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吗关你什锦么事?阿涓冷冷地说。
你这是要走?要走也要有个理由嘛!孙天一故作轻松。
阿涓冷笑道,理由?理由就是我到今天才发现自己是个大傻瓜。一直傻乎乎地以为只要我多一点付出,终有一天你爱我的。事实证明我错了,你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你只在乎你自己,关心你自己,你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也从来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感受。孙天一,看在我们好了这么久的分上,临直了我奉劝你一句,别太看高自己了。我现在知道你老婆当初为什么要离你而去了。阿涓边说边收拾自己的东西。孙天一本想说,阿涓你别走,我错了。可话未出口,又咽了回去。想,自己也许真是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再这样拖累阿涓,对阿涓是不公平的。和阿涓以这样的方式分手,也许是上天的安排。阿涓拼命拉了几次箱子的拉链,都没有拉上,对着箱子踢了几脚,气得伏在**哭了起来,她其实是在等待孙天一的挽留,这样她也好有个台阶下。最终还是失望了,孙天一终究是没有过来劝她。阿涓的心凉到了极点,慢慢站起了身,抹了一把泪,对孙天一说,我走了。房租我已交到了年底。你………多保重吧。说完吃力地提起皮箱,出了门。孙天一听着的夺夺的声音下了楼,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走吧走吧,走了倒好,无牵无挂了。孙天一跑到阳台上,他看见拖着一只大皮箱的阿涓在夜风中是那么羸弱与无助,他看见阿涓上了那条车辆拥挤的马**。他的心一阵刺痛,一股热流直往上涌,他捂着胸口咳成了一团。他看见一只黑色的大鸟从天而降,刮起了一阵狂风,将在大街上拖着皮箱孑然而行的阿涓卷了起来,他看见了阿涓像一只鸟一样飞了起来,又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孙天一的脑子里一片血红。
孙天一发了疯一样地冲到大街上时,他看见了围成一圈的人墙。他冲进人群,抱住了倒在血泊中的阿涓。孙天一大叫着,帮帮忙叫辆车,求求你们了。但是周围的人都好像没听见一样。孙天一抱起阿涓挤出了人墙,拼命挥手拦着**上的车,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帮他。孙天一紧紧地搂着阿涓,叫着阿涓的名字。孙天一说,阿涓我错了。阿涓没有反应。孙天一说阿涓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阿涓那双美丽的大眼缓缓睁开了,失血的双唇张了一张。
阿涓,阿涓你别吓我。你快醒醒阿涓!孙天一抱着阿涓疯狂地朝医院跑着,他感觉阿涓的身子软了下去,他跪在地上,哭喊着,他感觉阿涓的身体一点点地冰凉下去。
阿涓的父母是在第三天早上赶到南城的。阿涓的父母赶到ICU病房时,阿涓的心跳已停止过三次了,呼吸全靠呼吸机完成。短短三天,孙天一也苍老了一大截。他已在病房外守了三天三夜了。每天一次的探视时间,孙天一都守在阿涓的身边,孙天一握着阿涓的手。阿涓的手像一块冰一样没有一丝温度。阿涓的一头长发已剃光了。医生说阿涓的大脑多处损伤,无法进行手术,只能看病人自己能否挺过来,而这种病例能康复的例子不到百分之一。孙天一守在阿涓的身边,不停地对阿涓说着话,他是希望用自己的爱来唤醒阿涓。然而阿涓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中,任孙天一说什么,她都没有一点反应。
阿涓的母亲一见到病**的女儿,叫了一声涓儿,就哭得昏倒了过去。阿涓的父亲,一个坚强的农民,从进病房时起,就没有掉一滴眼泪。见了孙天一,说,你是小孙吧。孙天一说,是的,伯父。阿涓的父亲说,难为你了,孩子。就握了阿涓的手,说,涓儿,我和你妈来看你了,你听见了吗?都是爸爸不好,没能力供你好好读书,让你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爸爸对不起你。
阿涓的胸口的起伏突然加剧了。孙天一说,伯父你看,阿涓听见您说的话了。阿涓,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放弃。你会好起来的,等你出院了我们就结婚。
阿涓的眼里慢慢地溢出两汪清澈的泪。
然而,阿涓被有成为那个苏醒康复的百分之一。
在父母赶到后的两个小时,阿涓的心脏永远停止了跳动。
处理完阿涓的后事,已是近一个月的事了。这一个月来,孙天一租了房安排了两个老人的起居,孙天一天天在交警大队和两个老从这间奔忙。老人回家,孙天一送他们到车站。阿涓的父亲说,孩子,你是一个好人,可惜我们家涓没有这份福气。孙天一惶恐得无地自容。他没敢告诉老人,阿涓是因为和他吵架负气出走时出车祸的。
十月中旬,萧湘子来约孙天一去凌云观赏菊。孙天一很久没有出来散过心了,阿涓的离去击垮了孙天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地崩溃。他停止了写作,每天躺在**,思念与内疚将孙天一深深地淹没了。
萧湘子说,小孙,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能总是这样消沉下支。孙天一说,谢谢您萧老师。坐在萧湘子的车上,汽车很快顺着盘山公**就上了山。萧湘子打开了车窗,秋风劲扑,孙天一感觉精神振奋了不少。不一会,就到了凌云观前,广德道长知道萧湘子和孙天一要来,远远地迎在了山门。见了萧湘子和孙天一,作了个揖。盯着孙天一看了一眼,说,孙小友气色因何如此之差?想是这段时间出了什么变故。孙天一说,我的一个亲人去世了。广德道长哦了一声,说,人本是来于自然,现归于自然,你的亲人现和自然融为一体了,你又何必过于的哀伤。孙天一说,我也知道的,可就是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不是我,我亲人是不会死于车祸的。广德说,不说这些了,今年凌云观的**开得格外的好看,我有一株银针,往年开花多不过二三十朵,大不过拳头。今年整整开了九十九朵,朵朵大如海碗。更奇的是,这株**本是纯白的,今年却又开出了黄红白三色花朵。萧湘子兴奋到,竟有这等奇事?快带我去看看。孙天一听了,也兴奋了起来,随了广德转过了凌云观的大殿,穿过了一片细密的树木。那**居然就倚在那块巨石的根部生发,开得极为灿烂。白的如银,黄的如金,红的却是深红中带着紫。三色花拥簇在一起,向上奋力地怒放,仿佛要冲破根枝的束缚飞天面去。萧湘子兴奋地说,赏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广德笑着说,你这改了古人一字,却更见对万物的爱心了。
孙天一、萧湘子在凌云观盘桓到天黑方下山。孙天一说,多谢老师,今天出来散散心,心情好多了。萧湘子说要不这样,你刚脆搬到我的守缺楼去写作得了,那里清静,还可以和天佑作个伴,又不用花房租。孙天一说,天佑出院了?萧湘子说,出了。天佑不让我告诉任何人,他在那里专心作画,我明年是要给他办个人画展的。孙天是说,那真是太好了。次日,孙天一去了《异乡人》杂志社。以前的同事打电话说有他的信,这要搬到郊外了,说不定什么时间才能过来。走进杂志社,物是人非。杂志社里新添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沈三白不在,一位新来的女记者问,先生你找谁?孙天一说,不找谁,只是来看一看。女记者说,看看?这是杂志社,有什么好看的。孙天一说,我以前在这里做的,故地重游总还是可以的吧。说话间,沈三白回来了。见了孙天一,脸上的笑顿时凝固了,表情怪怪的。孙天一向沈三白伸出了手,说沈记者好。沈三白犹豫了一下,也伸了手。孙天一说,你长胖了。沈三白说,是吗?又对一干同事们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南城著名的作家孙天一,是你们的前辈了。那个女记者说,你就是孙天一孙老师,刚才真不好意思。孙天一淡淡一笑,不要叫我老师。叫我老孙吧。以前他们都这么叫我的。女记者就不好意思地笑了。孙天一说,听说有我的信,我是顺道过来拿的。就去放信的柜子里找,果然有两封信。是国内两家著名的刊物寄来的样刊。
出了杂志社,孙天一给萧湘子打了个电话,说他想尽快搬过去。萧湘子说,这再好不过了。我有个朋友开了个搬家公司,我帮你联系一下。次天一早,搬家公司过来了人和车,将孙天一的所有家当一车拖到了郊外的小楼。
数月不见,天佑看上去气色比以前好了许多,脸依旧很白嫩,似乎比以前更透明了,像一块活玉。那一头长发依旧垂在肩上,泛着油亮的光泽。见了孙天一,正在埋头作画的天佑放下画笔,有点兴奋又有点羞涩地冲孙天一一笑,说,好!孙天一笑着说,从今以后,咱俩就是邻居了。不是邻居,是一家人哩。萧湘子呵呵笑着更正,说,两颗艺术界的明星将在这间小楼里诞生。也许若干年后,这幢小楼就要升值了,要作为艺术博物馆给保护起来哩。寒暄过后,三人又一齐把床和电脑等大物件摆放好,就到了午饭时间。萧湘子从车里拿出带来的酒菜,三人坐下吃了起来。
萧湘子说,今天是双喜临门。一喜,是天佑终于戒毒成功,开始了新的生活。这二喜呢,是欢迎我们未来的大作家孙天一加盟守缺楼。来,干杯。天佑说,我现在不能喝酒,就用饮料代替吧。萧湘子说,少喝点儿没事的。还是给天佑倒了一杯。三人都端起酒杯,萧湘子和孙天一都一气干了,天佑抿了一小口,脸色渐渐红润起来,眉眼间竟有点迷离了。孙天一喝得太猛,呛得咳了起来,感觉嗓子眼里热乎乎的,一股咸腥味儿,忙用纸巾擦了,悄悄扔在了桌下。萧湘子看着孙天一的样子颇痛苦,皱了皱眉,说,天一,你怎么了?孙天一说,没事,感冒了。萧湘子说,你这段时间气色很差,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的好。孙天一支吾着说,也许是近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天佑说,还是要注意点儿,身体不好就少喝点儿酒。孙天一冲天佑感激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了。天佑的脸在那一瞬间更加红了,像晨光里的红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