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吃人的楼阁
片刻之后,所有人被赶到大厅中,差役们的呼喝声、从睡梦中惊醒的姑娘的惊叫声、留宿嫖客的怒骂声此起彼伏。
沈星河紧锁眉头俯视着混乱,缓步走到二楼。
嫖客们一个个衣衫不整,有想离开的,被差役们强行拦下,他们指着差役的鼻子破口大骂。
突然冰冷的声音从上方砸下:“大理寺办案,我看谁敢闹事!”
大厅里顿时静了一静,所有人仰脸看去。站在二楼的沈星河身后背着昏光,官袍衬得腥红,一身煞气凶狠异常。
“凡心阁现有一名官差和四名嫌犯失踪,在座各位都有嫌疑,在找到他们之前,谁都不准离开!若有强闯者,不论身份尊卑,一律拿下!”
嫖客们中间不乏达官贵人,有的品阶比沈星河还要高,但一时竟被他的气势镇住,只敢小声嘀咕,不敢站出来反驳。
却有一人突然跳到了前面。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公子,一件湖蓝织金锦袍披得歪歪斜斜,裤带系得松松垮垮,右脸上斜遮一只单眼眼罩,是个独眼。
此人相貌原也堂堂,脸上的眼罩平添一分阴沉,但最败坏他形象,还是那酒色过度、吊儿啷当的纨绔之态。
他向上指着沈星河骂道:“沈云洲,能耐了你!”
沈星河俯视着这个人,眼里露出一丝嫌恶,缓缓吐出两个字:“大哥?”
此人正是名义上与沈星河同胞双生、实际上同父异母的哥哥沈兴芒。
沈兴芒冷笑:“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快一年没见着您的尊面了吧,二弟!你在这里兴风作浪,咱爹知道吗?”
沈星河不想搭理他,沉着脸转身想走。沈兴芒厉声道:“你别走!当大哥的教训你几句,你给我站好听着!沈云洲,这里多的是有身份的人,你把人得罪了,不怕给家里招麻烦吗?”
沈星河嗤笑一声,站住脚步,鄙夷地俯视下去:“有身份的人?我记得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吧,让我看看是哪个尊贵的人物狎妓不归。早朝去过了吗?衙门里点过卯吗?”
他如此一说,人群中有几人当即变了脸色,遮着脸往后边缩。
沈星河睨视着沈兴芒,眼神里全是轻蔑:“还有你,大哥,你沉溺酒色彻夜不归,沈书允知道吗?”
沈兴芒气结:“你……”
沈星河话锋一转:“哦对了,他肯定知道,但他管不了你。”
沈兴芒被二弟当众训斥,脸色铁青,独目眼睑抽动:“狎妓怎么了?这些妓子不比你的亲娘高贵?”
此言一出,厅中静默一片,空气中似结起霜凌。沈星河突然抽出月钩弓,一支箭已在弦上,朝下斜指住了沈兴芒的右眼罩!
沈兴芒周围的人“哗”地散开,留给他一片空白圈子。沈兴芒清清楚楚看清沈星河眼里的杀机,吓得变了脸色。
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表面看上去人模人样,内里其实早就疯了,一箭射死自己这种事,未必干不出来!
沈兴芒慌得左躲几步,右躲几步,那冰冷的箭镞却紧紧锁定着他!他像只被猫盯死的鼠,腿直发软,高声叫道:“沈云洲,你你你别乱来啊!”
沈星河笑了,笑容阴森。
他收起弓箭,转身走开,一边高声下令:“季杨,给我好好搜!”
大厅里,沈兴芒狼狈地躲到一根柱子后面,他咬牙切齿,独目显得格外狰狞,低声道:“沈云洲,一个贱婢生的私生子,敢如此嚣张!老子早晚弄死你!”
*
地面以上的喧闹半点也传不进方小杞所在的小屋。
那一声女声轻笑掠过之后,方小杞几乎不敢呼吸。小屋墙壁外的诡异的惨呼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空气陷入寂静。
在她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时,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簇火苗,从下往上照出一个红衣女子阴森森的脸,像浮在半空里的一个幽魂!
方小杞吓得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不过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把手指打开一道缝,从中窥视出去,哆嗦着声音问:“解……解红衣?”
女子笑起来,从地上捡起烛台点着。光线明亮许多,方小杞看清了,正是凡心阁的老鸨解红衣!
解红衣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见她面露惧色,解红衣逼近她,阴森森道:“这里是地狱,我是地狱里的鬼。”
脂粉香气袭面,方小杞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鬼不会有这么香吧……”
解红衣“扑哧”笑了:“胆子还挺大。”她把烛台搁在几案,打量方小杞一眼:“你常来送餐,叫什么名字来着?”
方小杞老老实实答了。
解红衣叹口气:“也是老熟人了,可惜你不惜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往里钻!”
方小杞的发梢都被冷汗湿透,她按着吓散的三魂七魄,声音还虚着,说:“解姐姐,我看这间屋子锁着,心生好奇就进来看看……”
解红衣撇了下艳红的嘴角:“你是想进来偷东西吧?”
方小杞见她不知道自己的官差身份和目的,反而心安了些,做出一副可怜状:“解姐姐,你饶我一次吧,我再不敢了。”
解红衣坐在坐席上倚着案几,一手支着脸颊,腰身拗出柔媚的弧度,红裙铺在席上如花绽放。她看着方小杞,眼神有一丝无奈:“我也想饶你,可是,地狱无门你自来,我也没有办法。”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惨厉的嘶叫声再度传来。方小杞不由抱住双肩,战战兢兢问:“那是什么声音?”
解红衣红唇微勾:“我说了这里是地狱,关着一群恶鬼,你不信吗?”
方小杞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气:“我来的地方明明是凡心阁。”
“你不知道凡心阁的真正名字。姐姐告诉你,它的全名叫做九盘凡心阁。”
方小杞迟疑道:“这不是座……青楼吗?”
解红衣轻轻笑了笑。她三十多岁了,风韵犹在,在烛光下更显美艳。她的语气中带着轻叹:“我便伴着这悦耳的鬼叫声,跟你说说吧。多少年了,我从未跟人提起过,郁在心中委实憋闷。反正你也出不去了。”
她一边说,含笑的眼底杀意分分明明,方小杞被她盯得透骨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