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乌想,我不能再睡了,我得睁开眼。老乌睁开了眼。乔乔哭累了,坐在**玩呢。老乌想坐起来,顿觉天旋地转,伏在床边就呕了。这一吐,乔乔转过头,见爸爸醒了,又哭起来,扑到老乌身上。老乌想坐起来,但是不行,一动,心里就翻江倒海一样难受。老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伸手,摸着乔乔的手,说:“乔乔,饿了吧?”老乌说:“乔乔,爸爸生病了,你要乖。”又教乔乔去拿了饼干,老乌帮乔乔拆开袋子,听乔乔咬得脆响,想,幸亏还有些零食。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钟。又操心楼道的卫生。这些住户,素质良莠不齐,有些住户会主动把垃圾袋扔进楼下的垃圾桶,但多数住户,连这举手之劳都懒得做,每天就把垃圾扔进楼道,或从窗户往下丢。为此,老乌在每层楼道都贴了告示,写上“爱护公共卫生,请勿乱扔垃圾,”然而并不管用。每次收房租时,一家一户地强调,所有的人都说自己没有乱扔,并对乱扔垃圾表示谴责,然而楼道里的脏乱依旧。如果说这只是某家某户的个别行为,老乌心里尚好受些,然每层楼皆是如此。有时,老乌就想,也难怪城里人小瞧了我们,许多方面,原是我们做得不好。想,也许,这就是李钟所说的心理上的胎记吧。当然这是闲话。却说此时,老乌心里清楚,自己这次病得怕是不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起得来的,就有些后悔,不该舍不得花钱请个帮手,这次是因小失大了。又想,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乔乔要人管,楼道卫生要打扫,当务之急是得找个人帮忙,思来想去,居然找不到可帮他之人。找谁?对面士多店的老板娘?让她帮忙带会儿孩子尚可,其他的事怎好麻烦?虽是门对门做生意,却也只是泛泛之交,何况自己这病,也不知何时能好。想,打电话给黄叔?让黄叔派个人来帮忙?不行不行。受黄叔之恩太多,况为了乔乔之事,心里已觉欠了黄叔,何况黄叔忙大事呢,哪里好拿这鸡毛蒜皮之事烦他?来瑶台十年,病了居然找不到可以相帮之人,若在老家,遇上这样的事,哪个邻居都会义无反顾伸出援手,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老乌想,只有麻烦阿霞了。老乌相信,只要他开口,阿霞定会帮这个忙。只是……老乌不太想去麻烦阿霞,他不是木头,他能感觉出阿霞对他的好。几个月来,阿霞不停给他介绍对象,老乌又如何不明白阿霞的苦心。不觉又想到那遥远的过去,想到了那个送别阿霞的清晨,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老乌挣扎着起来,拨了瑶台厂的电话,接电话的是黄云瑶,听出是老乌,问老乌怎么了,声音听起来不对。老乌说:“没什么,可能中暑了。”黄云瑶说:“严不严重?要不要帮忙?把你送去医院。”老乌说:“谢谢,不用了,你帮我叫一下阿霞,让她到我店里一趟。”黄云瑶就在电话那端笑了,说:“对对对,我这就去叫阿霞。”打完电话,老乌又勉强把店门开了。扶着墙,走一步,都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爬上阁楼,倒在**,又呕了一回。不到半小时,阿霞就来了。进得店里,不见人,就叫:“老乌,老乌,你在哪里?”听得阁楼上老乌细若蚊蚋的应答,便爬上了阁楼,乔乔坐在一边玩,老乌睡在**,脸色灰白,嘴唇起了一层皮。老乌见阿霞来了,不知为何,似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家见着了母亲,顿觉内心酸楚莫明,眼圈就泛红了。阿霞跪在铺前,伸手摸老乌额头,惊叫道:“我的天,像烧红的铁。你这是怎么了?”老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能是中暑了。找不到人帮忙,想来想去,只能麻烦你。”阿霞说:“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赶快去医院呀,你先躺着,我去叫辆车。”麻利地下了阁楼,出门叫车,一会儿叫来一辆三轮,又求踩三轮的大叔帮忙,把老乌架上去坐好,阿霞抱着乔乔,锁门。大叔说:“去哪个医院?”阿霞说:“人民医院。”老乌说:“别,就去桥头的诊所。”阿霞没和老乌争,不一会儿到了诊所。医生看了,也没说老乌得的什么病,给老乌挂上吊针,这一通忙下来,阿霞的工衣已湿透,一拧能出水,脸也红扑扑地。老乌疲惫地说:“阿霞,麻烦你了。”阿霞说:“跟我还客气,什么叫麻烦?你病了能想到我,说明你还把我当朋友。”又看了时间,说:“我得打电话回厂里请个假。”阿霞把乔乔放在老乌床边站好,用手轻轻揪着乔乔的脸蛋,说:“乔乔乖,站在这里别闹。”又问老乌:“想吃什么?”老乌说:“什么都不想吃。”阿霞一阵风样旋了出去。黄胖医生见阿霞那利索劲,对老乌说:“你老婆是个能干人。”老乌听了,没有解释,内心颇觉甜蜜,甚至隐隐期待医生会当着阿霞的面这样说。这念头甫一露头,吓老乌一个激灵,立刻在心里把自己谴责了数遍。阿霞去了近半个小时才回来,手里却提着水果,还打了一碗粥。洗了水果给乔乔吃,也给了黄胖医生一个。黄胖医生推辞不要,阿霞便把水果放好,喂老乌吃粥。老乌脸有些红,说:“我自己来。”阿霞打开老乌的手,说:“你算了吧,都这样了还硬撑着。怎么?还不好意思!”老乌笑笑。阿霞就喂老乌吃粥,一勺一勺的,又问老乌烫不烫?一滴粥却洒在老乌胸前,阿霞忙掏出纸巾俯身去擦。老乌便感觉到阿霞的胸部在他眼前跳动,呼吸竟有些急促了。阿霞感觉到了老乌的目光,脸亦红了,装着不知,继续喂老乌吃粥。老乌说:“吃不下了。”阿霞说:“放这里,一会儿想吃了再吃。”又说:“病成这样,楼道的卫生肯定没做吧。”老乌说:“我正想求你呢,可又说不出口。已经够麻烦你了,打了针,估计明天就能好,一天不做也没事。”阿霞说:“这么热的天,一天不做,楼道里还不发臭啊!给我钥匙。”却是不容置辩的口气。
几年不见,现在的阿霞,不再是过去那个内敛、羞涩的少女。阿霞变了,变得泼辣大方、风风火火。拿了钥匙,又交代老乌几句,就风一样刮走了。老乌三瓶药快吊完时,阿霞做完清洁回来,衣服再次湿透,站在电风扇前,撩起衣襟吹风,老乌便看见阿霞衣襟下露出的一抹白。见阿霞看他,慌得把目光闪开。阿霞却笑笑,问老乌:“现在感觉怎么样?”又去摸老乌的额头,说:“退烧了。”老乌说:“好多了。”阿霞问:“吃粥还是吃水果?”老乌说:“你歇会儿。忙了半天了。”阿霞说:“咦,粥呢?你吃了?”乔乔就在一边坏笑。阿霞一拍脑门,说:“瞧我这一忙,把你这小东西倒给忘了。”又去洗了三个苹果,一个给老乌,一个给乔乔,自己拿一个,“嚓嚓嚓”,吃得很香。老乌看阿霞吃苹果的样子,竟有些呆了。阿霞见老乌呆呆看她,说:“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子很粗俗。”老乌忙道:“没有没有,这样很好,很真。”阿霞说:“几十岁的人,再像小姑娘那样忸怩,岂不是有毛病?”
看看药水快吊完,阿霞去叫来黄胖医生拔针。黄胖医生说:“明天再来吊一次就会好的。”拔针后,老乌去卫生间,尿了一长泡尿。出来时,顿觉轻松,两条腿也有了力气,走**虽说依然飘浮,心里却不似早晨那样难受了。阿霞说:“你坐一会,我去叫辆三轮。”老乌说:“不用了,没多远,慢慢走回去。”阿霞说:“行,走走也好。”一手拉乔乔,一手要去扶老乌,老乌的手在阿霞肩头扶一下,又松开了,说:“我自己能行。”走几步,又觉心慌气短,心里难受,便扶着阿霞歇一会。经过云瑶桥头时,见一群人围着那两株古榕,有吊车将人架着,拿电锯在锯树枝。却见一个环眼络腮的汉子在那里叫嚷:“你们要锯树,先把老子给锯了。”老乌疑惑:“这在干嘛呢?好好的树,干嘛锯掉?”阿霞说:“谁知道呢。”老乌又说:“这人有意思。”说的是那环眼络腮的汉子。看了一会儿,环眼络腮汉子被人强行拖开,看热闹的,发出哄笑。老乌歇了一会儿,继续往回走。看老乌还是虚弱,阿霞把老乌的手拿到自己肩上,也不说话。老乌就借着阿霞的肩膀,慢慢往回走。到家后,阿霞给乔乔拿了零食,交代他坐在那里乖乖吃,又拿干毛巾给老乌擦汗,又爬上阁楼,把床铺好,扶老乌上阁楼躺下。老乌说:“你也歇会儿,累了半天。”阿霞说:“不累。”去卫生间洗脸,问老乌:“哪条是洗脸毛巾?”老乌说:“白的那条。”阿霞说:“两条都是黄的,哪有白的?”原来是白毛巾被老乌用成了黄色。阿霞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把头发梳理了一下,这才爬上阁楼,盘腿坐在老乌铺前,说:“你呀,我说给你介绍个对象,你还不愿意。一个大男人,又带个孩子,身边没个女人怎么行?”
老乌看着阿霞,笑。
阿霞嗔道:“你笑个大头鬼。”
老乌还是笑。
阿霞倒有些不自在了。说:“……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老乌说:“什么都不想吃。”阿霞说:“你怎么像个孩子,吃不下也得勉强吃,不吃病怎么能好?”看看时间,说:“这会儿还早,你出了一身汗,待会儿洗个热水澡会**些。”老乌说:“阿霞,你就不能歇会么?”阿霞说:“劳碌命,忙惯了,闲着心里发慌。”老乌说:“你老公娶你,是掉进福窝了。”阿霞一愣,不再言语,脸上的笑却没了,下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