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我会查
沈星河的手劲儿不由松了,那片袖角从指间滑脱。视线不由跟了过去,落在方小杞浅蓝袖边露出的纤细手指。
在地宫时的记忆错乱,与它相握时的触感却记得分明。他突然很想再握一次,又不敢。
她会打人的。
怅然若失间,沈星河听到方小杞在感慨:“真是万幸啊,只要有一道门是关着的,我们就埋在里头了。”
他稍稍回神:“是谁给我们留的门?”
她一怔:“留门?”这才意识到那未必只是幸运。地宫中关着江漳等四人,虽是曲折迷阵,也得防他们万一巧了走出去,断不会出路大开的。
是有人特意为他们打通了生路!
她思前想后,犹豫道:“可能是解红衣干的吧?在听屋里跟她聊时,我觉得她虽杀人无数,却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可能……她从房间的暗门逃进楼体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躲藏夹层中监视,后来见你我都困在地宫,快要坍塌,她或存一丝恻隐之心,在逃离前,帮我们打开生路。”
沈星河紧锁眉心,缓缓摇头:“解红衣能为月栀复仇,的确是个有情义的人。可是,她原是一柄沾满鲜血的杀人凶器。对于毁了她的凡心阁的我们,她恐怕不会有这份心慈手软。”
方小杞也不能确定。
沈星河轻叹一声:“要抓到她之后,才能问清楚。缉捕令早已发出,却未必好抓啊。凡心阁在大安城矗立二十年,不知吞了多少条人命,竟无人发觉,着实可怖。她背后的那个主人,不会让解红衣轻易落网的。”
说起这个,方小杞也觉得胆寒:“大人,她的主人会是谁啊?”
“总之必不是小人物。不过,就算凡心阁倒了,死在里面的人都烧作黑烟,也必能留下蛛丝马迹。本官会找到他!”
沈星河眉间阴沉,在纸上下写“解红衣之主”的字样。
他盯着这几个字,眼睛微微眯起:“解红衣这位主人的身份,可能已经有人参透了。”
方小杞睁大了眼睛:“谁知道了?”
沈星河缓缓吐出两个字:“钟馗。”他在纸上缓缓写下“钟馗”二字,圈了一个圈。
方小杞恍然大悟:“对啊,陈璧利用凡心阁为陈节复仇,是受钟馗指点,这么说来,钟馗既然早就对凡心阁的存在了如指掌,也就可能知道它的幕后之主!”
她心中涌起困惑,忍不住问:“大人,一连三起案子,钟馗做的事都是帮人复仇,替天行道,他是好人吧?我们……还要追查他吗?”
沈星河沉吟片刻,道:“惩凶除恶原是官府的职能,世人若都用私刑解决仇怨,天下会大乱。”
方小杞记起自己鸣冤无路的家仇,心头一烧,忍不住道:“可是,陈璧被逼到沦为妓子的地步,她能怎么办?”
沈星河叹口气:“你说得没错,将人逼上不得不私下寻仇的路,官府原就难辞其咎。”
他眸中聚着云翳:“到目前为止,钟馗做的事的确是斩凶除恶,可是,虽然助苦主复仇,也让别人手上沾上人命。看似行侠仗义,手段却邪气且血腥。”
他看向窗户,目光仿佛穿过紧合的窗页,投向暗无边际的冬夜:“此人极为危险,若不将他揪出来,就是纵虎为患,迟早会出大乱子。”
方小杞低头没有作答。
沈星河察觉她忽然情绪低落,看着她问:“你怎么了?”
她稳了稳神,擡脸时眼底已一片清明:“没什么,你接着说。”
他看了她一会,没有追问,只提起笔,在“江天寿”这个名字下方,又写下两个名字:马自鸣、左东溪。
“马自鸣,左东溪,江天寿,十年前都是岷州官员。”他顿了一下,目光扫向方小杞,“你可有想法?”
方小杞心中一惊,垂下了睫:“我……我能有什么想法?”
沈星河不动声色,说:“你在我公事厅的书案上看过一份卷宗,安西贡品玉石被劫案。贡品来自安西,劫案案发地点,却是岷州地段。案发时间,正是十年前,这三个人或调离、或致仕的前夕。”他的笔尖一动,在三个名字旁侧画了一条竖线。
方小杞躲闪着眼神:“那……那还真是巧啊。”
沈星河对她心虚的模样视若无睹,说:“玉石劫案,至今是个悬案。案犯未落网,赃物无下落,追查无着落,仿佛凭空消失。”
手中笔尖横走,在竖线与“钟馗”二字之间连了一道线,沈星河缓缓道:“我怀疑,钟馗处决此三人,其初衷,并非因为目前已知的恶行。或者,是因为此三人跟玉石劫案有某种联系。”
方小杞猛地擡起头看着他。
沈星河缓缓说:“钟馗,先以扇子、灯笼、血衣一类的手段发杀人预告,再以公开处决的方式处死三人,轰轰烈烈,满城风雨,或许,他的目的并非斩凶除恶那么简单,而是想推波助澜,揭开十年前尘封的旧案。”
方小杞脸色苍白,声音微微地颤:“十年了,已下定论的旧案,不知有多深的水,牵扯什么不好惹的人,如若翻开必会沾一身麻烦,没有人会愿意重查……”
沈星河与她对视着,焰影映在眸底,深沉似海,又月明苍清,清晰地说:“我会查。”
方小杞忽地背过脸去,用袖子遮住眼,哽着声音说:“熬夜果然……眼睛不舒服……”
沈星河静静看着她,没有揭穿。
窗外风雪欲来,已是四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