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血太多,又因为麻醉的影响,肃修然是到了第二天上午才彻底醒来的。
他醒过来的时候,林眉果然在他床头趴着睡觉,折腾了一晚上,她也是到深夜才勉强眯了眯眼,脸上也带了点倦意,合着的眼睛下青青的一圈,就是双手还伸到被子里,牢牢抓着他的手。
肃修然先是仔细看了她一阵,才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擡手用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脸颊,等她有些受惊地睁开眼睛,才勾了勾唇角说:“怎么不知道去床上睡呢?这么笨。”
猛地从睡梦中被叫醒,林眉还有些茫然,擡头看了他一阵,才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角说:“小说和电影里女朋友这么做都加分的,怎么到你这里就是笨了?”
肃修然不由低笑了笑,他现在正是麻醉药效消退,伤口开始阵痛的时候,笑也不能震动胸腔,只是无声地加深了唇角的笑意:“因为我更讲究实际。”
林眉不满地扁扁嘴,心想他生起病来果然更难理喻:“知道了,你难伺候得很。”
虽然这么说着,林眉还是拿过桌上的保温水杯,将软管放到他唇边说:“来,喝一点润润喉咙,不能多喝啊,你胃里还有刀口呢。”
肃修然又不是第一次开刀住院,对这些倒轻车熟路,依言喝了一点,喉咙里好受了点,就开口说:“修言呢?要是还在的话,让他进来。”
林眉觉得自己简直要被他闪瞎了,从昨天晚上他那个冲动起来跟疯狗一样的弟弟捅了他一刀后,这都是他第二次叫他过来了。
现在人才刚醒过来,又开始召唤弟弟,难不成他还被捅上瘾了?
看她望着自己的目光里那毫不掩饰的疯狂吐槽,肃修然又怎么能猜不出来她的想法,只能无奈地又笑笑:“昨天他说的话很蹊跷,我要问清楚。”
林眉这才呼出口气,“哦”了一声,摸摸他的脸颊才说:“好,我这就去叫那个熊孩子。”
说起来肃修言还比她大上一岁,可惜人被尊敬的程度跟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很大关系,肃修言昨晚那一刀捅完了不要紧,立马就被降格成“熊孩子”了。
里面这种情况,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张衍和于其真还各自歪在沙发上睡了一觉,肃修言却实打实一夜没合眼。
林眉出去的时候,看到张衍和于其真各自占据了一个沙发半躺着睡觉,肃修言则站在窗前背对着屋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影有几分莫名的疲惫和落拓。
听到身后轻微的开门声,他几乎立刻就转身看了过来,林眉看到他在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有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担忧。
一瞬间她还想同情一下他,可是想到躺在里面的那个,她在心里“呵呵”冷笑了一下,才说:“修然叫你进去。”
她没注意到,也想不到的,是从昨天到今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他又死脑筋地想不到去问医院里的护士和大夫,到现在这倒霉的“熊孩子”都还不知道肃修然受伤的具体情况。
听到林眉说肃修然叫他进去,他才微微松了口气,心想:既然人已经醒了,那就是不算很严重吧。
他快步走近后,林眉才闻到他身上有浓重的烟味,皱了眉很不赞同地说:“医院里禁烟的,你躲哪里抽烟去了?”
肃修言却没空理她,越过她就急匆匆地推门进去,林眉在他身后只能暗暗想,果然对这个人的同情心都应该拿去喂狗。
结果肃修言到了病房里却又不敢立刻过去,还在门口踌躇了一下,才放慢步调走到了病床前。
这回倒是很乖巧,默不作声地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示意自己没有继续行凶的意愿。
林眉过去把肃修然的病床摇高了些,让他更方便说话。
肃修然坐起后上下打量了肃修言一下,才微皱了眉说:“修言,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肃修言沉默了一阵,终于说了他在事发后跟自己刚刚清醒的哥哥兼受害人说的第一句话:“你们都纠结抽烟的问题干什么?”
他的声音也和肃修然一样,带着点低沉和嘶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有几分委屈和困惑。
看他高高大大的身体缩在病床前的高脚凳子上,整个人都像一只被来回训斥得已经摸不清头脑的大狗,这情景确实有点搞笑。
林眉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肃修然也微侧头清清嗓子,才又开口说:“修言,你不要激动,听我说。昨天晚上你见到我和林眉的时候,我们刚刚结束了在郊区为期两天的调查,才刚回到市区。
“所以你说的我前天曾去文女士家骚扰她父母的说法,在时间上就是不可能的。这点你可以询问林眉和区刑警队的两位警官,他们的品行你都应该信任,不会为此说谎骗你。”
文女士就是肃修言当年的女友,她全名叫文静悦,是s市人,父母当然也在s市居住。
都到了这种时候,肃修言还有什么不冷静,他但凡敢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外面那两个警官马上就能冲出来把他掀翻在地,然后拷上警车。
他点点头,老实承认:“可能是我的消息来源出错。”
肃修然看他信了,才又接着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具体又是怎样一种说法?”
肃修言也不再隐瞒,直接说:“从我一直以来安排照顾静悦学姐的下属那里,他很着急打电话跟我汇报,说你昨天趁我不在s市,亲自去了静悦学姐的家里,逼迫她父母在你写好的谅解书上签字。”
他说到这里,不等别人来批评,先自己说:“我是前几天来的b市,一直在跟这里的合作方谈判,昨天正到了谈判僵局。又得到了这个消息,气昏了头没有按下火气,没想到求证一下,就直接自己开车去找你……是我太冲动了。”
肃修然点头表示了然,只是目光中带了些深思:“我这么多年从未回过s市,也没有试图和文女士的父母接触过,你为什么就轻易相信我去了他们家呢?”
知道在他面前瞒不住,肃修言干脆坦诚了:“自从你有了女友……我是说林小姐后,我总以为你不会甘心轻易放弃以前的一切,也会想办法让我承认林小姐的存在。去逼迫静悦学姐的父母谅解你,也像是你一贯的作风,所以我就信了。”
肃修然唇边不由带上了几分苦涩的笑意,大概是他对母亲和弟弟说的话太强硬了些,让他们认为自己会为了林眉不择手段,这其中当然包括各种小动作。
只是那种行事作风,显然属于八年前的他,而不是现在的他。
无论母亲还是弟弟,对他的印象大概都定格在了八年前,这对他而言,说不上是不是一种讽刺——八年的时光和地域的隔绝,促成了这种结果,虽然不难理解,接受起来还是有些让人怅惘。
他原本就刚做过手术,又刚刚才恢复知觉,说了一阵话后,脸色就更加苍白起来,因为刀口疼痛,气息也有些不稳。
肃修言一直紧盯着他的脸,看到后身体就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倾了倾,只是他们兄弟冷漠多年,隔阂太深,最终他也没能伸手过去扶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别……气着。”
林眉在旁边听得都要忍不住吐槽了:你也知道你挺气人的啊?
肃修然擡手示意自己无事,皱了眉说:“你要查一查那个向你汇报假消息的人,这里面阴差阳错赶得太巧,可能是有人故意促成的,不知道有什么用意。”
肃修言这才想到一般,“哦”了声:“我这就去追问,看哪个环节出错,是谁骗了我。”
林眉看肃修然说话实在有些勉强,就主动说:“肃先生,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你也赶快去查自己那边的问题吧,修然也得休息了。”
她始终不开口说“你哥哥”,因为在她心里,那不仅是一种称呼,还是一种身份,肃修言昨晚的举动,实在够不上格让她说一句“你哥哥”。
肃修言点点头站起身要走出去,经过她身旁时伸出了手,硬着头皮提醒:“林小姐,我的钱包。”
林眉这才想起来他的钱包自己还收着,忙从沙发上的外套里翻出来递给他,还很不客气地说:“我把你的现金都拿了,没密码的信用卡也刷了十几万吧,存到医院里了,后续治疗用得到的还很多。”
肃修言当然不敢有丝毫微词,接过钱包后还礼貌道了谢。
那边病床上的肃修然都疼得惨白了薄唇,声音也弱了下去,还是盯着他说了句:“抽烟不好,记得戒了。”
肃修言简直是从病房里踉跄着逃出来的,偏偏走到外面的会客室,刚起了身坐在沙发上的两位警官,还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于其真看他要走,还冷冷笑了声:“果然还是有亲哥哥疼好啊,这头天晚上捅完人的,连拘留所都没进一步,第二天就能又出去装模作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