昌平牧师就立在那弯边，笑一下，和雅慧并肩朝前走去了，像耶稣等着一个信徒边走边说样。

    “你真的借了贡主任十万块钱吗？”牧师问雅慧，“为什么不找我借钱？为什么不找我们基督教？”

    “不是借的贡主任，”雅慧说，“是借中心组织上的钱。”

    “你真傻——主任和组织是一家呀。主任就是组织、组织就是主任你不知道吗？”说着淡下脚，王昌平望着雅慧的脸，“找个理由还给他，还给组织上——我给你十万块，你就当这钱是耶稣和上帝给你的，以后这钱还与不还都由你。”

    立下来，雅慧也一样盯着王昌平的脸。午时四月的日光里，到处都是暖阳色，空气里漫着一种想要人蹦跳的冲动在里边。仲春了，人都精神想要做些事，就都变得冲动和有力。王牧师说着硬硬盯着雅慧看，想要用自己的目光把雅慧的目光挡回到她的眼睛里，这使他的目光变得粗粝而温暖，如一个父亲用大手去摸抚女儿的头一样。“在佛教，和尚、僧侣借了庙里的钱，那是农人去自家地里提前收割了；在基督和天主这一边，信徒借了教堂里的钱，那是信徒对主的信任才借钱，是主对信徒们恩惠才要你借一百元，主给你一千元；你借一千元，主给你一万元。可你作为僧尼去借贡主任的钱，去借组织上的钱，这叫什么呢？叫信徒对教和神的不信吗？叫信仰不能眷顾他的信众、神不能眷顾他的儿女呀。”

    “也不是那个意思吧。”雅慧把目光收回来偏头看着哪。

    “那是什么意思呢？这种事你还能有我更明白？”

    雅慧无话了，又扭头看见路边国槐上，春芽在光里透着金黄色，有汁液在叶里的聚汇和涌流。有两只麻雀在那槐枝上，把一树碎叶都摇成经曲了。

    “今天周末是体育课。明天银行一上班，我去取钱你还给贡主任。”王昌平说着开始朝前走，树上的那两只麻雀看他走了也走了，留下的摇晃还在枝头上。而待麻雀飞走后，王昌平又把脚步收回来，扭头再问雅慧说：

    “十万够不够？不够了索性给你二十万。”

    雅慧望着王牧师的脸，满眼都是信徒对神的感激了。

    “十万、二十万，需要了你随时问我要。千万记住我一句话，我们信徒自己才是自己的功德箱，不是信徒以外不信神的人。”

    说着他又起步走，到了前边大操场的边角上。大操场在仲春的光色里，红暖亮堂竟如汪着一湖血。在大操场做各种运动的学生里，有两个和学生们一块打篮球的年轻和尚和阿訇，彷佛守了一冬的兔，看见春天就从窝里跑了出来了。王昌平朝那操场走过去，走了几步他又走回来，到雅慧面前嘱托道：“你回宗教楼里吧——我得多活动活动了，再不活动怕就没有机会啦。”然后笑一下，又很神秘地说：“我知道你为在北京买房贷了多少款，过些日子看一看，说不定会有神来一把将你的贷款全都还掉呢。”

    说完不等愣着的雅慧再问一句啥，他就朝着大操场的里边碎步跑过去，如中年的冬鹿朝着四月跑去样。而雅慧，莫名地立在操场边，想到今天是贡主任亲自组织的体育课，就回中心去搬运体育器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