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一场合谋
锣儿刹那间以为被擡着的人是月栀,顿时吓得在花墙另一边委顿在地。
过了一会儿,她才打起精神,爬起来再看。
那四人平时养尊处优,没干过重活,虽然是四人擡一人,但人死之后会变得尤其沉重,四人擡得笨拙又吃力,走到院子中间时,裹尸的布散开了一点。
锣儿看到裹布的末端露出的是一双男靴。
她按着胸口庆幸:幸好那不是月栀!
只见四个人七手八脚,把死人塞进了轿中。
然而接下来,锣儿就看到月栀被捆绑着,被什么人从厅中猛地一推,踉跄而出,摔倒在阶上!
锣儿大吃一惊,就想冲上前去,却被人从身后箍住,并且狠狠捂住了她的嘴。
她不知道身后人是谁,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身后的人不出声,也不放开她。
锣儿仍能看到院中情形。月栀的嘴巴也被布团堵着,只惊恐地睁大双眼,求救似地看着江漳。
江漳正累得气喘吁吁,别开了脸,避开她的目光。
他和他的三个朋友袍边靴上都血迹斑斑,四个人面面相觑,压抑的空气弥漫。
静默一阵儿,常雨匀了匀喘息,说:“江兄,这事情可闹大了,居然闹出人命了!”
邢灯说:“咱们只想教训教训他,没想要他的命的,谁知道不小心下手重了!”
尤升懊恼道:“谁能想到陈节这厮这么不经打!”
江漳神色阴戾,抽出帕子擦自己手上的血:“谁让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招惹我的?这是他自找的!”
常雨急道:“江兄,兄弟几个都是为了给你出气才动的手,你可得把事情办妥当啊!”
厅门口锦袍簇动,一个人迈出门槛,是江天寿。他面色阴沉,说:“你们慌什么?忘记漳儿是做什么的了么?”
常雨如抓住救命稻草,急忙道:“对对对,幸好有江老帮忙拿主意!罗织构陷乃是江兄的拿手好戏,一定没有问题!”
江漳凶狠地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常雨心中一凛,自知说漏了嘴,赶忙弥补:“说错了说错了!我是说……咱们几个的前程,全指着江老和江兄了。”
江漳哼了一声,指了指地上的月栀:“我这不都按父亲的指点准备好了吗?你们还要如何?”
月栀流着泪拼命摇头,却没人理会她。
那三人上了贼船,不敢有异议,连声道:“咱们全都信任江兄。”
江天寿转过身来,脸上笼着阴霾,浑浊又阴森的目光扫过三人:“你们信得过漳儿极好,却也得给漳儿一个保证。你们几个今后是一条船上的人,需得互相担保,互为制衡,方得四平八稳,万年行船!”
一老四少,在那里掰扯了半天,才将三个客人打发走了。江天寿面露倦色,对着江漳摆了摆手:“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打扫。去办吧。”
江漳看了一眼月栀,与她哀求的目光对上,飞快移开了视线。方才在朋友们面前强撑的气势有些垮塌,他脸色惨白,额头冒出豆大汗珠:“爹,非要我亲自动手吗?”
江天寿擡起松驰的眼皮,满面嘲讽:“瞧你这点出息!这才多大点事?想当年你爹手上的人命……”他忽地顿住,“也不必扯远了。我只问你,你不亲自动手,让谁替你?”
江漳声音艰涩:“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就不能找个胆大的奴才干这脏活么?”
“然后呢?”江天寿不屑地看着儿子,“就不怕这个奴才嘴不严,再出纰漏?漳儿,你做刑官这么久,该知道没有人能信得过,除了自己。”
江天寿俯视着月栀,眼中全是冷漠:“还是你心疼这贱妇了?一个怀了野种的妓子,你留着干什么?替别人当爹么?”
江漳的脸色顿时青了。他眼中漫上腥红戾气,不再发一语,薅着月栀的头发一把提起,朝院门口拖去。
花墙外,锣儿心中升起恐怖的预感,她拼命挣扎,无奈身后的人死死捂着她,直至将她捂得窒息昏迷。
当她苏醒过来,悲剧已然发生,且在江家人上下一致的红口白齿之下,泯灭事实,黑白颠倒!
*
废墟里的竹丛中冷风穿行,陈璧讲述的事却比严冬更令人心寒,方小杞听得小脸白里透青。
唯有沈星河麻木不仁,面无表情凉凉道:“我看过案卷,其中有陈节招供奸杀月栀的供词,还按有指印。若他在江府就死了,何来的审问,哪来的供词?”
陈璧激动道:“当然是假的了!”
方小杞小心地说:“大人,那个指印或许是陈节的指印,但是按上去时,手指的主人未必是活人啊。”
沈星河眉间锁着怀疑:“案卷中,陈节押监候审,过堂,审问,定罪,判死,流程一样不少,就算是全部造假,那问斩的时候呢?刽子手不知道自己斩了个死人吗?”
还没等陈璧回答,他的话音突然顿住,自己记起来了:“案卷上写的是,陈节畏罪自尽于狱中。”
在方小杞听到的街头传言中,陈节是被斩首的。可是陈节并没有活到上刑场那天,案卷中标注了陈节因羞愧,在狱中触壁而亡。
之前沈星河翻看案卷时,是看到过这一节的,只是将它当作流言与真相之间的小小失真,没引起他的注意。
毕竟,陈节作为一个朝廷官员,犯下奸杀之罪,羞愧自尽是说得过去的。
如今看来,真相或许是,他被送入监牢之前,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陈璧指甲掐进手心,字字泣血:“什么审讯,他们是审了我哥的鬼魂吗?大人与江漳同朝为官,可以打听打听,江漳的拿手好戏除了刑讯逼供,就是徇私造假!”
沈星河脸色冷似冰雪:“事实如何,得查。一个环节造假简单,若是一串环节都敢瞒天过海……刑部就烂透了!”
他那个做刑部尚书的爹,恐怕也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