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故意要博取同情什么,倒下之后,陆染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发烧,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又在风口吹了一夜的关系。
被韩默言救下,也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坐起身,似乎身边还残留着韩默言的气息,清冷还有点不近人情,但她偏偏贪恋这种味道,死不悔改。
韩默言无论从外表还是行为方式,看上去都是个极其冰冷的人,可是对于已经熟悉了的人,有些时候却又不够冷酷,不够狠心。
陆染苦笑。
从抽屉里翻出刚才韩默言给她吃的药,还好,没过期。又翻找了一下,从里面找出其中过期的药,丢进垃圾桶,都是顺手做惯了的事情。
头依然晕沉着,下意识的却想起,韩默言今早有会?
爬下床,打开门,总经理室已经空无一人。
都是熟悉的陈设,并没有变。
正对着陆染,有一扇单开的门,直通向会议室。
她小心地旋着门把,动作很轻,里面的人都专心着开会,没人注意到这扇门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
已能听见韩默言冷淡的声音侃侃而谈,语气公式化,但是用词精准犀利,神情中透出一种近乎强大的笃定,举手投足之间毫无任何滞怠,同之前陆染认识他的每一刻没有任何差别。
在工作中他展现出来的一面,是个绝对的强者。
那是她所迷恋的,无法放弃的……韩默言。
※※※
合上门,支撑着的精力渐渐吃不消,到底还是个病人,她又倒回了床上,沉沉睡去。
再清醒的时候,鼻端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应该是在医院?
她猜。
略一挣动,就感觉到手背上沁凉的触感,微微刺疼,有冰凉的液体顺着手背注入她的身体……在吊水。
韩默言还真的送她去医院了?
转了转眸,阳光明媚耀眼,已经日上三竿。
病床边的沙发上,韩默言正坐着,膝盖上摊了一台电脑,似乎有些累,他一手支着额,另一手握鼠标随意的点击着什么。
“醒了?”他直起身,看向她。
“多谢韩先生送我去医院。”
韩默言微拧了一下眉,回道:“不客气。”
刚才还没有察觉,现在才发现,一早上带着一中午没吃饭,肚子已经饿得不行。
强撑着实在没什么意思,陆染挣扎着想起来。
韩默言推开电脑,扶起她:“别乱动。”
陆染直言:“韩先生,我快饿死了。”
似乎没预料到她会说这个,韩默言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你等会。”
不过一会,韩默言带了一盅煲汤回来,丝丝热气透过顶盖的孔洞逸出,混杂着鲜美的汤汁香气。
“你自己能喝么?”
陆染微笑指着还在打点滴的手:“你觉得能么?”
韩默言没说话,动手调高了她的枕高。
依然是缺乏表情的模样,韩默言喂汤的过程也绝对称不上温柔,勺子几次戳到陆染的口腔壁,还有几次洒出了汤汁,溅到衣服上。
但是,陆染莫名的心跳就跟着不争气的加快。
有韩默言在的场景其实很难旖旎起来,他太平静也太一板一眼,越是这样,却又往往越散发着禁欲而诱人的气息。
近在咫尺。
想看见什么,想得到什么?
一瞬间的迟疑。
汤已经喂完了,韩默言看了陆染一眼,把她的枕高调回去,就又回到了他的电脑边。
安静的病房里此时只剩下键盘和鼠标清脆的敲击声。
“韩默言。”
敲击声停住:“什么事?”
“你想让我回去继续工作,仅仅是因为我在你身边呆了三年,我能处理好你助理的一切工作么?”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
陆染定定看着韩默言的侧脸,很好看的轮廓,很好看的弧度,她笑说:“韩先生,你何必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
鬼才信。
“我帮你处理解决掉的李小姐、张小姐、何小姐的事情,韩先生还记得么?”
都是把韩默言当成金龟或是跳板的女孩子,靠着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妄图不劳而获,韩默言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显然示意陆染解决掉,不动声色的调走,或是找个理由解辞,都是她做的。
“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你就觉得我和她们不一样?你凭什么以为我对你就没有企图?”
陆染说的声音并不大,但言罢,胸口却剧烈的起伏了起来。
韩默言敲击了两下键盘,发现打出来的不知所云,只好按退格键删除。
“陆小姐,不要把工作和个人感情混杂在一起。”
韩默言觉得有些头疼。
陆染在谈判桌上的质问一向犀利而掷地有声,但此时他却希望陆染可以有一点中国传统女性的美德——委婉。
生活和工作韩默言一向分得很开。
现在的他对另一半没有什么要求,所有的女人在他眼里几乎没有差别,所以愿意接受父亲的指派,他可以接受,但不会谈什么爱不爱感情不感情。
唯独工作却是半点也不能马虎,在这个领域,才是他的世界。
陆染扯了扯嘴角,笑得不怎么好看:“我辞职了,韩先生,我现在和你的关系只有个人感情而已。”
三个年头,一千多天,朝夕相对,临了,韩默言还是让她把个人感情和工作分离……
她会不会太失败了。
“韩先生,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问过的问题。”
“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人?”
韩默言沉默了片刻,面上的神情冰冷到几乎让人打起寒颤,而后他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的确是没有“喜欢”过……
明明是自己希望听到的答案,陆染却瞬间沉默了。
韩默言的回答……太过艰涩。
以至于她无法准确的判断出韩默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因为她不知道在韩默言沉默的瞬间,他到底在思考些什么。
这种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静静靠在床沿,陆染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惜事与愿违。
反复翕合眼眸,陆染蓦然睁开,低声道:“韩先生,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什么事?”
“过来一下难道都不可以么?”
韩默言停顿了几秒,但还是走了过去。
走近到床沿,陆染忽然用未吊水的那只手抓住韩默言的衣领,骤然把他拉得俯下身来。
没等韩默言说话,陆染已经把韩默言的声音统统堵进嘴里。
陆染没接过吻,但不见得没见过。
照猫画虎,挑开韩默言的唇,探了进去。
也许真有本能一说,呼吸的掠夺,唇齿间纯然的纠缠,瞬间急促的喘息,混合着瞬间被放大的心跳。
扑通扑通。
一声一声,犹如咒魇。
就连唇舌间淡淡氤氲起的暧昧情绪都让人沉醉的无法自白——至少在陆染看来是这样。
还在怔愣的韩默言根本没有预料到陆染会这么做,猝不及防之下,牙关竟然就这么被硬生生挤开了。
清醒之后,双手撑着陆染的肩膀就要推开人。
没想,察觉到他意图的陆染牙根一紧竟然趁着韩默言没反应过来之时,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那一口咬的毫不留情,即使韩默言及时反应抽身,也还是猛然吃痛,狠皱起眉。
口腔内淡淡的铁锈味,一缕血丝溢出嘴角。
擦擦唇角,韩默言盯着陆染,居高临下,虽然并没有明显的表情,但是陆染能看得出韩默言隐隐流露的不悦,他在等,等她给他一个解释。
做着一切的时候,陆染本就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对韩默言觊觎了多久她自己都记不得,终于是忍不住也完全顾不上其他了,强扭的瓜不甜,可是不强扭,就连瓜都没有了……
韩默言的味道还残留在口中,甚至还有一丝他血液的滋味,不是冰的,一样温热一样咸腥。
那,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冷成这样?
她垂着头低笑,像在做最后的挣扎:“韩默言,你不讨厌我。”
陈述句。
猛然擡头,回看韩默言,又接着问:“你既然可以接受你父亲给你的任何一个女人,为什么那个人就不能是我?二十二到二十五,韩默言,我陪了你三年,你难道什么也感觉不到?”
从漫天黄叶的秋到大雪封城的冬,再到春暖花开的春和繁花似锦的夏,每一处记忆都有韩默言。
韩默言很忙,每年都至少有一个季度的时间在忙于出差,作为助理她不止要帮韩默言处理好来回所有的行程还要协助他处理不在时的事务,更要跟着韩默言四处奔波。
她知道韩默言喜欢清淡口味,喜欢吃米饭多过于吃菜,喜欢打高尔夫,喜欢灰色衣柜里却是一水的黑白西装,喜欢听老歌却一首也不会唱,有轻微晕船对羊肉过敏……
你看,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韩默言,甚至比任何人都了解……但直到现在陆染才明白自己的这种了解有多么肤浅,她其实根本看不透这个总是沉默干练的男人……
韩默言启唇,面无表情,语气冷淡:“陆染,我以为你知道当我的助理比女朋友要好。”
的确,韩默言在下属生病有事的时候偶尔还会关心,可是对自己的女朋友却是完完全全的公式化应对,谈恋爱就韩默言而言更像是另外一场名为结婚生子的任务,按部就班,规规矩矩,也不会多费一分心力。
陆染笑容里透着点点轻嘲:“谁稀罕你那一点点的关心,如果不是喜欢你,谁有耐心忍耐着做你的助理,我不信你真的一点也察觉不到!”
大约是真的被逼到极点,陆染干脆直截了当脱口而出。
沉默的轮到了韩默言。
三年来未必没有这样的猜测,但是他们的接触太过公式化,以至于这些暧昧的情愫早在形成前就被另外一些事情取代,更何况他从来也没有那个心。
但听到陆染亲口说出时,韩默言还是有着一刻的不适。
只是,依然沉默。
陆染侧开眸,大脑晕沉的痛着,手臂冰凉,类似于烦躁的情绪蔓延上来,她忍着想要揍人的冲动淡淡开口:“算了,韩先生,我头晕,先睡了。”
缩进被中,陆染合上眸,等半天也没见韩默言再出一声,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很快她就睡了过去。
※※※
睡梦迷离,分不清真假。
她似乎回到了二十二岁那年,刚刚实习的样子,那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韩默言。
在那场无声厮杀的面试中脱颖而出,她本来是极其欣喜的。
还未到上班的时间,她就穿戴一新来到韩默言办公室外,轻轻敲门。
旷久无人开门,她就自己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没人,边上却有一个小门。
讶异的情绪让初来时候的紧张感消失的干干净净,陆染想也不想来开门,乍然映入眼帘的便是韩默言疲惫的睡颜。
没料刚来就有这种福利,陆染刚想偷窥一二,韩默言那边已经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冰冷:“你是谁?出去。”
陆染根本无视了后半句话,立刻站直身,两只眼睛死死瞟着韩默言微敞衬衫领口下的那片肌肤,眼睛一眨不眨,笑容自信:“我是新来的助理,我叫陆染,请多指教。”
画面一闪,是韩默言指着她做的一份策划表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就是熬了一夜做的?”
陆染面带得色的笑笑:“是啊。”
韩默言随手便把那一份东西撕得粉碎,吐出四个字:“垃圾,重做。”
咬了咬牙,陆染无所谓的笑:“撕它干嘛,反正我有备份。不过你总得告诉我问题出在哪里,不然我怎么重做?”
韩默言看他一眼,很平静:“你是我的助理,是你迁就我,不是我迁就你。我付给你薪水不是为了给你上课。”
把碎纸屑收拾掉,陆染眨了眨眼,暗光自眸中一闪而过:“重做就重做,迟早有一天我会做个让你满意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