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陆承杀又把头发束起来了。
花焰有点遗憾,虽然陆大侠平时就很好看,但头发放下来总觉得更好看一些,而且他不止把头发束起来,等花焰回过神,发现他还往边上挪了挪。
察觉以后,她也跟着挪了挪。
陆承杀又挪了挪。
花焰再挪了挪,发觉陆承杀要跑时,她眼疾手快攥住了陆承杀衣角。
“陆大侠,你跑什么呀。”
陆承杀被她抓个正着,只好又坐回去,视线看向前方。
临着月光,花焰觉得他脸确实是比刚才红了一点,再仔细看去,好像连耳朵尖都是红,她认真观察,两只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看着,发觉陆承杀耳朵尖好像更红了……
陆承杀眼睫极快地眨动了几下,黑白分明眸子里终于透出几分无奈。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仿佛像是在叹息。
而后,他反手攥住了花焰手腕,道:“别再看了。”
花焰道:“……嗯?”
陆承杀终于看向她。
花焰才发现,自从那天下过雨后,他好像一直都不太看她,总是奇怪地移开视线。
他攥着花焰手腕微微擡了起来,动了动唇,似乎觉得很难表达,于是便又沉默了一会。
花焰歪着脑袋等他下文。
夜风都静下来了。
陆承杀看着她道:“我觉得有点奇怪。”
花焰忙问道:“哪里奇怪?”
陆承杀好似终于放弃,实话实说道:“被你看时候很奇怪,看着你时候也很奇怪。”
花焰眨了眨眼:“怎么个奇怪法?”
陆承杀道:“人……不太舒服。”
不会是照顾她,照顾陆大侠也风寒了吧!
花焰顿时一惊,昨天暴雨风凉,她把陆大侠衣服都穿走了,而且陆大侠脸这么红,果然……她立刻伸手就想去探陆承杀额头。
然后被陆承杀攥住了另一只手腕。
陆承杀道:“被你碰到时候更奇怪。”
花焰也懵了:“陆大侠,你不会是中毒了吧!”
陆承杀沉吟片刻,道:“不知道。”
这可不妙了!
花焰拼命回忆教里有没有这种让人不得近身毒,搜肠刮肚想了几种,都觉得不太对。
她严肃地问道:“你还有别症状吗?”
陆承杀竟也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心跳很快,身体发热,想去冲凉,还有……”他仔细思索,然后有些不太确定地道,“……心绪不宁?”
听语气,这对陆承杀来说,相当不可思议。
花焰听着也觉得,这简直像超级大力丸服药后反应。
她从陆承杀手里抽出手腕,又思忖了一会,单手握拳拍在另一只手掌上,道:“我知道了!你等一会!”
花焰一路小跑,冲到明齐面前。
吓得药炉旁明齐差点一屁股栽倒:“姑娘你、你慢点!”
花焰道:“陆大侠病了,你能不能给他开服药?”
明齐闻言一惊,语气异常惊奇:“陆大侠病了?什么时候事情?要紧吗?”
刚才看人不还好好?
花焰道:“还行,还行,就是需要开一副凝神静气,清热去火药,调理一下就行,你这应该有药吧!”
明齐:“……”
你在逗我?
花焰见他沉默不答,不由催促道:“有没有啊,没有我自己找了!”
姑娘,求你,别浪费我药了行吗!
我药很珍贵!
明齐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不用药了,你离他远点就行了……”
花焰大惊:“你也看出他中毒了?”
明齐:“……”
不是,这姑娘长得漂漂亮亮,原来也是个傻吗?
明齐叹了口气,道:“行吧、行吧,我开药……”他挑了些平神静气,凑成一副,递给花焰,指着边上药炉道,“去熬吧。”
见花焰真去熬了,他实在有些欲言又止。
他看了看远处还坐在巨石上吹着风陆承杀,又看了看低头认真熬药花焰,莫名生出一股操心感。
怎么会这样,他们俩难不成……
明齐在药兜里翻了翻,掏出了几颗红豆,递给花焰。
此物最相思总听过吧。
花焰接过,看清是什么,毫不犹豫地就丢进了药里一起煮。
明齐:“……”
……算了,他尽力了。
熬完药,花焰看着陆承杀咕咚咕咚毫无反应就把那碗黑漆漆苦兮兮药汁喝下去,不由生出一丝佩服之情。
“你不觉得苦吗?”她还特地挑了两个甜果子放在手里。
陆承杀放下药碗,迟疑了一下,道:“还好。”
不愧是陆大侠!
花焰关心道:“那喝完有感觉好点吗?”
陆承杀又迟疑了一下,道:“……嗯。”
花焰总算放下心来。
其余弟子围着火堆而坐,有四处巡逻探看,有则坐在原地闲聊,还有些已然沉沉睡去,倒是难得闲适,白天兵荒马乱已有些恍如隔世。
花焰和陆承杀聊了几句,慢慢也觉得困,用山泉水稍稍洗漱后,就靠着巨石也睡了过去。
门派战第二夜就这么过去了。
花焰醒来时,是被吵醒。
“快起来,有毒虫子!已经有人被咬了!”
花焰闻声而起,天还没彻底亮,只见她闭眼前还安谧营地再不复安静,有弟子举剑挥砍,有弟子惊慌失措跳脚,有甚至爬上了树。
她低头一看,地上正密密麻麻爬着些猩红小虫子。
这些小虫子不足指甲盖大,但瞧着就剧毒无比。
花焰顿时头疼。
到底是谁干啊!谁把这玩意都放出来了!
有弟子举着火把,对着毒虫准备烧去,花焰连忙道:“……不要!”
但已经迟了。
火焰一点燃毒虫,那虫子立刻爆开,引起周围一片毒虫爆裂,爆裂同时溅起一波血雾。
血雾比毒虫更毒,带着腐蚀性,溅到人身上,瞬间便将衣服侵蚀出洞眼,随后侵入皮肤,将之腐蚀皮开肉绽,那弟子顿时一声惨叫,手中火把也掉落到地上。
紧接着,火舌吞没毒虫,溅起更大30340一波血雾,把那弟子整个人都淹没了。
只眨眼功夫,他已然变成一个血人,连惨叫声都说不出口,因为他咽喉也被侵蚀了。
他捂着喉咙,发出咯咯两声,便倒在了地上。
那浑身浴血模样实在惨不忍睹,一时把众弟子都震住了。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两个都爬上了树。
中毒昏迷躺在地上弟子就没办法了,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毒虫爬满全身。
花焰身后陆承杀倒是毫无畏惧准备向前,花焰一把拦住他:“等等,危险——”她擡头问道,“有人有酒吗?很烈那种……”
树上众人面面相觑。
“我这有,姑娘你要吗……”
明齐抱着其中一棵树大叫道:“我药篓里有!去腐肉时燎刀子用!”
陆承杀闻言已然身形轻飘掠过去,足不沾地将明齐药篓拎了过来。
花焰从里面掏出酒壶,远远洒过去,那毒虫仿佛有所感应地避开,留下一条酒渍痕迹。
其他有酒弟子有样学样,也倒了些酒出去,果然毒虫退开了。
花焰擦了擦额头上汗,心道,还好有用。
这虫名为“嗜血”,是教里一个长老养爱虫,被他养剧毒无比不说,繁殖能力极强,还喜欢到处乱爬,他自己是不怕,躺在虫堆里仿佛在做按摩,还热情地向其他堂主兜售。毒虫乱爬,害死了好几个弟子之后,被谢应弦勒令只能养在自己院里,他才不情不愿地用酒洒满院子四周。
让陆承杀用酒洒到那些昏迷弟子身上,驱退毒虫,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见有人大叫道:“妈,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这声音颇为耳熟。
声已到,人随后就至。
陆承昭打头,后面跟着陆承阳和停剑山庄另一名弟子,全都模样狼狈不堪,衣衫褴褛,再往后则是数百只拳头大小巨蜂。
嗡嗡一片,声势浩大,极为骇人。
陆承昭已经快气死了!
他就知道自己不该来!都怪他爹!
光是打架被偷袭也就罢了,这都是什么鬼,那晚迷雾袭来,他眼见他爹变成一只吃人怪兽,还要数落他不肯好好练剑,骂一句咬一口,痛得他原地打滚,涕泗横流,丢人至极。
好不容易雾散去,陆承杀不知所踪也就罢了,其中一个弟子倒着眼鼻流血,不省人事。
他们放了信烟仍然还是无人理会,只好带着那个弟子一边走一边碰运气看能不能撞到慈心谷弟子。
一路过来,他们又遇到了两个陷阱,一次毒雾,一次迷雾。
得亏他神功盖世,才没有栽在里面,但干粮和行囊却丢了,走得一路宛若逃难,没想到清早又遇到这个巨蜂,给他肺都要气炸了。
他一边听着身后嗡嗡声拔足狂逃,一边觉得头皮发麻。
陆承昭只觉得在这里头一天,快把自己一个月脏话都骂完了!
他躺在客栈里吃着美味佳肴,听着美人抚琴难道不爽吗,为什么非要来这种地方受罪——他爹真他妈是有病!
万一亲儿子有个好歹,有他后悔去!
他现在唯一心理安慰就是陆承杀指不定比他更倒霉,这陷阱既然是魔教设下,那陆承杀必然比他更拉仇恨,也会比他更狼狈不堪,更……
妈,怎么眼前这个人瞅着这么像陆承杀。
他旁边这个……
陆承昭眼一花,就见那两个人迅速没入水中。
花焰看着那巨蜂,和迎面而来陆承昭,心里又道一声不妙,拉着陆承杀就往水里跳。
到底是谁干啊!怎么什么都往这里放!
那巨蜂她也很熟,是另外一位堂主研制出来,他爱好就是将各种毒虫、蜈蚣等等,在保留其特征情况下巨大化,最成功是一只足有半个人大蜘蛛,他将那蜘蛛养在洞窟中,每日探看喂养,宛若看自己情人,眼里全是深情厚谊……
花焰想想就觉得有些不适,她真是正义教硕果仅存正常人啊!
谢应弦还劝她想开点,既然不能选择出身,就干脆选择接受——然后就送了她两只碗口大蜘蛛,美其名曰一旦接受了还挺可爱。
不过眼下,至少她可以确定,这巨蜂和普通黄蜂一样,都不会入水。
花焰跳水之前没来得及解释,好在陆承杀也没有什么异议。
水流湍急,她拽着陆承杀胳膊顺流而下,艰难地眨着眼睛在水里沉浮,只能模糊看见陆承杀黑衣在水中逸散,花焰有些担心两人会不会被冲散,正在纠结间,感觉有什么紧紧揽在她腰上。
陆承杀忽然变得很近。
花焰努力张了张嘴,吐出一串泡泡,在水里实在听不见彼此说话声音。
她无奈地在心里叹气,也靠过去,双手紧紧抓住了陆承杀腰。
即便在这种情形下,花焰依然能感觉到,陆承杀身体突然僵硬,仿佛一块铁板。
虽然不合时宜,但她实在忍不住在水里笑了出来,又吐出一串泡泡。
水流在山峦间起起伏伏,速度极快,根本无法控制身体,最终涌到了一座小瀑布前,花焰明显感觉到身体腾空,随着水流急速下坠。
然后停了下来。
只见陆承杀一剑插在了瀑布壁上,此时距离水面已不远,花焰被他揽着腰,两人全身湿透,之间距离不到一拳,几乎贴在他身上,陆承杀闭着眼睛道:“你先下去。”
花焰不明所以:“一起下去呗!”
陆承杀没有说话,手掌带上内力,轻飘飘把她送了下去。
花焰落在地上,有些狐疑地想,他毛病还没好吗?
随后陆承杀也落到了她身旁,背对着她,身上丝丝缕缕冒起了白气,不一会衣服就被蒸干,然后就见他一副又要脱外袍样子。
花焰对穿着湿衣服感觉心有余悸,她连忙道:“等等!不用!找个地方坐下,把衣服烘干就行!”
陆承杀顿了顿,道:“……也行。”
于是两人又在附近寻找石洞,这一次运气比较好,不远处就有一个瞧着十分宽广石洞。
花焰心情甚好,刚准备进去,就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一男一女。
陆承杀挡在了花焰身前。
花焰仔细一看,愣了,洞里是两个熟人。
尤为天只穿了中衣坐在火堆面前,左惊霜披着他朱红长衫,边上放着她清霜剑,而火堆旁边,正烤着,明显属于左惊霜当山剑袍。
花焰:“……”
左惊霜:“……”
陆承杀:“?”
尤为天反应最快,只呆了一瞬,他就抚着额头狂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可真是太巧了!两位,要进来坐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