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年夜饭
除夕这天,一大早,长公主府就派人来,请沈星河参加除夕夜的家宴。
沈星河眉间全是不痛快。长公主府不再是他的家,中毒之事之后,他再也没回去过。
可是每到除夕之类的大节,长公主府还是会派人来请,他年年拒绝,那边年年来请。仿佛是在提醒他,就算他不回去,也斩不断与过往的牵连。
他当然知道这邀请是虚情假意,他若真的出现在那一家三口的家宴上,谁都不会痛快。
沈星河照例回绝,把人打发走,心里压着每年都会压上来的阴翳。他在屋子里闷坐了一阵,烦躁不堪,忽然起身走出去,乱转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在找人。
他在找方小杞。他忽然迫切地想见到她,迫切地想变着法子扯下袖子,摸下发揪,什么的。
常镛正在后厨院子里,指挥着厨子们准备年夜饭,手中巨大菜刀所指之处,厨子们唯命是从。
常镛找到了当年在战场上挥旗持戈的快乐!
沈星河走过去,小心地躲避着菜刀:“师父,您知道方小杞去哪了吗?”
常镛把菜刀扛在肩上:“她回去了。”
沈星河大惊:“她回哪了?”
“回飞燕帮驻地了。小杞说,曾帮主回老家过年了,飞燕帮有好几个小子无家可归,小杞跟他们几个年年都一块儿过年的,今年她若不回去,那几个小子要不开心的。她说要先去给鹤三娘烧点纸钱,再去给听山送个牢饭,然后回去……”
话未说完,一只鸡扑腾着飞过。常镛大喝一声:“呔!哪里逃!”
举着菜刀追了上去。
鸡在常将军和厨子们围追堵截下终于落网。常镛拎着菜刀回头,接着说:“我跟小杞说,她要是回去,沈星河要不开心的……哎?河儿呢?”
厨子按着鸡:“二公子已经走啦!”
沈星河也没走远,就走到前院,却没出大门,愣愣地站着。方小杞不过是在他这里暂住,她有自己的去处,有视同家人的朋友,都过年了,他还能强求她留下陪自己吗?
他心中空落落的,转身往回走。身后大门口忽然涌来一片叽叽喳喳的人声。
沈星河忽地回身,看到周痕等七八个小子跟着方小杞走进大门,个个兴奋无比。
一群小家伙看到沈星河,顿时噤声,齐齐躲到了方小杞身后。
两边形成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般的局面。
方小杞站在最前,穿一件娇红的袄子,是刚换上的簇新的过年衣裳,红艳艳的,衬得面若朝霞,眸含星辰。
真好看啊。
沈星河看得发怔,忘记出声。
方小杞尴尬地解释道:“大人,是……是常将军让我带他们来一起吃年夜饭的。”
“哦。请进吧。”沈星河面无表情地说,然后转身先走了。
方小杞背后探出几个毛脑袋,周痕怕怕地问:“小杞姐,沈大人是不是不高兴我们来啊?”
“他高兴。”方小杞肯定地说。
周痕抓着脑袋:“我可看不出他有高兴的模样。”
方小杞扬眉:“那是因为你们不通五听之术。你们看不出来,姐姐我看得明明白白!”
沈星河径直去了后厨,从常镛手中接过木盆,熟练地给里面烫过的鸡拔毛。他们师徒二人搬来碧落园的头两年,任何人都信不过,一个仆从也没带,一切日常起居,都是亲力亲为,现在府中这些人,都是日后慢慢筛选来,信得过的。
所以沈星河比起其他富贵公子,多一项会做家务活的技能。常镛把木盆交给他,站在一边擦着手,俯视下去,看到徒弟嘴角不自觉噙着的笑意。
常镛说:“方小杞在这儿过年,这下你开心了吧?”
沈星河大惊,飞快地扫一眼四周仆妇,脸涨得通红:“师父您小声点。”
“哈!又害羞了!”常镛拎起菜刀,声如洪钟:“今晚可得多备几道荤菜!一群半大小子,那就是一群饿狼啊!”
除夕之夜,厅中炉火烧得旺。
几名小飞燕畏惧常将军和沈星河,个个低眉顺眼不敢咋呼,吃起东西来却毫不含糊,果真如一群埋头干饭的小狼。
窗上沙沙地细响,是外面飘起雪粒。方小杞听到了,握着筷子望向窗口,有些走神。坐在旁边的沈星河瞅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哦,我今日出去时,想顺道给有青哥送点年货,却没打听着他的住处。”
沈星河记起了这人。
“江府的管家方有青,”他稍压低了声音,“你的那个假兄长?”
方小杞想起自己骗过他的事,脸上微赧,说:“你还病着时,有青哥来找过我一次,说安顿好再跟我联系,后来再没见着他,也不知他安顿好了没有。我让周痕他们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他住哪里。”
她心中隐隐地不安:“在大安城,少有飞燕帮打听不着的人。也不知有青哥是不是遇着了什么事。”
沈星河知道她难得遇到同乡,心中必然珍重,安慰道:“你放心。明日我便着人去查,只要他租住房屋,或是在谁家找到活计,在街坊里长处都会有登记,很快就能找着他。”
方小杞点点头,心安了一些。眼角瞥见周痕再次把手伸向烤鸡腿。这小子今晚少说啃了六条鸡腿了,怕是得撑出毛病!方小杞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周痕丝毫不为所动,飞快地扯了鸡腿去。
方小杞凶巴巴瞪着他,忽然瞥见身边的沈星河瞅着她,脸上有些委屈。
她不明所以:“怎么了大人?”
“你踹我干什么?”
方小杞:“……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应该青了。”
又讹上来了。方小杞无奈道:“您自己揉揉。”
常镛拿出一堆鼓鼓的小荷包,依次掷给小飞燕们:“呐,压岁钱!”
方小杞和沈星河也被丢了两个。方小杞双手捧着欣喜道:“多谢师父!”
沈星河把荷包接在手中:“师父,我都多大了……”一边抱怨着,还是把荷包揣进怀中。
小飞燕们得了压岁钱,个个欢天喜地,也不拘束了,厅中一下子闹腾起来。
常镛坐在主位,饮了一杯酒,痛快地道:“咱家可是第一次过年时这么热闹!可见孩子还是多一点好!你们俩说,是不是啊?”
方小杞没有多想,顺着话答道:“师父说得对。”
沈星河却突然打翻了酒杯,脑子直发懵——师父什么意思?孩子?!还多一点?还没有提亲呢,现在说孩子的事是不是有点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