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含章是来给柴县令送钱的。
当然,这不是她的主意,作为正直、善良、守法的好人,她怎么可能想得出这么腐朽的方法呢?
这是汲渊的主意,他的原话是,“女郎手中的人还是太少了,想要做的事又多,仅凭西平一县是不够的。”
“而上蔡,不仅您有大量的田地在此,赵家的食邑也在此,只要柴县令愿意,您完全可实际掌控上蔡。”
这对他们来说不难。
哦,食邑其实是她大伯赵济的,他现在是上蔡伯。
作为上蔡伯,他有相当一部分俸禄是从食邑上来,比如食邑下百姓交的田税,人丁税和商税等,属于他。
相当于那些百姓都是他上蔡伯的佃农。
可是,他现在不是在洛阳吗?
赵长舆当上蔡伯的时候,上蔡的食邑都是交给赵淞管理的,每年都是他去和上蔡县令交接,取回食邑上交的各种赋税。
而现在是赵济当上蔡伯,自去年赵仲舆的幕僚来过一回后,洛阳便默认了上蔡一切照旧。
赵含章便和赵淞要了上蔡食邑的管理权,“我那么大的庄园在那里,和柴县令来往颇多,反正管一个是管,管两个也是管,您放心,每年食邑上交的赋税不会少于往年的。”
赵淞知道赵含章现在不缺钱,于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把管理权交给了她。
赵含章回到上蔡,先去看了一下地里的情况,然后去看过琉璃作坊和砖坊,最后才去了上蔡县城。
上蔡县城静悄悄的,街上就没几个人。
赵含章一叹,“这样的情况,别说上交赋税,今年能不饿死人都难。”
汲渊点头,“某亦如此认为。”
俩人对视一眼,汲渊笑道:“所以我们才有机会。”
柴县令正在无限烦恼中,如果是从前,他还能找常宁商量一下怎么办,但现在,他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这一刻,急切需要幕僚的柴县令才意识到,他好像真的抢不来汲渊,那他是不是应该赶紧招一个师爷?
但这会儿去哪儿招合适的幕僚呢?
正发愁,主簿小跑着进来道:“县君,赵含章和汲渊来了。”
随着赵含章的地位越来越稳,外界已经很少再叫她赵三娘,而是改而叫她的字。
柴县令眨了眨眼,“她来做什么?”
他脊背有点儿发寒,心底却又有点儿渴望,如此复杂的情绪一同冲进心头,让他眼睛忍不住泛红,莫名的有点儿委屈。
就是她抢走了常宁!
赵含章领着汲渊大踏步进来,一见到柴县令便温和的笑开,“县君别来无恙呀。”
柴县令扯开一抹笑,将赵含章迎进前厅坐下,“还好,还好,三娘怎会有空回上蔡?西平现在不忙吗?”
赵含章笑道:“还在年下,忙的事情不多,我听说庄园里人心浮动,所以回来看看。”
柴县令忍不住酸道:“如今全县的百姓里就你庄园里的人过得最好,他们有何浮动的心思?”
赵含章就叹气道:“不瞒县君,他们是被流言所困,但要说全是流言,也不尽然。”
她道:“现在庄园里的长工和佃户有一部分是从外头收进来的流民,并不是我上蔡人,甚至有些都不是我汝南郡人,他们怕我不要他们,所以心中惶恐。”
柴县令心中冷笑,赵含章去年收拢了这么多难民,报上来的不过十之一二,收隐户收到这样的地步,会放庄园里的人走?
柴县令面上却不动声色,终于,在离开常宁后,他终于察觉到了赵含章的险恶用心。
他惋惜的看了一眼汲渊,奈何这么好的人却投了赵含章这样奸诈的主子。
他低头喝了一口水,不在意的顺口一问,“我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赵含章:“县君可知这流言因何而来吗?”
柴县令特别诚实的摇头,“不知。”
赵含章丝毫不受影响,继续道:“因为食邑呀。”
她道:“我赵家在上蔡有那么大一片食邑,今年他们日子也难过得很,外面便有传言,我要为了食邑里的百姓驱赶庄园里投奔来的流民,收食邑里的人做工,唉~”
柴县令一呆,握着茶杯的手一颤,他忙道:“那虽是你们赵家的食邑,却是有别于封地的,你们只能取当年缴纳的赋税,是无管理之权的。”
“是,但他们从曾祖开始便为我赵家食邑,祖辈都为我赵家纳粮纳税,如今见他们难过,怎能什么都不做呢?”
柴县令生怕她要把食邑变成实际封地,到时候和她那大庄园一合并,加上她在上蔡其他地方的田地,上蔡将有近三分之一的土地到她手上,这样他这个县令还玩什么?
因此就想要表示她什么都不要做,安心等着夏后和秋后收税就行。
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赵含章下首的汲渊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站在柴县令身后的主簿。
主簿便悄悄的拦住了柴县令,小声道:“县君何必拒绝赵含章的美意?虽然她可能居心不良,却可以解我们县衙的燃眉之急啊。”
柴县令便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悄悄看了眼主簿,找了借口先离开。
赵含章看着他拉着主簿离开,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就凑到汲渊身边小声问道:“先生,这县衙里您收买了多少人啊?”
汲渊冲她笑了笑道:“除了柴县令,其他人都已在瓮中,再过不久,我想柴县令也会进去的,恭喜女郎了。”
赵含章回味了一下这句话,忍不住在心中啧啧两声。
主簿正在说赵含章的坏话,“赵含章心思不良,多半是看上了我们上蔡的人。”
柴县令连连点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目前能帮县君和上蔡的也只有她了,”主簿道:“虽然是与虎谋皮,但县君还是上蔡县的县君,若是今年坏了春耕,秋收不足,朝廷只怕要问罪的,到时候县君……”
上蔡地处中原,但这两年的日子并不好过,不仅匈奴的军队时不时的下来骚扰,还有各地冲过来的乱军,尤其是上面的濮阳和兖州一带,他们经常内乱,打着打着就打到他们豫州来了。
还都赶在夏收秋收的时候,散开的流民到处偷割粮食,百姓损失惨重,赋税连年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