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说写作的动因,是我意识到,许多记忆,因年代渐远,已变得模糊不清。这让我感到害怕,曾经深入骨头的恐惧、苦难,如今想来已云淡风轻,如同别人的故事。我甚至开始怀疑,有些记忆出于我的臆想与虚构。我想,我该做些抢救性的打捞,但打捞到的,不过一些记忆的碎片,像卡在骨头里的弹片,提醒我,这些往事,我曾经历过,一代人曾经历过。
时过境迁。我想,在大家享受中国三十年发展带来的红利时,应该记得这些往事,应该对那些推动中国发展的无名打工者心怀敬意与感恩。显然,这想法有些奢侈。历史记住的是英雄与伟人。大家津津乐道的是明星八卦与富人成功学。
鲁迅先生说他深恶先前的称小说为“闲书”,而且将“为艺术的艺术”,看作不过是“消闲”的新式的别号。又说他也并没有要将小说抬进“文苑”里的意思,不过想利用他的力量,来改良社会。先生的时代,小说还有力量,能用以改良社会。如今,谁要奢望用小说的力量来改良社会,大约痴人说梦罢。那种“为文学的文学”我做不来,却又没有能力用文学去“改良社会”,更无意去启蒙谁,因我自身也是蒙昧的。我的写作,不过有话要说。在这众声喧哗中,若还有人通过我的小说,听到另一种声音,这声音虽微弱,毕竟发出过,吾愿已足。
既然是有话要说,就顾不得小说家的忌讳。比如,作者在小说中直接的议论,在过往的小说观念里,被认为是不许可的,而我则大段议论。将我对生命、对时间、对记忆、对文学、对社会问题……的想法,一股脑儿说出来。或许没有真知与灼见,也显得偏激,却是我要说的话。我混淆了作者和小说主人公的身份,小说中的王端午,和现实中的王十月,究竟是谁在讲述这个故事?
不知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书写完,梦未醒。完然没有过去写完一部书的兴奋与激动。灭了所有的灯,独自在黑暗中大哭一场。
真耶,幻耶。
《红楼梦》里说:
假作真是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又说:
满纸荒唐言,
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
谁解其中味。
呜呼!
2015年6月1日儿童节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