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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花园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蓝色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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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云山的朴门农业以化为泥石流而告终,但是钟昆仑却沉迷进去,看了慕云山下载的那些书和视频,最终推论出慕云山看书根本不认真。人家书里描述的那个高垄,表面有一层翻过来的草皮扣住土壤,所以不会出现泥石流这种情况。

    于是钟昆仑准备斥巨资买许多草皮来反扣在慕云山的垄上——最终被慕云山制止了。

    她觉得草皮这东西太脱离我国国情了,基本上我国还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对歪果仁来说“草皮”很常见,在我国则肯定不是——除了星级酒店或社区花园或政府绿化有几个人在家里种草皮啊?推个高垄种菜也就罢了,还要在垄上堆草皮……这不是属于慕云山的菜地花园。

    她总觉得她的花园应该和她一样,至少气质上像她,而不是像钟昆仑。

    钟昆仑见她坚决反对买草皮,非常遗憾,不能买草皮,于是他就买点别的——总之钱是一定要花的。

    沉迷朴门农业的钟昆仑一挥手给院子买了葡萄苗、苹果苗、砂糖桔苗等等一大堆果树苗、以及无数种月季、一大堆多肉、一大堆草花、一大堆菜种子……如果不是院子明显装不下,他可能连奶牛和野猪都要买回来。

    当慕云山蹲在地里研究她的土要怎么重新倒腾的时候,浑然不知载蔬菜瓜果花的卡车已经在去揽件的路上……而漆少将他的最新方案转而发给了钟昆仑看,钟昆仑连看也没看,欣然同意了漆少的第三种方案。

    这是郑州洲圳将年假借给慕云山的第三天,郑州洲圳的年假一共只有五天。

    这也是钟昆仑回到钟家老宅的第三天,距离他的诊断结果出来还有十天。

    这还是那堆蔬菜瓜果花发货的第一天,快递还显示“包裹正在等待揽收”。

    网上爆出了一件大事——有个狗仔自媒体大号发了一篇“某综艺节目录制中断真相揭秘”,里面详细描绘了小鲜肉Z患有遗传性精神疾病,在录制现场当场发疯,导致节目中断的过程。该营销号还提到了小鲜肉Z早就知道自己有病,却隐瞒真相,欺骗经纪公司和广大粉丝,现在病情发作,已无法见人,所以躲了起来。

    这篇“揭秘”虽然不长,也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它说的就是已经黑出银河系的钟昆仑。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毕竟捕风捉影的“吸毒”和“中邪”都没有证据,这篇通稿却直指钟昆仑有精神疾病,还描绘得非常具体,仿佛神医附体,推测钟昆仑得了一种病名非常长的任谁看完也记不住的精神分裂症,病发以后可能人不人鬼不鬼,见谁咬谁,目前已经被猪哥用铁链锁在地下室,估计再也无法见人。

    我——勒——个——去!慕云山看到这篇神棍般的通稿的时候,已经是它上热搜的三十分钟后了,下面已经有几万的转发和十几万的议论,外加十几万的点赞!她真不能理解点赞这鬼东西的那些人心理到底是怎样扭曲的?不要说这篇鬼东西通篇捕风捉影胡说八道,就算它说的是真的,有人不幸得了一种严重的疾病,难道不值得为他难过几秒钟,反而是赢得大家兴高采烈举国欢呼吗?

    这是谁写的?慕云山非常奇怪,钟昆仑自以为得了遗传性精神病的事非常隐秘,没有几个人知道,不可能有这么巧,有神棍瞎写通稿正好赶上了这个点?何况这种事这么罕见,瞎编他吸毒都比瞎编他得病要正常得多。

    这是一个……真的知道一点什么的人写的——或者是从一个真的知道一点什么的人那里泄漏出去的。慕云山毛骨悚然,这是一个钟昆仑身边的人,他一定很信任他,否则“他”就不可能知道一点什么。

    但会是谁?

    这是存心陷害,还是落井下石?

    猪哥的电话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忙线中,慕云山打了一次不敢再打,她知道猪哥最近恐怕都没有睡上一个好觉。她不知道钟昆仑看见了那篇“揭秘”没有,从早上起,钟昆仑就在厨房里折腾,已经两个小时了还不出来。

    厨房里并没有传出饭菜的香味。

    慕云山搬了个凳子,从院子外趴住窗户往里看,心里琢磨钟昆仑不会看到了新闻,气出了什么毛病了吧?

    只见钟昆仑也搬了个凳子,站在橱柜前面,他个子高,站在凳子上能直接看见橱柜的顶。慕云山看见他似乎是从橱柜的最顶上拿到了一个什么东西,正在颠来倒去的看。

    厨房的橱柜是原来就有的,是个老式的实木碗柜,很高。根据漆少的评估,这也是三百年的老檀木做的,使用了某种慕云山记不住的传统工艺,所以质量极好,历经百年而没有大的损坏。慕云山曾经把它彻底打扫了一遍,清洗了里面所有的角落,可以确认柜子里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但她看不到柜顶。

    钟昆仑是怎么想到要去翻碗柜的柜顶的?慕云山想到了莫名埋进地底的华德箱和茶树的种子,老钟家的祖先又把什么东西藏在了老宅里?

    钟昆仑从凳子上下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幅画。

    那是一幅油画,画的是一栋房子,房子前有一片繁花似锦。

    钟昆仑擦去了画框上浓重的灰尘,油画早已干裂,色彩斑驳,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出原图画的就是老钟家的房屋和院子。院子里花草嫣然,莺莺点点,一株蓬松的爬藤花卉从后院爬上了屋顶,在屋顶开出了一片黄白色的小花。

    彼时日光,如丝如缕。

    画布上有一个签名——钟书叁——后面有个日期,但看不清楚写的什么。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幅画……这或许就是秦如月一辈子也没有忘记的那副画,钟书叁画的……岁月曾静好。

    慕云山在窗外偷看他折腾那幅画——钟昆仑先看了看画,随后就把画框摇了摇,侧耳去听里面的声音,仿佛在怀疑它里面是不是有藏宝?在她震惊的目光中,钟昆仑徒手撬开了画框和画——

    轻微的“啪”的一声,一本薄薄的本子从画框和画中间掉了出来,跌在了厨房地上。

    卧槽!

    慕云山目瞪狗呆——真的有东西!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偷看”,也忘记了原来是来干嘛的,脖子伸得老长看着钟昆仑从凳子上跳下来,捡起了那本薄薄的本子。

    钟昆仑捡起了那本薄薄的本子。

    那“本子”只有四张,还都是碎片,它本来是一张大图,有人愤怒之下把它撕碎,又把碎片钉在了一起。

    碎片画的是一副世界地图,地图上有几条黑线。如果不是从钟书叁的油画里翻出来,钟昆仑可能要惊呼这是个藏宝图,但这是钟书叁藏在油画里的——他直觉他爸还清醒的时候并不想有人看见这个。

    除了简略版的世界地图,纸上还写着几行字。

    字是毛笔字,写得极小,笔画纤细,却顾盼生姿,可见写字的人书法素质极高。

    “……吾为茶师,受其诱,遂逐异地,授其制茶……终成国贼……毕生之力育一新茶曰‘惭’,浓香殊色,后人返之……”

    “慕云山!慕云山!”钟昆仑突然大叫起来。

    “咚”的一声,伸长脖子偷看的慕云山一抬头撞到窗棂,捂着头痛苦的看着钟昆仑,咬牙切齿,“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在偷看故意害我?”

    钟昆仑回头一看,才发现慕云山就在窗户外面,也吓了一跳,“你为什么老是要偷看我?鬼鬼祟祟的……”

    “我才没有……”慕云山本能的要说“谁要偷看你?”蓦然发现自己真的就是在偷看,老脸要红,急忙改口,“你叫我干什么?”

    “来帮我看一下这些写什么啊?”钟昆仑拿着他从画里拆出来的碎片,“繁体字看不懂,不知道说什么。”

    “你老钟家祖先真的是……”慕云山啧啧称奇,“又不是四十二章经,还搞碎片夹画的夹层里的,难道真的有龙脉?”她拿过钟昆仑手里的小册子,看了一下,微微一愣。

    “四十二章经是什么?”钟昆仑显然连金老爷子的经典也没看过,“什么龙脉?你看这签名,这是我爷爷的爷爷写的。”他懒得看繁体字写的什么,但是落款他还是看的,写这些小字的人叫做钟器,是钟鼎石的爷爷,正是他的祖宗。

    慕云山凝视着那断断续续的文字,目光在四片碎片之间移动,拼接那些支离破碎的文字,过了好一会儿,她低声说,“这里……居然就是故事的起源地之一。”

    “什么?”钟昆仑茫然。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英国的植物猎人,叫做福琼。”慕云山说,“他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植物猎人,因为他从中国偷偷采集了茶种运送到印度、斯里兰卡甚至美国,打破了中国对茶叶的垄断。”她轻声说,“你爷爷的爷爷说,他是种茶的茶工,被诱骗去了教别人制茶,很可能他就是被福琼带走的茶工之一。你爷爷后来明白发生了什么,非常后悔,他用毕生之力培育了一种新茶叫做‘惭’,让他的后人带回来。”

    钟昆仑想起了录制节目的时候,林翰说起的故事背景,他有点迷茫,又有点低落,“帮外国人偷走茶种……是不是犯罪啊?”

    “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和现在不一样。”慕云山说,“你爷爷的爷爷当时又不知道……”

    钟昆仑低声说,“所以我就是卖国贼的后代了?”

    慕云山悚然一惊,“不……别那样想,不是那样的。”她觉得钟昆仑的状态不对,他非常沮丧,脸色苍白,双眼无神。

    钟昆仑倒退了一步,他好像看见钟书叁从慕云山背后走过,钟书叁走过以后钟书贰和钟书壹走过……

    他们都看过钟器写的信,钟鼎石和弗兰阴森森的坐在那里,他们从英国回来了,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把“惭”种出来,茶苗烂在了华德箱里面,茶籽被埋进了地下……谁都没有赎罪,所以他们都不得好死……

    “钟昆仑?”慕云山一把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异常,“不要乱想,你在看什么?你看着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看我!”她心里其实很惊恐,她看见钟昆仑眼神漂移不定,情绪非常低落,突然就想起马吉说的“这也许说明他平时并不快乐,有些抑郁症患者并不表现得悲观厌世,反而表现得乐观积极,一旦情绪失控,很容易走向极端。”

    钟昆仑缓慢的将视线的焦点转移到她脸上,“你最好也不要在这里。”他轻声说,“你看我大伯死了,二伯死了,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他说,“我以前想不通……现在我想通了。”

    你想通什么了?慕云山简直要疯——你原来想好好的你今天才没想通好不好?“你想通什么了?我觉得你以前那样比较好,大家都喜欢你以前那样,不需要你额外想通什么……”

    钟昆仑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嘘”了一声,“不要说话。”

    慕云山呆滞住,他那样子有点妖异的艳,却又渗得慌,仿佛一只神智飘离的艳鬼。

    “钟家可能是有原罪的。”钟昆仑说,“就像《月白》里的白如月,就像《醉残霞》里的施锦绣……他们再努力都不得好死,因为他们一开始就是坏人。”

    他面青唇白,却粲然一笑。

    慕云山捂住心口,被他一笑笑得心脏狂跳,又是怜惜,又是苦笑,还被颜值暴击……简直不知道拿这位祖宗怎么办。“不是这样的!”她只能强调这句没什么存在感的口号,“‘人之初,性本善。’我大中华几千年的文化都是这么说的,虽然你遭遇了好多不幸,但那不是因为你家有诅咒或者什么原罪——封建迷信要不得,你家……你家最多就是比别人家多了一点先祖传说罢了!”

    “哦。”钟昆仑说。

    他的眼睛没有笑,眼睛里也没有星星。

    慕云山不寒而栗,钟昆仑的眼睛里有一片黑暗,他用他那颗被脑残片教育长大的大脑在脑补钟家的故事,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挣扎找一个放弃的理由。

    她绝望的仰望着他的眼睛——她曾经那样疯狂的迷恋他,那样巨细无遗的研究过他,可是她居然没有发现……这位可以让她快乐的少年自己是那样努力的在挣扎求生,在那样努力的让自己快乐,他是那样努力的去开心,做一切会让他开心的事——以至于别人都跟着开心起来,他奋勇向前,不在意名利得失,她曾以为那是他傻——她是有多傻和多瞎?钟昆仑做选择的标准从来不是钱,他选择让自己高兴一点——因为他不快乐。

    他在负重前行。

    而自己茫然不觉。

    今天他走到悬崖边上,他没有翅膀,所以掉了下去。

    慕云山看着他,她浅薄的劝解都已经用尽,张开了嘴,嘴唇干裂出血丝,她看着钟昆仑伸出手擦了一下她嘴唇上的血,他说,“对不起,没有把遗产分给你。”

    慕云山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抓住他,像抓住一个躯壳,钟昆仑的灵魂正从躯壳中飘散离去,“我是那种……想要杀人骗保分遗产的女人吗?”她哽咽着问,“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分你遗产。”

    “你不是。”钟昆仑第一次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你是好人。”

    慕云山摇头,她不想要好人卡,还没有说话,钟昆仑的手机响了。

    他接了起来,猪哥的声音很大,慕云山离得那么近,听得一清二楚。

    猪哥说,“你和徐稚之不是好朋友吗?他为什么要向营销号爆你的消息?”猪哥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我都不知道你们两个中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慕云山蓦然抬头,钟昆仑眨了眨眼睛,他非常茫然,“吱吱?”

    “徐稚之把你生病的消息卖给了营销号!他到底是有多缺钱?他才是疯了吗?”猪哥声音都变调了,“你知道从现在开始你要负担多少违约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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