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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正文 第38章

所属书籍: 我夫君天下第一甜

    戚寸心与谢缈到裴府时,大门之上已满挂白色丧幡。

    府内奴仆来回奔忙,但灵堂之内,却只有一身形稍显佝偻的老者扶着棺木,背对他们而立。

    或黑或白的颜色压得人心底沉重,戚寸心与谢缈步上台阶,她不由唤了声,“舅舅。”

    事出突然,裴南亭远在新络的妻女怕是也还没收到消息,如今这灵堂里,冷冷清清,连个哭灵的人也没有。

    戚寸心甚至还从未见过那位表兄裴南亭。

    明明谢缈马上就要将他救出来了,可他怎么就突然自杀了呢?

    戚寸心想不明白。

    “寸心,你们来了。”裴寄清闻声回头,面部肌肉牵扯几下,却始终无法拼凑出一个笑来。

    他那双眼睛好像没有光了,黯淡得不像话,好像这一日之间,他便比以往更苍老许多。

    “来府里祭奠的人多,我去帮忙。”戚寸心看出裴寄清想与谢缈谈话,便主动说了句,然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谢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然后便提着裙摆,叫柳絮等人随她去了。

    谢缈点了几炷香到案前,裴寄清便将他叫去了书房。

    一块沾满血色字痕的布帛被裴寄清颤颤巍巍地递到谢缈手里,他展开那布帛,便见其上所书——“儿全了对父亲之孝,对新皇之忠,却终究愧对凤尾坡五万将士冤死之英魂,儿无颜苟活,唯一死了之。”

    书房内寂静无声,那圆窗外却隐约有雷声作响。

    很快有雨落下来,湿润的水雾缭绕满庭,更衬油绿松枝在其间色彩鲜明。

    “五万?”

    谢缈抬眸。

    “是五万,不是上报的十万。”裴寄清近乎失神般望着庭内于雨水拍打之下摇摇晃晃的松枝,“是你父皇将绥离之战死于与北魏蛮夷拼杀的将士的部分人数挪到了凤尾坡一役里,便成了令南黎百姓震怒的十万血债。”

    可五万人,他们的血,便也是一条流淌的血河。

    “我以为表哥知道我父皇的打算,但看这遗书的意思,他似乎是受了蒙骗?”谢缈定定地看着那坐在书案后的老者。

    “要一个将军不打胜仗,偏打败仗,这太荒唐……”裴寄清的声音更显沧桑,“这话本是你说的,南亭他满腔抱负,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将军,若是他的崇宁军将士是死于与蛮夷之间堂堂正正的血战,他断不会如此痛苦,可偏偏……那五万人,是死于你父皇的算计。”

    为一个皇位,为了要一个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将荣禄小皇帝赶下皇位的机会。

    他要坐上那个位子,也要坐稳那个位子,便不能由荣禄小皇帝与张太后再有翻身之机。

    “他是收到你父皇以我的名义送去的信件,才会出兵凤尾坡……”

    裴寄清那双眼睛泛红,泪花盈满眼眶,他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案角,“也许是收到你问罪李成元的消息,他猜到了你我要将凤尾坡一役的这口锅扣到李成元头上,他不愿让我的谋算白费,却也不想自己无罪释放苟活于世,所以才……”

    “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将他逼上了绝路。”

    而谢缈静默地看着那血书片刻,“舅舅聪明一世,可想过今日所发生的的一切,也许也在我父皇的算计之中?”

    只丢出去一个李成元就想平息众怒?怕是不够。

    谢敏朝这是斩断了裴寄清的一尾。

    “今晨一收到你表兄的死讯,我便猜到了。”裴寄清满脸沧桑老态,他闭了闭眼,“可繁青,你父皇这多年建立起来的势力之广,他要坐那个位子,什么时候不能坐?他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什么名正言顺?”

    “是因我大黎自丢失半壁江山后,南黎偏安一隅,对外软弱,对内斗争不断,早已是风雨飘摇,人心不安,军中士气亦极容易受到影响,若没有一个顺理成章的由头,南黎必将因为前方大战,后方夺权篡位而人心惶惶,但若他有这样一个由血肉性命堆积起来的铁证,那么他登位,便是众望所归。”

    谋朝篡位和众望所归,两者之间,相差太大了。

    “我没有后悔的余地。”

    裴寄清双指轻抵鼻梁,“如今的南黎需要的帝王,非是铁血手腕不能扶将倾之大厦。”

    谢缈轻瞥庭内淅沥的雨幕,阴沉的天色照着他冷白的侧脸,他扯了扯唇,神情寡淡,“那老东西真是好算计。”

    天擦黑时,雨势更为盛大,天边雷霆裹挟闪电声声不断,湿冷的气息轻拂人的面颊,更添彻骨凉意。

    戚寸心坐在门槛上,回头看了眼灯火明亮的灵堂内,那一具黑漆漆的棺木静静地停放在那里,烛火跳跃,烟雾缭绕。

    “太子妃,吃些东西吧。”

    柳絮端来了一碗热汤,还有一份糕点。

    后厅里早已摆过晚膳,但裴寄清迟迟不出现,谢缈也不见身影,戚寸心自己在桌前坐了会儿,也什么都没吃,冷掉的饭菜很快便被撤下去了。

    戚寸心接过柳絮手里的汤碗,才喝了一口,原本已经有些僵冷的身体顿添几分暖意,但忽然之间,她望见那淋漓雨幕里,对面檐上不知何时添了一道身影。

    竹编斗笠之下,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身形魁梧,他抬头时,檐下数盏灯火照见他有别于中原汉人的深邃轮廓,他额前系着狼毛编织的抹额,脸上一道疤十分显眼,嘴上咬着一块肉干,半张脸都残留着青黑的胡茬。

    “九重天少主戚寸心?”

    他甫一开口,洪亮浑厚的嗓音刹那刺破这雨夜掩盖之下的平静。

    “是丘林铎!”

    徐允嘉认出他腰间的一柄精铁鞭,随即面色一变,立即挡在戚寸心身前。

    江通丘林铎,是伊赫人中最负盛名的武学奇才。

    院中守卫个个戒备起来,全部涌向戚寸心,将她挡在后面。

    丘林铎吐了那半块肉干,骤然抽出腰间的精铁长鞭,自檐上飞身跃下,迅速朝戚寸心而来。

    精铁长鞭穿过雨幕,带起阵阵罡风的刹那,铁鞭之上机巧转动,尖锐的棱角犹如一头狼尖锐的爪牙般,划破数名守卫的脖颈。

    刹那鲜血迸溅,血腥的味道在雨水里蔓延。

    徐允嘉韩章等人以刀剑抵挡几番,却终抵不住此人高深内力,被铁鞭缠住腰身瞬间摔了出去。

    层层壁垒如此迅速告破,那棱角尖锐的铁鞭朝戚寸心的面中袭来,耳畔是柳絮等人的惊叫声,她踉跄后退,手中的汤碗摔碎在地。

    一道紫棠色的身影飘然而至,白玉剑柄之间纤薄的剑刃骤然抽出,一个轻巧的剑花勾住铁鞭的同时往后用力一拽。

    少年被雨水沾湿的面庞更透几分冷感,他面无表情,飞身一跃,提剑朝丘林铎而去。

    剑影闪烁,他的招式快得几乎令人看不真切,丘林铎操控着精铁鞭与之几番缠斗,一时不察,竟被剑锋划破了鼻头。

    他落在檐上,一手扔下戴在头上的斗笠,手指蹭了一下鼻头的血迹,只瞧了一眼,那血色便被雨水冲刷干净。

    他半眯起眼睛,审视起那少年。

    “这不是星危小郡王吗?哦,如今是南黎的太子殿下了。”丘林铎瞧着他那一张过分张扬出色的面庞,“殿下可还记得我啊?五年前在麟都皇宫内,我在五皇子那儿,还尝过一锅狗肉汤,我听说,那是殿下你的馈赠。”

    “当日殿下以羸弱病体弄死福嘉公主的爱宠白狼时,我还以为是你侥幸,却不想,殿下竟也武功不俗。”

    馈赠?狗肉汤?

    戚寸心蓦地想起她生病低热的那个夜晚,少年用极热的帕子放在她的额头,又将被子替她盖了一层又一层。

    “我以前也是这样照顾乌雪的。”

    那时候她以为乌雪是个人,却听少年清清淡淡回她一声:“死了。”

    乌雪死了。

    原来是这样死的。

    “你来得也好。”

    戚寸心正恍惚出神,却听少年清泠的嗓音在雨中传来。

    他仰面去看那檐上的男人,仍然是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却裹满了冰霜阴戾,他一笑,“当日你吃的那几块肉,够你今日被剁成肉泥了。”

    “殿下年纪轻轻,心却狠得出奇。”丘林铎哈哈大笑,随即再度挥出铁鞭,雨水砸在鞭身,带出凌厉水花。

    谢缈侧身躲过,随即一跃而起,剑刃与铁鞭相接,擦出道道火星子。

    戚寸心紧紧地盯着跃至檐上与丘林铎打斗的谢缈,看他的身影犹如流星一般在雨中穿梭。

    丘林铎到底是江湖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他的招式老辣狠毒,非是一般人能够招架,但谢缈年十七便已有不俗造诣,比之这潜心钻研武学的疯子丘林铎,百招之内,竟也未落下风。

    戚寸心见他腰腹被铁鞭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便不由喊了一声。

    徐允嘉和韩章等人勉强起身施展轻功朝丘林铎而去,与此同时,收到消息的涤神乡乡使程寺云带着人匆匆赶来,也接二连三跃上檐去。

    “寸心,过来。”

    裴寄清提着衣摆匆匆从廊上来,将戚寸心挡到身后,肃着脸紧盯着那檐上的丘林铎。

    谢缈躲开丘林铎的铁鞭翻身而下,回头便见程寺云等人被丘林铎的铁鞭一一打落下来,摔入雨地里。

    “殿下果然是少年奇才,这根骨比我年少时还要强上数倍,”那丘林铎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神情却带了几分恶劣,“殿下如今是荣华加身,可惜啊,你手臂上那北魏奴隶的刺青怕是永远洗不掉了。”

    “南黎的储君,是我北魏皇族踩在脚下的贱奴哈哈哈哈哈……”

    丘林铎大笑着,也不去看那雨幕之中多少人听闻他此言之时面上的神情变化,他只将朝他袭来的侍卫和归乡人打下房檐去,再转身掠入更深的夜幕之中。

    “戚少主,你的命,我丘林铎一定会取走!”

    除却淅沥的雨声,这院子内寂静得可怕。

    戚寸心望着雨幕里的少年,他鬓边落了缕浅发在侧脸,这朦胧灯火未将他面上神情照得分明。

    徐允嘉握着剑柄的手不由紧握成拳,也许是想起在北魏麟都的皇宫里,他与丹玉陪着还是星危郡王的谢缈忍辱负重的每一日。

    平日寡言冷脸的他,也不由憋红眼眶。

    而谢缈被划破的衣袖之间,那手臂上显露的青黑色印记教人看得分明,他站在那里,直至院中诸多侍卫被裴寄清挥退时,仿佛才有了些动静。

    他回过头,剔透的雨珠顺着他的鼻梁滑落,他的一双眼睛越过许多人,径自看向被裴寄清挡在后面的戚寸心。

    他面无表情,一双眸子是黑漆漆的,于湿润的水气雾色里,他就那么看着她。

    戚寸心提起裙摆跑下阶梯,不顾淋漓的雨,跑到他的面前去,仰面望着他,她想伸手去触碰他,手指却又蜷缩了一下,她开口轻唤,“缈缈……”

    他不笑的时候,这双看着她的眼睛也是冷的,好像天生没有温度,好像他再不是那个纯情羞怯的少年。

    他隔了半晌,唤她一声。

    他泛白的唇微弯,嗓音清泠,“你听到什么了?”

    语气如此平静,可戚寸心却能从他的那双眼睛里窥见这平静之下翻涌的危险暗流。

    她的手有些细微地发颤,却还是鼓起勇气抱住他的腰,她轻靠在他的胸膛,鼻间的酸涩牵连着眼眶也一片湿热,她却还是扯出一个笑,说:

    “我什么也没听到。”

    她怎么可能没听到?

    但也许是她窥见汹涌暗流的同时,也隐约察觉到了他某些难以言状的敏感脆弱。

    “缈缈,你疼吗?”

    她的眼泪流淌下来,混合在拂面的雨水里,悄悄不见,她伸手轻拍他的后背,说:“我们回去吧。”

    “你没听到。”

    他垂着眼帘,去看怀里她被雨水淋湿的乌黑鬓发,语气轻缓地揉捻着她的一句话。

    那双眼睛弯起来,他苍白面颊沾染的血迹已经减淡,在这样被雨水浸湿的灯影火光里,他近乎轻柔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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