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瞧着陆承杀不好亲近,老婆婆抓着花焰的手,把她当成自己的孙媳妇似的说了半天的话,因为都是好意,花焰也没有不耐烦。
她从小被爹娘絮叨惯了,是当真觉得亲切,笑也是发自内心在笑。
被人关怀怎么样都很受用。
花焰边笑边听,什么也没做,老婆婆兀自说了一会,就又一副恍惚想要落泪的模样,仿佛借着她想起了另一个女子。
让花焰不由得去想陆承杀他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婆婆又让那位农妇从柜子下面取出了几件小衣裳。
小衣裳压在下面似乎放了很久,有男童也有女童的,布料粗糙但针脚细密,缝得很是细致,还都绣了各式清雅的纹样,老婆婆抖着手把它们塞到花焰手中,道:“这都是她当初怀孕时做的……我放着也舍不得用,虽然你们可能瞧不上……”
花焰已经惊喜接过:“……不会的!好可爱啊!”
全都小小的,花焰抖着小衣裳肩膀处展开,情不自禁想象起小陆承杀穿上时的样子,顿时觉得也太可爱了吧!差点就想转头去看陆承杀,再比划一下。
老婆婆见状,终于露出笑来:“看这年纪,你们应当成过亲了吧……”
花焰顿时脸一红。
他们江湖人习武,强身健体大都活得比较长久,成亲年龄也比寻常人要晚,甚至一直未成亲的都不少,在其他人眼里他俩该是孩子都有了的年纪。
陆承杀方才一直不言,这时却接口道:“成过了。”
花焰:“……”
行吧,总算给他逮到个机会。
老婆婆又在旁边的柜子里翻了翻,取出两个打得十分漂亮的大红络子,有些局促道:“我这家贫,也拿不出什么值钱东西,这两个络子就当是给你们的成亲礼,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两人这儿戏一般的成亲,除了他们俩,从来也没有人当真过。
也是第一次收到所谓的贺礼。
老人手巧,络子也打得精巧,中间是个镂空的花样,还串了一颗枣子似的红珠。
“谢谢婆婆!”
花焰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正要别到腰上,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陆承杀,就见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取下剑,把那络子别到了剑穗的位置,自从离开停剑山庄摘了剑穗,他剑柄上一直光秃秃的,这时别个大红络子上去……花焰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老婆婆见两人如此,知道他们不嫌弃,不由笑意更浓:“那红珠是特地求来的,原本就是给新婚夫妻的,是祈愿能早生贵子的……”她语气越发和善,“早有了那衣裳也能派上用场。”
花焰没想到话题能突然转到这里,道:“呃,那个……”
主要是旁边那人不太配合!
她还没说完,陆承杀抚了一把剑柄上的络子,微垂了一下头道:“……谢谢。”
嗯?
你现在不紧张了吗?
老婆婆终于见他有回应,不知所言了一会,才道:“……孩子,你也别太怪你娘,她……她是真的很期盼你的出生,也很想陪你一起长大,可惜……可惜……”她胸口反复起伏了几次,“可惜没这个福分。这些年也不知孩子你是如何长大的……父母都……也是苦了你了……”
陆承杀沉默了一会,他对这种好意总有些无所适从。
他并不觉得自己苦,反倒觉得现在身边有她,日子过得太甜了。
至于父母,从前他没有在意过,也没有兴趣观察别人的父母,对他来说只是知道而已,现在见识的多了,又常常听她说自己的父母,陆承杀才慢慢有了一些印象。
但他仍然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有父母会是如何模样,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
良久,陆承杀终于道:“她如果尚在,会有什么区别?”
老婆婆听他这么问,也一愣,随后她慢慢笑道:“孩子,等你也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花焰又多看了几眼院中开得鲜妍的花,忍不住对陆承杀道:“你娘要是还活着就好了……”
陆承杀没想到她也这么说。
花焰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道:“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
陆承杀:“……”
花焰听见响动,不由笑道:“你不是不紧张了吗?”说着,她继续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不过这事我一个人做不来的,谁让某些人不肯努力呢!暂时别想了!”
陆承杀的声音断断续续:“我……”
他也不是不想,就是……
花焰不逗他了:“这件事其实你假设一下就好了,假如……我是说假如……”她脸微红,“我们有了孩子,你会怎么对那个孩子啊?”
陆承杀这些日子已经想过很多回了,但每一回还是觉得心脏仿佛会爆裂开一般,被搅得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只思忖了很短的时间,他回答的声音仍有些紧张:“尽……尽我所能。”
如果有必要,他什么都可以去学。
花焰笑眯眯道:“那便是了。尤其是娘亲呀,十月怀胎生出来,就算生了个球也会舍不得的。”她唏嘘,“我只是有些遗憾,你小时候应该可以得到更多的,你外公那样才是不对劲……对了你以后千万别跟你外公学,听到没有!哪有他那样教你的!没把你教废纯粹是他运气好!”说着说着她都些来气。
陆承杀认真道:“嗯。”
花焰道:“……???嗯?你也承认你外公有问题了!那你还不快赶紧过来!”
陆承杀:“……”
花焰“哼”了一声,道:“就知道你是说得好听。”
不过,回去路上,花焰还有一些困惑,既然不舍,陆怀仙为什么还要自尽呢?
之前追杀她的又是谁?她身上的伤又是哪来的?
带着这样的困惑去问谢应弦,谢应弦道:“这件事怕只有拿走她所写内容的人知道。”
花焰听出她弦外之意,不太确定:“真的……真的是那个人?”
谢应弦缓缓点头,道:“江楼月亲口对我所说。你之前同他打过交道,觉得相似么?”
花焰想了又想,终究摇了摇头:“我实在看不出来……”不如说根本没想到过这种可能,“要不我去找找他试探看看,不过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不在停剑山庄。”
谢应弦有些懒散道:“不必了,既已知道,又何必打草惊蛇。”他顿了顿,道,“这件事确实有可能是他发疯的原因之一。东风不夜楼如今这么嫌弃我教也有些道理,只是不知他为何要连正道一起害,只为了嫁祸给我们未免手笔太大。”
花焰道:“那怎么办!”
谢应弦笑了笑道:“回头直接去问本人呗。”
***
今年的问剑大会依然如期举行,举办地点轮转,刚巧轮到白崖峰。
在白崖峰办问剑大会可谓是最难办的了,因为白崖峰在北境,山上山下都是极寒,东风不夜楼几乎早三个月便开始筹备,耗费大量人力物力。除了搭建擂台与会场,还要提前准备好足够的住宿之所,白崖峰不比其他大门派,方圆几里总能有些繁华城池,白崖峰附近是真的人迹罕至,通常只有些猎户,和负责上山采药的药农。
其他门派也不大乐意去白崖峰,除了那边奇寒,功力不足就不得不裹得层层叠叠分外丢脸,还有便是白崖峰弟子一贯高冷,爱答不理,就算承办问剑大会,也一副倨傲清高的模样,不大看得上其他小门派的弟子,往年也有闹得十分不愉快的,偏生白崖峰有个传统,叫做——护短。
虽然其他大门派也或多或少会有点这个毛病,但从上到下一致护短的大抵也只有白崖峰这一个门派。
总之问剑大会还没开始,就已经能听到怨声载道了。
不过,今年大家都以为毫无悬念魁首肯定是褚浚的,没想到陆承杀居然也报了名,这消息传出来立刻让打算去问剑大会的各门派弟子激增了好几成。
众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小,想知道离了停剑山庄的陆承杀到底武功如何。
如果他大出风头,停剑山庄会不会显得十分尴尬。
还有上次五门大会以后,不少人都觉得停剑山庄怕是会态度松动,这件事本没什么,但在白崖峰办就格外有趣了,毕竟当年执意要严惩陆承杀的也正是白崖峰,如今可能再容他在自家门口逞威风?
白崖峰山脚下还有十多年前办问剑大会时遗留下的房屋,如今都被翻修一新,住进了各路大侠,好不热闹。
此外,东风不夜楼还错落有致地搭了几十个小棚子,有的卖酒有的卖菜,还有烧着火炉正在打铁修剑的,里面也都坐满了闲聊的人。
一群人挤在一块,喝着烧心撩肺的烈酒,大口大口吃着烤得香喷喷的羊肉,穿着有多有少,但显然穿得少的在这里能引来更多的侧目注视,因为那意味着内力更为精深。
东风不夜楼还把今年弟子战的参赛名单提前公布,贴在布告栏上,以供大家讨论,今年的弟子战那四十八个名额里,有新增的也有减少的,不过挂在上面最显眼的还是莫过于陆承杀的名字。
也有人在聊魔教,自五门大会之后,两方人仿佛进度了一段暂时的和平期,虽然还在争锋相对,但都没有主动挑事。
“那魔教可是当真转了性子了?想改邪归正了?”
“我看不见得吧,谁不知道魔教宿债累累,他们估计想韬光养晦一阵子,所以先示点好。”
“就是,信魔教改邪归正,还不如信猪会上树!”
每年问剑大会的前夜都会通宵达旦,今年也不例外,反正第一日的文比可看可不看。
正聊着,天色微亮,入峰口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还清醒着的连忙前去查看。
这一看可不得了。
“魔教杀来了!”
“快醒醒都!别睡了!”
“那魔教又来问剑大会找事了!”
这个“又”字用得十分精髓,上一次天残教来问剑大会找事的已经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只听说过,但都知道后来魔教和正道打了一场天地变色,日月无光的架,死伤惨重,元气大伤。
这大清早的,不少弟子还熬着夜精神萎靡呢,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当即叫人的叫人,抄家伙的抄家伙,都往入峰口赶去,还有的骂骂咧咧说魔教果然阴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