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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卷五 暮海天钟 番外 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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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岭!段岭——!”

    武独骑着万里奔霄,一路冲出江都城,无可奈何地看着段岭。段岭慢悠悠拨转马头,立于江都城外小道的灿烂星空下,一道辉煌的银河横亘而过。段岭在星光下朝武独笑了笑。

    “走?”段岭说。

    “走?你皇帝叔叔要扒老爷的皮!”武独哭笑不得道。

    段岭叹了口气,点点头,眉头微微地拧着,准备回身与他一同回江都去,武独看着看着,心下又不忍起来。仿佛只要他的眉毛能舒展开,被扒皮也是值得的。

    “走走走……你要去哪儿?”武独说,“到我这儿来吧。”

    段岭复又展颜,笑了起来,说:“当真?”

    “去哪儿?”武独问,“天都快亮了,有什么事不能睡一觉起来就忘了的。”

    “天涯海角。”段岭驾驭马儿,慢慢靠近武独。

    武独一瞥段岭,说:“走吧,天涯海角也随你去。”

    段岭踩上武独的马镫,翻身一跃,骑在奔霄背上,坐于武独身前,两人共乘一骑,武独一抖马缰,喝道:“驾!”

    奔霄四蹄如踏云一般,踏入清晨时云雾缭绕的江州道,绝尘而去。湿漉漉的雾气掠过,天河中群星渐隐,随着一抹晨光夕照,悄然消失,一轮红日在大江的尽头喷薄而出,顿时光芒万丈,赋予这个世界新生。

    “昨夜怎么了?”武独手臂环过段岭,将他置于自己保护之下,低声问道。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段岭笑着吟道。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武独也跟着吟诵起来。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复蜡灯红……”

    回忆渐渐与幼时名堂里,孩童诵诗的清脆声音重合。

    “……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

    段岭蜷在武独的怀里,渐渐睡着了。出了江州道,道路两侧的池塘上漂浮着片片残荷,晨风吹皱一池秋水,粼粼水纹里,倒映着如洗的万里苍空。

    武独带着他一路北上,渡过滔滔大河,化作一阵风,驰过金黄色的稻田,驰过候鸟飞回的广袤平原,驰过秋雨后大大小小的水洼,踏起泥泞,扬起清新的泥土气息,朝着北方而去。两道孤山白云,田野森林,已不复泼墨画般只有黑白,而是渐渐地充满了色彩。

    这天、这地,仿佛俱成了灵动的画卷,五颜六色,清新高远。段岭睡着睡着,从武独怀中擡头,恍若从初春走到了盛夏,再穿过蝉鸣与盎然绿意,驰进了一片金黄色的深秋里。

    亡国生春草,离宫没古丘。

    “是这儿吗?”

    “不是。”

    ——于是他们越过南陈国境,穿过汝南。

    朔雁传书绝,湘篁染泪多。

    “这儿?”

    “也不是。”

    ——于是他们马不停蹄,离开落雁城。

    最终,武独循着当年北上的路,带段岭来到了上京城外,那场战乱给这座大辽都城带来的创伤早已平复,北方最大的城市,也逐渐有了人气。

    夕阳西下,群山之间传来钟声,秋风萧瑟,已渐有了寒意,天边挂着一轮浅浅的圆月,似与绛绯色的天幕同为一体。武独驻马山腰上,与段岭静静地看着上京城,城中灯火闪烁,家家户户挂出灯笼。

    今日乃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元人不过这个节日,只因多年前,汉人在中秋夜的月饼中夹了小纸条,以“抗击胡虏”之名群起而攻之,在将军岭下发起了一场恶战。

    元人自然不吃月饼,也不过汉人的这个节,但辽人是过的,听说每到中秋之夜,中京耶律宗真的行宫里,也会挂满花灯,籍以缅怀昔时故人。

    “进去看看?”武独一身素色武袍,蹲在山崖前,朝下眺望,像只静夜中的白虎,注视着山下人间熙熙攘攘,热闹繁华。

    来都来了,自然该下去看,然而武独却知道,以段岭的脾气,有时候也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

    果然段岭说:“算了,还是走吧。”

    “不走。”武独侧头看段岭,笑了起来。

    段岭忽然觉得武独这背影异常可靠,便朝前一扑,趴在他的背上,武独笑着说:“回家喽。”

    段岭心底不禁涌起一股温暖,武独便背着他,沿途看看四周景色,从城外的小路慢慢走了进去。上京已不复往昔把守森严,也不再是北方第一重城,武独到得城门口,牵起段岭的手,段岭以辽语告知士兵是来走亲戚的,士兵也不多问,便放了他们进去。

    “团圆了。”段岭站在城门口,面朝过节的上京城,街道两侧秋来枫红如血,映着灯笼下人来人往,以及天际那一轮明月。

    这分明是他所认识的上京,从未改变,他拉着武独的大手,与他匆匆穿过正街,朝家的方向去,途经一家药堂,两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我来过这儿。”武独说。

    “我也来过这儿。”段岭答道。

    武独搬起药堂的门,挪到一旁,段岭走到柜台后,见此处日久失修,药屉横七竖八,早已一扫而空。段岭拿起柜台上的半截蜡烛,点燃以后竖在台上,顿时满室温暖,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映照在窗格上。

    “从这儿出去。”段岭带着武独离开药堂后院,临去时回头一瞥,整个药堂犹如一个巨大的走马灯,映着人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这座城市经过那场劫难之后,仍未完全住满,段岭走过通往自己家门的小巷,推开那两扇近乎腐朽的杉木红门,院内长满青苔,桌上还留着临别时,蔡闫喝过的水碗,里头装了半碗雨水。

    “我庖厨之术不精。没有郑彦那功夫,来日你吃到更好的,自然不会念这桌菜了,眼下且先凑合着吃吧。”

    郎俊侠仿佛还在厨房里忙碌,段岭探头看了一眼,笑问道:“郎俊侠,我爹呢?”

    郎俊侠擡头一瞥段岭,答道:“待得桃花开时,你爹应当就来了。”

    段岭转身,来到院子里,武独正躺在曾经李渐鸿躺过的一张躺椅上,朝他说:“过来看月亮。”

    段岭便过去,靠在武独身上,两人静静躺着。

    “两手泥巴,尽往你爹脸上抹。”李渐鸿走过长廊,笑着朝段岭说。

    段岭便弹了起来,只闻一阵风穿过走廊,带着生锈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武独问:“你饿了不曾?”

    “饿了。”段岭说,“咱们出去逛逛吧,我记得有一家烧饼,很好吃。”

    武独便收拾好剑,与段岭一同出去,来到正街时,段岭沿着城墙的墙根走,过了中央那道河,武独只不住朝河里瞥,段岭知道他想起那年跳进冰河,便忍不住打趣他玩。

    不多时,武独挟起段岭,飞身一跃上了房顶,踩着瓦片,飞檐走壁地穿过一条街,落下,买了两个烧饼、两斤牛肉、四两酒,一手提着,又跃上屋檐,朝另一条街去。

    及至到得名堂门外,段岭惊讶地发现,竟然修葺过一次,名堂又重新开学了。只是这时孩童们都已告假返家,守门人也换了个老头儿,喝得醉醺醺的,早早的便走了。

    “我来过这马厩。”武独和段岭从后门走进去。

    段岭正吃着烧饼,险些喷出来,说:“你还撞破了正厅的房顶。”

    武独笑得打跌,拉着段岭,两步上墙,转身跃上房顶,两人躺在名堂的屋顶,对着天际那一轮中秋明月,赏月喝酒。

    “老爷。”段岭说。

    “嗯。”武独喝着酒,答道,“北方的月亮特别圆,明年带你往上梓去。”

    “好。”段岭说,“还有许多高山大河,我也想去看。”

    “多的是时候。”武独答道,“给你四叔留信了不曾?”

    这事儿关乎武独的皮,段岭笑道:“那天出宫时便已留了。”

    二人对月当空,直到月上中天时,名堂后门突然传来“吱呀”一声,不知被什么人推开了,伴随着熟悉的声线。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你。”拔都说。

    “江州……去不了。”赫连搏挽了个刀花,说,“不过……陪、陪陛下,走走。”

    “今夜看在朕的面子上。”耶律宗真的声音道,“便暂时休战,布儿赤金,你远道而来一次也不容易,且也未带几个侍卫,在这城里打起来,对你并无好处。”

    拔都嗤之以鼻,说:“若非被你们埋伏,本来也不想露面。”

    “故地重游,便当是今夜团圆了,可见你我有缘。”耶律宗真说,“着人去沽两斤酒,便在此处喝了,敬远在南方的段岭一杯,月圆人圆,千里婵娟。”

    段岭:“……”

    武独一瞥段岭,正要下去。段岭却拉住武独,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紧接着耶律宗真的侍卫在名堂内四处查探,武独便将段岭拦腰抱起,如同一只大猫般走到了飞檐尽头,两人匿身于隔壁楼阁的阴影之下,静静地看着院中之人赏月,喝酒。

    赫连博、耶律宗真与布儿赤金拔都,三人对酌月下,段岭与武独在屋顶上静静地靠着,月落西山,银盘将皎洁光芒洒向世间,酒过三巡,拔都倏然唱起了一首狂野而豪迈的歌。

    他的声线雄浑,野性,月夜早已沉寂的乌鸦一时被惊起,飞向天际。赫连博与耶律宗真则以筷子击打酒杯,发出叮当响声。

    那是一首元人的牧歌,段岭听懂了,在草原的满月之下,风吹草海,卷向四方,怀念如同南飞的大雁,去而复回。

    拔都唱毕后,长长叹了一口气,笛声却随之响了起来,它在屋顶上传下,若有若无,缭绕天际。三人随之一惊,同时擡头,只见清朗月辉下,一名青年于月色中形成漆黑的剪影,另一名男人则立于飞檐,守护于他的身旁。

    守卫正要上前,却被耶律宗真擡手阻住,拔都难以置信地慢慢站起,走向院子中央,擡头看着那道剪影。

    段岭的笛声悠扬婉转,跟着武独这些年里,他终于学会了这首曲子,虽然生涩,曲声中却仍旧多多少少,带着一股凛冽之气。

    较之武独化百炼钢成绕指柔的力劲不同,段岭吹得非常用力,而曲声中亦不可避免地带着铿锵之声,那曲声仿佛是诀别,又仿佛是惋惜,终于在月色下渐渐消散,再不可闻。

    “段岭?”拔都颤声道。

    武独化作一道黑影,带着段岭,沿着上京错落的屋顶离去,离开上京,跃上万里奔霄,纵马离开。

    临去时,段岭擡头,望向中秋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回家!”段岭说。

    “回家,驾!”武独驾驭万里奔霄,载起段岭,长风直下,万里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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