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懂陆承杀在问什么。
花焰的心思也还沉浸在方才的猜测里,倒不是有什么证据,两个人长得也完全不像,只是念衣年纪刚好,对于自己亡妻的描述又和她娘亲描述陆承杀的母亲很像,从可能被他娘亲看上的角度也很合适,两个人孤孤冷冷的模样也有些相似,她忽然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当然其中也有一丝花焰的私心。
如果陆承杀的爹还活着,这世上是不是就能有疼爱他的长辈了?
念衣被这一打岔,倒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疏离的模样,他扶着院墙急遽地咳了几声,抖着手从怀里取出药,花焰本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但她一接近,念衣便后退一步避开,似乎很抗拒他人的接近与帮助。
花焰见状,想起他院中连个侍候的小童都没有,也就不再勉强。
念衣服了药,总算好些,只是似乎也失了谈兴。
花焰还想继续追问:“那个女子是谁呀?是江湖人士吗?”
念衣已轻轻摇了摇头,缓步走回了屋里。
花焰有些失望,不过来日方在,念衣总不至于明日就死,她明天还可以再来问!
只是陆承杀还在若有所思,花焰戳戳他道:“你刚才想问什么啊,什么什么意思?”
陆承杀道:“他说的,我有点想知道。”
念衣方才聊到自己的恋人,如果他真的是陆承杀他爹,那聊到的无疑便是陆承杀的母亲陆怀仙。
花焰顿时一凛,难不成陆大侠也有所感!
她是听说过,至亲就算失散,也会因为血脉相连,而产生亲近感。
花焰当即便道:“你想知道什么?”
陆承杀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意思。”
这问题不就对了嘛!
花焰道:“你是不是觉得很亲近……哦不对,是很想亲近?”
陆承杀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略点了一下头。
但是陆大侠刚才看起来又不是很敢上前。
花焰继续分析道:“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应该再熟悉熟悉……”
陆承杀又点了一下头,似乎花焰分析的很对。
花焰顿时觉得心中有了底,没跑了,这肯定就是陆承杀他爹啊!
陆承杀不爱说话,不好接近念衣,但有她在呢!
花焰当即对陆承杀大包大揽道:“没事,这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证帮你弄个清楚明白……”她想了想,情不自禁有点想笑,“如果真的……是真的……那陆大侠你以后就有亲人啦。”
陆承杀道:“亲人?”
花焰点头,笑得有些轻松愉快:“就是家人嘛……啊,虽然你之前也有,但是不一样,不会对你很严格很凶,会对你很好的。”看念衣对自己恋人亏欠自责的态度,如果得知有儿子在世,应该也会好好补偿吧,念衣也不会这么一心求死,想想花焰就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陆承杀正盯着她想着,就听花焰在路边蹦蹦跳跳地继续道:“陆大侠,你是不是也挺想要个爹的啊?”
“……???嗯?”
陆承杀懵了。
花焰也一呆:“怎么了?你不想要吗?”
陆承杀也不知道话题为何突然转到这里,他自小就没见过父母,对父母也没有任何执念,但……陆承杀顿时摇了摇头,花焰立刻放下心来。
她还拍了一下陆承杀,笑眯眯道:“陆大侠,别害羞嘛!”
陆承杀努力想了想,道:“嗯。”
走回去的路上,花焰还瞧见了那个名为奚雾的女子,她和在门口招呼凌天啸的薛亭山正是慈心谷的两个管事,此时她坐在距念衣院落不远的一个小亭子里,正看着手里的一枚串铃发呆。
这串铃又名摇虎撑,是为了纪念药王用做游医和江湖郎中象征的,慈心谷的大夫人手一枚,大都用白绸系在手腕上,也有挂在脖子上或者其他地方的,这两天观察下来花焰已经发现,资历越深医术越高的大夫手上的串铃越是精致,然而奚雾手里这枚却显得破旧粗陋。
不等花焰细看,她已经收起串铃,面带厉色地看过来道:“看什么看?”
这个人脾气真的好差啊!
花焰原本根本不想理她,可想起念衣,她总觉得这个女子说不定也知道些什么,于是当即放下不爽道:“你这么凶干什么!我又没有招惹你!我想问你点问题,你知不知道谷主他过世的妻子是什么状况啊?就……是谁啊?”
奚雾冷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小小年纪想给他这个快入土的人做续弦?”
哇,这个人嘴真的好毒!
花焰道:“我是没什么兴趣啦,但我觉得你好像很想的样子。”
“放屁!”奚雾霍然站起身道,声音之大,倒把花焰吓了一跳,她身旁陆承杀冷冷扫了一眼奚雾,杀气盈盈,花焰忙按住陆承杀,表示她没在生气。
很快,奚雾也冷静了下来,道:“是不是他又说了一通深情款款怀念亡妻好笑的话?”说着,她又有些嘲讽的笑道:“说的多了,只怕他自己都信了。”
花焰又迷茫了:“……嗯?难不成这还能是假的吗?”
奚雾摆摆手道:“与你们无关,快点走吧。”
花焰不甘心,怎么都话只说一点点,就是不肯直说呢,她忍不住跺脚道:“到底真的假的呀!”
奚雾却忽然一笑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两个妻子。”
花焰:“嗯???”
这八卦怎么还能越滚越大啊!
陆承杀他娘是其中之一吗?那难怪她不肯原谅呢。
话说完,奚雾便已经出亭子走了,步伐间有些不太稳当,花焰才看见亭子里放了两个酒壶。
她走出去后,有慈心谷弟子见她如此,要来扶她:“奚姑姑,你怎么又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奚雾一把推开那弟子道:“不用管我,我自己能回去,干你自己的事情去!”
帮陆承杀找爹的事情似乎有些坎坷。
花焰长长叹了口气,陆承杀倒没什么反应,只是见她叹气,才问道:“你不开心吗?”
摇了摇头,花焰道:“也没有啦……哎,明天我再帮你问问。”
陆承杀也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又道:“续弦是什么?两个妻子又是什么意思?”
嗯?
陆大侠怎么变得如此热爱求知了。
花焰有点惊讶,不过还是给他解释:“续弦就是妻子死了以后,另娶了一个新的女子。两个妻子就是,呃……比如,你看续弦以后,一个男子就有过两个妻子了,虽然也有些男子三妻四妾,娶了不止一个女子。对了,你知道妻子是什么意思吧,一个男子娶了另外一个女子之后,那个女子便成了他的妻子。”
陆承杀点了一下头,又有些迷惑道:“你不是说,娶这个字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对一个人说?”
花焰觉得自己解释了半天好像把自己绕进去了。
她想了想,干脆道:“对啊!一般是这样的啦!所以娶了很多女子的男子都是坏蛋,是骗子!”她义正言辞的编造,反正陆承杀也听不出来问题。
陆承杀似乎想通关节,道:“所以她刚才说那个谷主是个骗子?”
……你倒是领会的很快!
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没错。
只是这样他俩还能顺利认上父子吗?
花焰咳嗽了一声,道:“……也许有什么内情吧,反正我会弄清楚的!”
她说着,似乎听见陆承杀小声嘀咕什么。
什么?
陆大侠都会嘀咕了?
花焰立刻探过头去听:“你在说什么!”
陆承杀没料到她突然探过来,微讶了一下,视线从她掠过,道:“……我也会弄清楚的。”
不错,花焰心道,陆大侠果然也很想认爹的!
***
花焰回到房里,准备待会去浴池里舒服泡个澡就睡觉,不料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妙龄女子从她床上蹦了下来,这女子穿一身云雾缭绕的紫衣,容颜姣美,皮肤没有那么白皙,却是瞧着很舒服的颜色,一双眼睛伶俐又活泛,乌溜溜转动间便溢出了一股生气。
“凝音你什么时候来的啊!”花焰立刻惊喜道,随后她反应过来:“……呃,教主不会真的在这吧?”
眼前女子正是谢应弦两个侍女之一的凝音。
没想凝音先抓着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会,然后手撑着下巴,作思忖状道:“教主说圣女你长胖了,好像还真的有点……”
花焰抗议道:“他怎么到处造谣啊!”
凝音道:“嗯?教主哪里造谣了,这不都是实话吗?”她还嗅了嗅,“我闻到鲜花饼的味道了,你是不是怀里装着。”
花焰:“……”
好气啊!
凝音见状,大笑道:“这不也挺好的吗?”她视线凝在花焰腰部以上脖颈以下的位置,“这里好像也变大了,让我量量看。”
花焰当即护住胸前道:“……不许过来!”
凝音有点不满道:“大家都是女子,圣女怎么如此小气。”她坐了下来,倒了杯茶给自己,“你都不知道我们前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羽曳那条疯狗……啊我现在骂他你介意吗?”
花焰立刻道:“不介意!”
凝音继续道:“那条疯狗追着我们不放,一门心思想弄死教主,这一路要不是教主反应够快,我都没法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可惜他躲在正派人群里,教主又说他估计有所安排,不然我真想直接冲过去把他给暗杀了。”她喝了口茶,道,“圣女,他没为难你吧?”
花焰想了想,道:“还行。”
凝音还安慰了她两句:“圣女别伤心了,好男人多得是,回头我就给你去找他十个八个更温柔更体贴的!你想要什么样的都行!”
她也没有很伤心啊。
花焰只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道:“……谢谢!”
凝音以为她是强自支撑露出笑容,当即又喝了一口茶,盯着她的胸口道:“要不圣女你考虑一下我们教主?不比羽曳那条疯狗好多了?”
花焰差点喷了出来:“真的不用啦,谢谢!”不过总归还是有点担心,“教主他人没事吧?”
凝音这会倒是幽幽叹了口气。
给花焰弄得有点紧张:“他没事吧?”
别当山地牢坐出什么毛病来。
凝音顿时大笑出声,她笑得眉眼弯弯,五官分外生动魅人:“哈哈放心放心,教主洪福齐天,没事的,虽然被正道折腾了一会,不过他们明显都是群蠢货,哪里斗得过教主。”她似乎刚想起来,“对了,教主让我来就是叫你去见他。”
花焰奇道:“怎么见?”
凝音一边说一边推开窗户道:“我怎么来的,你怎么去见呀,若有人来,我会先帮你在这应付着。”
都说了四面围水,她推开的窗外正是一片湖泊,碧绿阴翳,深不见底,凝音指了指水底,直接道:“跳下去。”
“……???你认真的吗?”
说碧绿的意思就是……这水看起来很脏的啊!
凝音还在道:“动静小点,最好慢慢下水。”
花焰正在纠结,凝音一把抱住了她,把她从窗口放了下去,花焰立刻道:“喂喂喂!”
凝音大大咧咧道:“放心啦,没问题的!相信我!下去你就知道了!”
花焰好生无奈,上一次下水还是门派战的时候,当时还在和陆承杀一起、一起……她一个恍惚,就被凝音丢进了水里。
落水之前,还听凝音在她身后毫无紧张感地道:“圣女身材真好,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个男人……”
水下冰凉,寒气透体而来,四周飘散着水草,还有脏污沉积,确实气味不太好闻。
花焰屏息,勉力往下游,隐约看见水中有些光点,朝着光点游去,能看到一些错落的石块,花焰还在迷惑,便见其中一块巨石挪动了起来,露出一条通道,花焰随即便游了进去,不多时,水越游越少,脚渐渐能踏实地面。
这时,有人慢悠悠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道:“怎么这么慢。”
花焰一擡头,便见谢应弦穿着灰衣,揣着袖子,百无聊赖地倚在墙边等着,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细长的眼睛都半眯起来,仿佛很是困倦。
“原来你在下面!”
难怪那些正派弟子怎么找都找不到谢应弦!
难怪羽曳这么笃定谢应弦就在这里——他真的在这里!
“对啊。”谢应弦应道,随便给她塞了点内力道:“先把衣服蒸干,走走走。”
他此时不在当山地牢,也没有手脚镣铐,看起来分外轻松闲适,连走在慈心谷地下的密道里,都一副漫步于自家花园的模样。
当然,花焰还是有很多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下面有密道的啊!”
谢应弦理所当然道:“他们谷主告诉我的啊。”
花焰惊了:“你认识念衣?”
谢应弦道:“一点合作关系吧。”
花焰忍不住道:“那你知道他亡妻是谁吗?”
谢应弦顿了一下,道:“你怎么连这个都好奇?下次有机会帮你问问。”他仿佛想起什么,语气一转道,“七天后应该就有机会了。”
花焰很难不顺着他的话问:“这是为什么?”
谢应弦冲她一笑,狭长眉眼上挑,俊美的脸庞上妖气四散,笑得异常阴险狡诈:“因为七天后我就要出去了,再给羽曳一个大惊喜。”
花焰瞬间有点兴奋,凑过去八卦道:“什么惊喜啊?”
谢应弦笑而不答,忽然道:“到时候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花焰一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