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两人出了品尚品,沿着马**慢慢地走着。孙天一想着这么多天没见简洁如了,见了面该有许多话要说的,他的家庭、他现在在杂志社的处境、他内心的矛盾与痛苦,他太想找个人倾诉了,可一直没有找到一个愿意倾听他倾诉的人。直到简洁如的出现,孙天一以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知己,而且是红颜知己。可是现在,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是和简洁如默默地并肩走着,而一种想拥简洁如入怀的冲动,又时时困扰着他,掩盖了他想倾诉的欲望。孙天一不敢造次,他是那么的谨小慎微,他怕他一旦做出贸然的举动,简洁如会从此从他的视线里消逝。他的手几次与简洁如的手轻轻地触在了一起,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种青春的力量在他的血液里奔流。简洁如也不说话,低了头,边走边踢着**上的一块小石子。孙天一觉得,简洁如踢着石子的样子,也是那么的天真可爱。忽地一辆自行车擦着简洁如的身子飞驰而过,孙天一一把拉住了简洁如,说,小心!又慌乱松开了拉简洁如的手。孙天一感觉像在做梦,他闻到了简洁如头发上的阵阵清香,孙天一在这淡淡的薄荷香味儿里迷失了方向。
两人在公园里寻了一处幽静的地方。孙天一四仰八叉地躺在**的草地上,天上有几颗星,是那么遥远。简洁如挨着孙天一坐下,手指**着地上的青草。孙天一说,我真想时光就这么停住,没有烦恼忧愁,不用为五斗米折腰,更不用为一点蝇头小利尔虞我诈,戴着面具虚伪地活着。简洁如没有说话,还在低头玩弄着地上的草尖。孙天一扭头看了一眼简洁如,黑暗中,简洁如的双眸却晶亮晶亮。孙天一的思绪又飞扬了起来………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打断了孙天一的思绪。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岁,手里拿着一大把玫瑰。叔叔,买一枝花送给你的女朋友吧,姐姐这么漂亮!鲜花送美人,买一枝送给她吧。小姑娘说。
孙天一忙翻身坐起,看了看卖花的小女孩,说,小妹妹,你弄错了,她…………又看了看简洁如,简洁如却用她那晶亮的双眸注视着孙天一。卖花的小女孩又过去缠住了简洁如,说,姐姐,你说话呀,让你的男朋友送束花给你嘛。简洁如笑着说,小妹妹,我怎么好要别人送我花呀?小女孩便又求起了孙天一。孙天一说,我真不是她男朋友。小女孩说,你骗谁呀?普通朋友才不会躲在这里呢!姐姐这么漂亮,你不能这么小气嘛!才五块钱一枝。孙天一见缠不过她,说,好了好了,买一枝吧。掏出五块钱买了一枝玫瑰,将那束买来的花顺手递给了简洁如,说,送给你吧。简洁如笑着说,真送给我呀!接过了孙天一递来的花。孙天一尴尬一笑,说,不怕你笑话,这是我三十岁来第一次送女孩子花哩。简洁如说,真的?你没给嫂子送过花么?孙天一摇了摇头,说,我们,是没这种感觉的。我不是个浪漫的人,也不喜欢西方的这些舶来品,什么圣诞节、情人节的,今天倒是有两个第一次了。第一次给女孩子送花。第一次吃西餐。简洁如把玫瑰花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说,我今天真是幸运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玫瑰花。不会吧。孙天一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追你的人还不挤破头哇。简洁如叹了口气,半晌,说,我想借你的肩膀靠边一靠。说着把头轻轻靠在了孙天一的肩上。孙天一顿觉胳膊都僵直了。多少年来,我一直渴望有一副**的臂膀,可以让我靠一靠。在我受委屈受煎熬时,可以给我一个依托。
孙天一说,你喜欢,你就一直这么靠着吧。简洁如说,这不是属于我的臂膀……不过,我知足了。简洁如从孙天一的怀里坐了起来,两手抱膝,双眼痴痴地望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丛细竹,说,这些天有没有见过天佑和杨志?孙天一说,怎么突然想到他们了?简洁如说,想到了,随便问一问。孙天一说,杨志没见到,听说他还在酒吧里跑场子。天佑接了凌云观的壁画业务,恐怕要在山上画一两个月呢。简洁如说,真想再去守缺楼,真想再醉一次。孙天一说,等你再有空我带你去一趟凌云山。那里才真是个好地方,那儿有一块大石头,睡在上面,听山风流泉,真的可以忘掉人世间的一切烦恼。也许有一天我累了倦了,看破了红尘间的一切事,我就会到凌去观出家为道哩。简洁如说,那我就在道观边盖一座庵,出家当尼姑。
公园治安处已开始清园了,孙天一看了时间,说,这么快,都十二点过了哩。送简洁如回了厂,两人恋恋不舍,一步一回头地告别,孙天一回到租屋,用钥匙开了半天门,都打不开。这才发现门是从里面插上了的,叫了半天门,里面没有动静,知道是香兰生气故意不开门,想到见了香兰也不知怎么向她解释,便又回办公室将就了一晚。
翌日上午孙天一有个采访,做完采访才十一点不到,赶回杂志社时**过市文联,孙天一便拐了进去,问到了江上舟的办公室。孙天一轻轻地敲门,江上舟正躺在大班椅上闭目养神,没有睁眼,就说:请进。孙天一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又轻轻合上,恭声说,江老师。江上舟猛地睁开眼,脸上露出了喜色,说,是小孙呀,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的?快坐快坐,我给你泡杯茶。上好的碧螺春。孙天一捧了茶,轻轻啜了一口,双腿并拢在沙发上坐下了。怎么样?近来还好吧。孙天一说还好。又说,您在文联可是清闲多了。江上舟啜了一口茶,说,是啊,是清闲得很哩………难得你还记得我呀,你是《异乡人》里第一个过来看我的人了。孙天一说,老师的恩情我怎敢忘了?江上舟说,小孙哪,知道你的这份心我也就够了。你可要和何子恒搞好关系呀。孙天一说,我们关系也不错哩。说着捧了茶杯发呆。江一舟说小孙,你有心事?孙天一说,没,没有。江上舟说,你就别瞒我了。你的性格不事张扬,不是那种让人一见面便喜欢,并且放心、信任的人,要和你处久了,才会觉出你的能力和品格来。哪里能一下子就同何子恒处得那么好?孙天一说,江老师还是您理解我,我是什么事也瞒不过您哩。江上舟又给孙天一的杯中续了水,说,看了你的脸色,我就知道了,遇上什么麻烦了吧?孙天一便把近来杂志社发生的事一一说了。江上舟将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冥思了好一会儿,说,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防着沈三白一点哩,现在你和他同时要竞争十佳,《异乡人》进入终评的肯定只有一人。孙天一说,我这个人一向耿直,又没有什么门**,一切顺其自然吧。评得上更好,评不上也没什么。江上舟说,你能这样想是好,但凡事总要尽力争取。我同评委会的主任沈亦凡倒是有些交情,只是不知有多少人都在同他攀关系哩,我也不便出面了。孙天一说,这事也不敢劳烦您了。江上舟又将双目闭上,头仰在椅背上,轻轻摇动着,手指却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沈亦凡平时倒喜欢喝两杯…………不过这年头吃吃喝喝,嘴一抹便什么都没有了。桑拿、洗脚也不行,这样的事你孙天一拿不上台面,也做不来………哎,有了。猛地坐直了身子,盯着孙天一,沈亦凡平时倒还有点附庸风雅,喜欢练几笔书法画两笔兰草的,要是能送他一幅名家字画,这事或许有戏。孙天一低了头没有吱声。江上舟说,小孙你也别固执了,不只你一人给他沈亦凡送礼的。你若不送礼,肯定进不了终评就要给涮下来的。说着写了个沈亦凡的住址、电话,说,你还是准备一份礼品,尽早给他送过去。又说,她老婆叫秋萍,对人挺热情的。姓啥我倒忘了。孙天一便起身告辞,说江老师,多谢您了。走出文联大门,心里寻思着,上哪儿去寻一幅字画呢。骑着摩托还在想这事儿,猛地听得一声急刹车,一辆中巴车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戛然停下,找死啊你!司机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冲孙天一骂。孙天一愣在那儿,茫然地看了一眼司机,又开着摩托走了。
孙天一给萧湘子打了电话。萧湘子问孙天一可好。孙天一吞吞吐吐,只说萧老师晚上有没有空?萧湘子说你是有事吧?孙天一见沈三白竖着耳朵在听,就说,那我过来再说吧。下了班,孙天一上超市买了一瓶湘酒鬼,一盒一级龙井,去了萧湘子家。萧湘子早已候在家中,偌大个家,却只有他一人。萧湘子见孙天一在到处张望,便说,别看,家里就我一人。老太婆去北京了,侍候媳妇坐月子。好小子,还带了酒,让你破费了。孙天一就去欣赏客厅里挂着的那幅《秋木寒村图》。画虽是着墨不多,逸笔草草,却是滋润华厚,墨迹浑然。小字题有“仿宾虹老人笔意,南城萧湘子制”。一边一联,学是极端正的行楷:无虑在怀为极乐,有长可取不虚生。落款是:相伯公联,湘子书。孙天一说,萧老,只知道您是书法家,没想到您的画也如此出色。萧湘子呵呵一笑,说,瞎涂几笔罢了,说是仿宾虹老人的笔意,却哪里有宾虹老人的百分之一。又引孙天一到他的书房看了。大大一间书房,中间一张大案,乒乓球台大小,上面铺了**的羊毛毡子,一个大笔筒,里面几十支大小不一的毛笔。一只景泰蓝的青花瓷瓶,立在案角,里面几卷字画。墙的四壁,除了临窗临门外,都是高大的柜子,一面墙是书,一面墙全是瓷器,耀州老瓷碗、瓦当、木雕、玉器,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摆着。靠窗两边的柜子里,全是形状各异、色彩斑斓的石头。孙天一看得有点呆了。萧湘子得意地指着那些奇石道,这一尊水胆玛瑙,五年前从东北得到的。这一块,你看,这花纹多像一只鹦鹉,这叫鹦鹉石。孙天一赞叹不已,说,这要多少年、多少功夫才能收集到这许多呀!萧湘子说,这可是我一生的心血呀。孙天一却看到了一方通体绿莹莹的石头,约二尺许,却是如奇峰古洞,曲折回环,或一峰直指,或似流泉脉脉,浑身上下闪动着一团荧光。孙天一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石头,萧老,这也是石头么?萧湘子说,这是我从广东阳春采来的一块孔雀石。你看这绿色,可像孔雀翎上的绿色?孙天一说,这块石头怕是要值不少钱哩。萧湘子笑而不语,却指着立在地上的一截树桩,说你再看这个。孙天一说,这不是一截老树桩么?用手一摸,冰凉,坚硬如铁。惊道,这也是石头?!萧湘子说,这是产自非洲的木化石。孙天一一时看得呆了,说,萧老您这儿可是个宝库哩。萧湘子说,你可是一睹我这宝库有限的几位贵宾之一。孙天一惊道,萧老您这一说,我真是受宠若惊了。萧湘子拍了拍孙天一的肩,说,我们虽交往不多,可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了你,我们是有缘哩!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有一种真诚、朴素的东西,这种东西很可贵。与你们交往我是不用有一丝戒心的。孙天一脸却红了,说,萧老,我真是无地自容了。参观完萧湘子的书房,两人又回到了客厅,萧湘子说,饿了吧,走,咱俩出去吃酒。孙天一说,今天就算了,我还有事,回去迟了老婆该生气了。萧湘子说,你看你,哪能呢?………这样吧,什么时候天佑下山了,我们一块把这瓶酒鬼干掉。孙天一说那太好了。心里是想求萧湘子一幅字的,但如此一来,岂不大煞风景?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口。萧湘子却已看出了什么,说小孙你不是有什么事吧?孙天一说,没有,没事。告辞了萧湘子出来,心里倒是有点后悔了,便想,罢了。还是明天去南城博雅轩画廊里挑一幅字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