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若是会坐以待毙便不是花焰了。
她当即大声喊道:“救命啊!这两个歹人要绑走我!有大侠救救小女子吗!”
声音清晰且洪亮,在大街上更是分外瞩目。
两个汉子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胆,一时愣住:“等等,圣女你难道不怕……”
花焰故意把嗓音掐的很细,继续尖叫道:“——他们还要污蔑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现在离山城里别的不多,唯独大侠特别多。
眼见已经有几个会武功的侠客逼近过来,两个汉子不得不闪身逃遁。
“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要不要去追那两个人?”
花焰抚着心口,满脸感激道:“没事没事,谢谢几位大侠啦!若不是几位大侠,小女子可能就要被这两个歹人绑走了。”
虽然暂时没事了,但花焰还是很头疼。
隐约能听见辽远处传来的丝竹琴乐声,七琴天下的表演显然快开始了,演奏将会从巳时持续到申时,路上的行人都已渐渐往会场赶去。
虽然她是很想去听,但她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花焰回到房间,摘了身上的钗环首饰,将长发盘起,换了最朴素的一套衣服,从包袱里挑出易容的药膏,偷偷溜了出去。
***
当山派就在山脚下,远远便能看见山门外牌坊上的匾额,笔走龙蛇写着“当山派”三个大字。
外头还修了间很大的庙,被遮天蔽日的树荫掩盖,气息清新而幽静,虽然此时行人稀疏,但从门口石鼎的香火里能看得出平日里往来人不少。
花焰吃了一惊。
往日里听水瑟骂当山和尚庙她也没当真,没想到门口还真的有座庙!
门派外围是青灰色的砖墙,覆盖着红瓦,一如他们的门派服色,花焰踩着树杈翻墙进去。
确实如赵攸所言,人不多。
她藏在树后,暗自算了算几个弟子来回巡逻的时间,便照着赵攸所描述的地方潜了过去,最前面是大殿,往后是弟子的居所,再往后一些是练武场,当山的地牢就在练武场侧面一个小门里。
赵攸跟她说,因为他们青城门和当山派实在不对付,双方互有私自关押对方弟子的事情发生,解决办法要么是各家师长出来领人;要么就是弟子率众前来地牢抢人,只要不闹得太离谱,师长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者的次数远多于前者,故而都对彼此的地牢印象深刻。
花焰仔细望了望那个小门,觉得要不是赵攸告知,她自己找,还真的找不到。
实在太不起眼啦!
只是花焰没想到,这个时候当山还有这么多人在练武,好在那群红发带大部分都不在。
她瞅着练武场发愁了一会,转身返回头潜进弟子的居所,挑了间没人的女弟子房间,偷了一套当山女弟子的衣服换上,又用易容膏药遮掩了一下过分出挑的五官,这才走了出去。
就算是地牢,至少也要送饭。
午时已到,练武场的弟子三三两两到偏殿吃饭,花焰混入其中,顺便观察了一下当山的伙食。
红烧肉、扒皮鱼、盐酥鸡,一碟清炒竹笋,还配了一碗南瓜汤,道道精美。
她悲伤地发现,果然哪里都比他们正义教强!
花焰摸了摸肚皮,忍耐着,摸到厨房外头,找了个隐秘处等着。
等得她腿都麻了,才看见两个外门弟子把十来份简陋的餐食装进一个特殊构造的推车里,这跟刚才当山弟子的餐食比起来,就宛若猪食了。
这花焰就懂了。
毕竟他们正义教地牢的饭菜可能喂猪,猪都不一定吃。
花焰不动声色从旁路过。
不一会,其中一个弟子便捂着肚子道:“我、我……有些内急,先、先去趟茅房。”
另一个道:“快去快回,别耽误了送饭的时间,免得师叔怪罪。”
花焰早等在去茅厕的路上,没有内力,她也心里没底,于是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对方瞬间便晕了过去,她手脚利落地将人拖到一处草丛中,仿佛干过千百次一般,又下了足够昏睡半日的药,才施施然走了出去。
干完,花焰拍拍手,紧张又兴奋地走到另一个弟子面前。
对方一愣:“你是……”
花焰粲然一笑:“师兄!我是新来的小师妹啦,刚才那位师兄内急,便让我跟你一起去送饭。”
“呃,可是……”
花焰放慢声音,刻意压低的嗓音十分缥缈:“没什么可是的,走吧……”
眼前当山外门弟子的意识仿佛也恍惚了一下:“哦,好吧。”
魅音入耳,真心好用!
难怪当初她娘跟她说,别的都可以偷工减料,唯独这个一定要好好学!
花焰努力压抑住兴奋,推着车,跟着那个外门弟子进了地牢,门口的守卫随便看了一眼,便放他们进去了。
当山的地牢远没有正义教的地牢那般阴冷幽暗,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牢房,关的人也正常许多,一个个看起来心情平静,也没有惨叫声和血腥味。
外门弟子负责派饭,她就跟在后面一个个看。
一路走到底,也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花焰松了口气,果然是假的呀,她就说怎么可能……
正想着,那外门弟子拐了一拐,走到更深的地下。
花焰才发现下面还有间黑牢。
不同于外间只隔着铁栅栏,下面那间黑牢全部封闭,只留下一个铁皮覆盖的小口子。
外门弟子将铁皮口子打开,把餐食推进去,再飞速合上,快得仿佛有人追着咬他的手似的。
里面立刻便有声音传出来。
那声音懒洋洋的,像没睡醒,慢条斯理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随意与闲适,好似那间地牢是他家一般:“你们当山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么,饿死我对凌天啸有什么好处?”
这声虽不惊天动地,却宛若平地惊雷,把花焰劈焦在当场。
不好!
正义教危矣!
这倒霉蛋好像真的是他们教主谢应弦啊!
她心理建设了好一会,才上前掀开那块铁皮口子,透过外头微弱的光亮朝里张望。
草垛之中,坐了个年轻男子,他背靠着墙壁,懒得像没有骨头,再仔细一看,他手腕脚踝上均扣着铁环,连着锁链,固定在墙壁上。
“……呃,教主?”
年轻男子闻声睁开双眼,可能有段时间没有见光有些不适,那双细长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随后,他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花焰:“……”
是本尊没错了!
只是确定是本尊,花焰更发愁了。
虽然她是很向往正派,但好歹从小长大的地方马上就要更名叫羽曳教了,花焰有种即将流离失所的感觉,本来觉得只要谢应弦能搞定,她就随时能回去的。
花焰大大叹了口气。
谢应弦心态比她好多了,甚至还在笑:“你在外面叹什么气,要进来坐坐吗?”
花焰奇道:“……怎么进去?”
谢应弦道:“你是跟着送饭的弟子进来的吧,先让他出去。”
花焰用魅音入耳哄骗那个外门弟子先出去,待他走远,花焰才慢慢转身,只听咔嚓两声,关着谢应弦黑牢的门,打开了。
花焰:“???你能打开这门?”
谢应弦理所当然道:“能啊。”
花焰脑袋上问号更多了:“?????那你干嘛不逃!”
谢应弦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有事了。”
行吧。
花焰拉开门,仔细打量这间牢房,再看了一眼摆在台子上的猪食,觉得他们教主这段时间还真是卧薪尝胆,想到自己天天跟着陆承杀吃香的喝辣的,顿时还有点心虚。
谢应弦道:“有酒吗?”
花焰实话实说:“……没带。”
谢应弦挑了挑眉,声音终于有点不满:“来看我,你不带酒?”
花焰抗议:“谁知道你真的在这里啊!”她在身上摸了摸,摸出路上吃剩下只有半包的油酥糖,“……油酥糖要吗?”
谢应弦很嫌弃地看了一眼,说:“拿过来吧。”
光照进来,谢应弦的面容才慢慢清晰。
前教主夫人胡姬出身,因而谢应弦的样貌也有几分异域风情,他的瞳色较常人略浅,眼眸狭长,眼尾上挑时则锋利又薄情,像只狐貍变作的精怪,面容俊美得有些妖异,若再做些类似邪魅一笑的表情,会显得极其妖孽,非常符合魔教教主的形象。
奈何本人实在气质懒散,头发平常就爱随便一扎散在身后,衣带也不肯好好系,现下更是长发松散,衣衫凌乱,唇无血色,中和过后,那股俊美妖孽的味道也荡然无存,他看起来就像个,闲散且落拓的二世祖。
从花焰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样。
前教主夫人得撵在他屁股后面追着他习武,当然谢应弦本人天赋异禀,躺着都能把功练,此为后话了。
接过油酥糖,丢了一颗进嘴里,谢应弦又懒洋洋往后面一靠,牵动锒铛作响,他指着锁链道:“正道真的很没劲,锁手锁脚有什么用,要是我就先下药,再挑断手筋脚筋,穿琵琶骨……”
这话花焰就不爱听了。
她敲了敲墙面:“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被抓的!”
谢应弦并不嗜甜,他咬着甜腻的油酥糖,表情略略扭曲了一下,才叹了口气道:“还能是什么,有叛徒,被出卖了。”
花焰一惊。
难不成是羽曳?
她脑内整理了一下,把羽曳反叛的事情避重就轻地说了出来。
谢应弦听完,点了点头,了然道:“所以你趁机就跑出来了。”
花焰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
谢应弦道:“我应该表现的很惊讶吗?……好吧,其实我早觉得他有问题了,也不是毫无防备。”
“那你……”怎么还被抓了!
不对,花焰突然反应过来,顿时一挑眉:“那你不早跟我说!”
谢应弦斜睨着她道:“我说了你会信?说实话,他确实对你不错。”
花焰面无表情道:“他和水瑟有一腿。”
谢应弦难得语塞了一会,道:“……对不起,这我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