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孙天一就一直对着办公桌发呆。不知什么时候,天阴沉了下来,天空中翻滚着浓浓的乌云,风在楼宇间尖啸如狼嚎。孙天一呆立窗前,街面上的人车匆匆,临街的两排高大的木棉树,燃烧着满树赤红。孙天一觉得腰膝酸软,双腿灌了铅一样地沉。知道是又要下雨了。初来南城打工时,他曾在一幢烂尾楼的水泥地上睡过整整一个月,又在南城的一片阴森的荔枝林中,渡过了二十多个夜晚。后来他便落下了风湿的毛病,每逢天阴下雨之前,浑身上下都像被抽打过似的酸痛。孙天一望着窗外,他特别渴望下一场暴雨,好让狂风暴雨令他内心的那一股躁动不安平息下来。
一阵电话铃声把孙天一从追忆中拖回了现实。孙天一懒懒地抓起了话筒,喂,你好。电话那端的人却没有说话,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喂,孙天一提高了嗓音,《异乡人》杂志社,请问你找谁?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嘟嘟嘟的忙音。孙天一啪地挂了电话,嘟哝了一句:神经病!又继续去看窗外。
树被风左推右搡,紫荆树翠绿的枝条像少女的长发,一忽儿往东边飘过去,一忽儿又从西边划拉过来,枝叶没有章法地飞舞。一张纸片儿从地上忽地直飞了起来,鸽子一样地冲上了天空,又飘飘悠悠地往下坠,中途蓦地被风一吹,仿佛被人用力地抽了一掌,纸片直朝孙天一的脸飞过来,贴在了窗上,久久不动。高大的木棉树在风中却没有太大动静,枝叶铁条一样地迎着风,发出尖锐的呼啸,一朵,两朵,三朵………火一样的木棉花像鸟儿一样从枝头飞了出去,没飞多远便折了翅膀,坠在了地上,打两个滚,停下。又打两个滚儿。天渐渐变亮了起来,街上的行人都捂着头在跑,白晃晃的雨点便直扑在了玻璃上。玻璃窗上水流不止,外面的景物就模糊、朦胧了起来。孙天一试着开了一下窗,强劲的风挟着雨点直扑进来,桌上的稿纸猛地被风掀起,张开翅膀在屋里飞舞起来。孙天一慌忙关了窗,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孙天一拿起话筒,轻声道:喂,这里是《异乡人》杂志社,请问找哪位?电话那端还是沉默。孙天一说,刚才是你打的电话吧?找谁你就说。找你。一个女孩儿的声音。找我?孙天一反问。你是孙天一老师吧?孙天一说是啊,你是谁?女孩儿稍微放松了一些,说,我们见过面,你真的记不起来我是谁了?孙天一抓抓头,对不起,我真是听不出来。女孩儿笑着说,听不出来没有关系,反正我记得你。孙天一说,有什么事么?女孩儿沉默了一会儿,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打电话问候一下。既然你都把我忘了那就算了吧。说完挂了电话。孙天一拿着话筒愣了半天,到底是没有想起打电话的是谁。
下班时雨还在下,看来一时半会没有要停的意思。沈三白说,天一,下雨回不了家,咱俩下两局。边说边拿了棋盘,要同孙天一下棋。孙天一说,我哪有你这样潇洒哟。还要去幼儿园接儿子哩。
也顾不了大雨,摩托冲进了雨中。雨太大,几乎让人睁不开眼。转眼身上便湿透了。孙天一感觉那冰凉的雨水,把他心中的那种隐隐约约的烦躁之火扑地给浇灭了。摩托便在雨中飞驰,雨就更加显得猛烈,五米之外几乎看不见东西,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车都打开了前灯尾灯。孙天一几乎是凭着一种感觉让摩托车在雨中飞驰的。
从杂志社到出租屋,骑摩托不过二十分钟的**程,孙天一觉得特别痛快。打开门,香兰已经回来了,儿子趴在桌上画画。见了落汤鸡似的孙天一,香兰尖叫了起来,老天爷!下这么大的雨,就不会等雨小点再回来么?孙天一说……儿子却在一边拍手叫好。香兰一边帮孙天一脱掉湿透的上衣,一边埋怨: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岁的小伙子,身体这么差也不知道注意点儿,还跟个孩子似的。孙天一呵呵傻笑了几声。冲完凉,忽地想起昨天买的彩票,赶紧把湿衣服找出来,在口袋里掏。几张钞票早已粘在了一起。那张彩票,也浸湿透了,数字已有些模糊不清。忽地想起今天香兰不是上班的么,便说,你咋回来这么早?香兰说,下岗了。孙天一瓷了一下,说,别吓唬我。香兰说,你不是说过养着我的么?孙天一说………养就养呗。香兰笑了,说,今天商场盘存。孙天一悄悄松了口气,去调电视频道。儿子趴在他的背上嚷着要爸爸教他画超人。孙天一拿起铅笔胡乱地在纸上画了个武士。儿子一把将笔摔了,撅着嘴说,这不是超人这不是超人我要你给我画超人。孙天一弯腰捡起了笔,说,乖儿子,爸爸不会画超人,我都不知道超人长什么样儿。就去亲儿子的脸。儿子一把推开了他,说,爸爸真笨,连超人都不知道。便不再理会孙天一,自己去想着画超人了。
孙天一正看着电视,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挺陌生的。接了,却是一个粗大嗓门,孙记者,在干吗呢?孙天一说,看电视呢,你是?孙记者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孟广虎啊,治安队的。哦!——孙天一说,孟队长啊,有何指教?孟广虎说,有没时间,咱们一块儿喝两杯。孙天一说,这么大的雨,改天吧!想到孟广虎不会无故打电话找他,便说,孟队长是有什么事吧?孟广虎哈哈一笑,说,还真有事求孙记者。孙天一说,什么事你说。孟广虎说,孙记者和《南城都市报》的人熟不熟?孙天一说,都是同行么,大家也有来往的。孟广虎便说,那孙记者在报上发文章应该是小菜一碟罗。孙天一说哪里,有什么事你直说。孟广虎沉吟了片刻,才说,还是明天我过东区来,咱们当面说罢。到时我请你吃饭,完了再去放松放松。也不待孙天一多说,便啪地关了机。
香兰就问,谁打来的?孙天一说,孟广虎,请吃饭。香兰说,一天到晚就是吃呀喝的,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孙天一说,这不也是应酬么。香兰说,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喝了酒就去松骨呀、洗脚呀。什么洗脚松骨,还不是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孙天一说,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是去松过骨,洗过脚,可我就从来没干过见不得人的事。香兰冷笑道:你干没干谁知道?孙天一说,你这就是不信任我了。香兰说,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有不湿脚?也许你现在是没有干对不起我的事,但松骨松多了,漂亮小姐见多了,你就把持得住?孙天一说,你看我这腰,对付你一个都吃力。香兰说,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在外面用到了别的女人身上了哩。说着拿眼瞟孙天一,眼里却有了火光一闪一闪。孙天一感觉下面竖了起来,抓了香兰的手便往卧室里拉,随手关了门,正要入巷,儿子在外面大叫了起来。香兰挣脱了孙天一,儿子叫呢,晚上再来。开了门,儿子说铅笔断了。孙天一便去哄儿子。晚饭时,香兰是炒了一盘腰花的。孙天一平时见不得吃动物内脏,可香兰一个劲儿地往他碗里夹。孙天一勉强吃了,直到觉得胃里翻出一股尿臊味儿,香兰才不再勉强他吃了。吃过饭,香兰去洗碗,孙天一觉得下面胀得难受,便跟了过去,抓了香兰的手往**摸,香兰握了一下,说,挺威风的么。孙天一说,你炒的猪腰真起作用了。香兰说,嗤,有这么神?你这是心理作用。忙完家务,儿子却没有一丝睡意,急得夫妻二人又是给儿子讲故事,又是威胁他明天早上起不了床要挨揍。儿子却故意作对似的,比先前更精神了。孙天一躺在**看了一会儿《道德经》:
道生一,一生二,
二生三,三生道万物。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
渐觉一丝困意袭来,头一歪,竟然枕着书卷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被香兰从梦中弄醒过来。香兰**倚在他怀里,轻轻**着他。儿子已睡着了,鼻子一张一翕地,发出了均匀地呼吸。孙天一翻了个身,说,不早了,睡吧。香兰却不依不饶缠了上来。孙天一也有了一些冲动,转身搂住了香兰。两人缠绵了半天,下面却又没了动静。孙天一愧疚地说,死家伙,活不过来了。香兰恼了,不用时挺威风,要用时就是这副德行,一盘腰花算是喂狗了。不再理会孙天一。孙天一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也恼了,翻过身不再理香兰,不一会,又呼呼睡了,睡得却不是很死,迷迷糊糊间,听见细微的**。睁了眼,见香兰蜷在**,手在股间活动,两腿夹紧左右扭动。孙天一没敢惊动香兰,悄悄闭上了眼,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雨不知是何时停的。一大早,**的太阳光就从窗口直射进来。孙天一起床时,香兰还在睡觉,孙天一觉得昏头昏脑,头重脚轻。把儿子弄醒,父子俩洗漱毕,孙天一送儿子去了幼儿园,接着便直奔杂志社。昨晚一夜的雨,**两边的树叶更绿了。高大的木棉树上,只剩几许残红。枝头的绿叶,却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夏天到了,孙天一想。这会儿自己的故乡,说不定还会下一场春雪呢。
到办公室才坐下,沈三白也到了,见了孙天一,左看右看,说,昨晚做了几次成人保健运动?孙天一说,怎么啦?沈三白说,看你那脸色,再看你那眼圈儿,都快赶上大熊猫了。两人说笑了一阵,都寻了报纸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