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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 第三卷 妖娆笑 第50章 心如刀绞

所属书籍: 天下第一嫁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又冷了几分。倒是院子里的菊花,不畏惧清寒,绽放得如火如荼。秦玖坐在暖阁内,也能闻到阵阵馥郁的花香。

    今日,榴莲会去冷宫提审惠妃,她一直在等着提审后的消息,只是天近黄昏,榴莲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秦玖渐渐觉得有些不安。白家之案,已经渐近尾声,若是此刻节外生枝,怕是会前功尽弃。

    红罗和绿绫看秦玖眉头深蹙,忍不住问道:“主子是不是担心惠妃出事?既然是在冷宫之中,有护卫看守,也有蔡供奉派人照应着,想必不会出事。秦大人前去提审,可能还没有审完。”

    秦玖摇了摇头,她倒是希望自己多心了,她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哪里,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红罗和绿绫摆好了晚膳,她却无心用餐,正要出去查看,枇杷匆忙走了进来。

    “九爷,秦大人出事了。”枇杷神色肃然道。

    秦玖心中一沉,抚了抚跳动的眉梢,慢慢坐下来问道:“说吧!”

    “宫里传来消息,说……说秦大人犯了欺君之罪,如今已经被羁押了起来。”

    秦玖眯眼,凤眸中划过一丝厉色,“这么说,是莲儿和司徒家的关系被人查出来了?”

    若说榴莲犯了欺君之罪,那便只有一桩事,他的身世。白家之案牵涉司徒珍,若是榴莲被人翻出了司徒逸这个身份,那么的确是犯了欺君之罪,而更因为这个身份,白家这个案子榴莲是绝对不该作为主审的。

    枇杷点了点头,“听说,有些臣子对于榴莲所审的白家之案表示怀疑,所以要求圣上重新派人审查。”

    秦玖冷冷一笑,“重新审查?”

    难道还有人想将案子再翻过来?榴莲既然查了,那么许多都是有证据的,要再定白家冤案是不可能的了。只是,那嫁妆里的兵器,以及绣龙袍的人,怕就不那么容易查出来了。

    秦玖叹息了一声,她原本是想给榴莲留一条后路的,可如今看来,那最后一条路,他是走不成了。或许,老天注定,他这一生是不得安逸的。

    “九爷,此时可要进宫?”枇杷问道。

    “莲儿如今被关在哪里?”秦玖问道。

    枇杷道:“在刑部,那里有我们的人,不会有危险的。”

    秦玖点了点头,眯眼冷笑道:“明日便是庆帝的生辰了,或许,我该为他备一份大礼。”

    如今已经距“中秋之变”二十多日,庆帝的寿诞渐渐临近,因为是五十整寿,所以早在中秋之前礼部就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中间因为“中秋之变”搁置了些日子,现在又开始重新操持了起来。因这一次秦玖也立了功,庆帝特许她去参加晚宴。

    秦玖用罢了晚膳,红罗和绿绫服侍着她将外衫脱去,只着一件月华色衣裙坐在桌案前,怔怔地望着烛火出神。

    终于要走这一步了吗?

    烛火跳动着,一张俊美邪肆的脸在光芒中隐现。他微笑着道:“看这样子,我有必要和你们天宸宗合作了?”

    秦玖执着茶盏轻笑道:“我在让安陵王当不成皇帝的同时,想要襄助王爷坐上皇帝之位。”

    那是她的话。

    她细细回想起来,其实,她也不知当初她到底是不是真心要襄助他坐上皇帝之位,如今看来,她是注定无法做到了。

    睡在廊下架子上的黄毛忽然激动地聒噪了起来,“臭猫,你这只臭猫!”

    秦玖心中微微一惊,快步走到屋门前,打开了屋门。

    “泪珠儿,天冷了,怎么还穿得这么单薄?!”一道慵懒清淡的声音响起,秦玖听得出这声音,这是多日不见的颜聿。

    或许是因为刚才正想起他,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她忍不住心中一惊。

    清清浅浅的花香在微凉的夜色里弥漫,满院子的菊花灿烂盛开着,在朦胧灯光的浸润下,似乎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颜聿就站在菊花丛中,衣袂在夜风之下鼓荡,使他看上去有着别样的傲然。一双长眸紧紧盯着她,闪耀着惑人的光芒。

    这个人,竟然招呼也不打就这样夜里突然出现在她的院中。

    “原来是玉衡,多日不见,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算起来,从中秋夜那一次相见后,颜聿有二十多天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了,他也没有去上朝,想必是去忙什么事了。

    “是啊,多日不见,泪珠儿一定是想我想得狠了吧?我看看,可有为我消得人憔悴?”颜聿挪动脚步,慢悠悠走到她面前。琉璃灯的光芒照在他脸上,秦玖这才发现,他好似憔悴了,唇角虽然勾着笑,可是眉梢眼角却带着淡淡的倦意。

    他的目光在秦玖脸上温柔地流连,似乎真的在看秦玖是否瘦了。秦玖唇角立刻绽放出如花般的笑容,“玉衡看着倒是瘦了,莫非是想我想的?”

    颜聿毫不犹豫地说道:“是的!”

    院子里,黄毛早已经和黑猫追逐在一起。颜聿越过秦玖,自顾自地入了她的屋。夜深人静的,秦玖有心不让他进屋,可不用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这瘟神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颜聿进了屋,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便看中了秦玖刚铺好的床榻,径直朝着那里走了过去,悠然躺在了她的床榻上。

    好吧,虽然她名声不太好,可毕竟是一个女子。他这样半夜里招呼也不打到了她的闺房,又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她的床榻,这是要闹哪样?

    秦玖正要发火,却听他悠悠说道:“泪珠儿,我累坏了,让我在你这里歇一会儿好吗?”

    这语气太幽怨,似乎她赶他走,就是虐待他一般。秦玖顿觉一口气堵在了胸臆处,再也发不出来。

    淡淡的灯光透过轻薄的鲛纱笼罩着颜聿,他躺在她的床榻上,身下铺的是她的锦褥,随手盖的是她的绣花褥子,倒是没枕她的枕头,秦玖脸色稍微和缓了些,就瞥见他从一侧摸到她的绣花枕头抱在了怀里,犹若抱着珍宝一般贴在了脸上。

    秦玖忍耐地轻蹙眉头,但还是妖娆如花地笑道:“玉衡,既然累了,我让枇杷送你回王府吧,天已经很晚了。”

    颜聿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脸庞在她的绣花枕头上蹭了蹭,低声道:“我饿了!”

    秦玖的目光盯着被他抱得紧紧的枕头,目光游移到他的脸上,心中暗暗吃惊。颜聿原本健康的小麦色此时有些苍白,似乎也瘦了,憔悴成这样,看来确实是饿了。

    这让她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她就算赶他走,也该先喂饱他吧!

    秦玖出去吩咐红罗和绿绫到厨房做了几味小菜,又熬了莲子粥,与她方才晚膳剩下的虾仁包子一道端了过来。她不想让红罗和绿绫知晓她和颜聿有过多的纠葛,所以到了门前,便亲自将膳食端了进去,命两人下去歇息了。

    屋内静悄悄的,紫砂香炉里的沉香袅袅弥漫,她走到床榻前,妖娆一笑道:“玉衡,饭已经好了。莲子粥,虾仁包子,起来用一些吧!”

    回答她的,是轻轻的鼾声。

    秦玖目光一凝,掀开了帷幔,不禁无奈地伸手抚住了额头。

    颜聿竟然睡着了。

    他竟然在她的床榻上睡着了!

    他怎么能在她的床榻上睡着了呢?

    他不知道这是她的床榻吗?他竟然如此理所当然地鸠占鹊巢,睡得很香很沉很安稳,还发出了低低的鼾声。

    秦玖退到桌边,托腮打量着颜聿的睡颜。

    毫无疑问,她觉得他睡着的时候还是比醒着时迷人的,至少那双会勾人的眼睛闭上了,不再灼灼发光地盯着她;优美的唇抿住了,不再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灯花跳了一下,啪地爆开来,秦玖惊了一跳,她拿出银簪拨了拨灯花,昏黄的灯光在室内摇曳开来,秦玖抿起了唇,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起身走到床榻前,将颜聿身上的薄被忽地一下掀开,伸手晃了晃他,冷冷说道:“颜玉衡,起来,这可不是你的窝,要睡回你的府中去睡。”哪有人这么心安理得地睡在女子的床榻上,她又不是他夫人,这里也不是他的家,他怎么能说睡就睡,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岂不是坏了人家贞洁。

    颜聿被她晃了半天,睫毛忽闪了两下,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眯着眼睛,怔怔地看了秦玖片刻,伸手摸上秦玖的脸庞,不可置信地说道:“我是在做梦吗?”

    敢情刚才是真的睡着了,看到秦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秦玖冷哼一声,伸手一把掐在颜聿腋下,使劲一拧,笑靥如花道:“严王,疼不疼啊?这还是梦吗?”

    颜聿抽了一口气,忙道:“好疼,不是做梦,原来是真的,太好了,我真的和泪珠儿睡在一起了。”

    秦玖气得抓狂,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甜蜜,她一边拧着颜聿的胳膊将他从床榻上强行搀扶了起来,低声道:“严王大人,你不是饿了吗?你要的饭已经来了,吃饱喝足后,就回府去吧!”

    颜聿看到桌上精致的小菜和莲子粥,双目一亮,走到桌案前,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犹若风卷残云般,吃了几个虾仁包子,一碗粥也很快见了底儿,他将碗伸到秦玖面前,道:“泪珠儿这儿的膳食真好吃,再来一碗。”

    秦玖又盛了一碗粥,片刻后,又一碗莲子粥见了底儿。

    秦玖眨了眨眼,问道:“你真的是颜玉衡吗?不是饿鬼上身吧,还是你去了闹饥荒的地方,有这样的吃法吗?”

    在她印象里,颜聿用膳是极其优雅的,今日看样子确实是饿得狠了。说话间,一碗粥又见了底儿,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想要,秦玖眯眼道:“没了,不能再吃了,晚上吃太多对身体可不好。”

    颜聿唇角不动声色地一勾,“原来泪珠儿还是关心我的。那好,听你的,我便不吃了,那我们睡觉吧。”说着伸了个懒腰,再次向床榻走去。

    秦玖没想到,他吃饱喝足还不走。她飞快转了过去,拦在了颜聿面前,笑吟吟道:“玉衡,天已经很晚了,你若是在这里住,府里面,昭君她们会担心的。”

    颜聿挑了挑眉,慢条斯理道:“我来时,和她们说过了,我在你这里不回去了。”

    “那可不行,你不能在我这里,我和你……”秦玖抬头看到颜聿的目光,那目光温柔得好似把她拥抱了起来,说不出的含情脉脉,动人心魄。她顿了下,才慢慢说道:“你若一定要留在这里,那也行,那你在这里睡,我出去了。”

    面对此人强大的无赖,秦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只得采取迂回之术,横了横心,就让他留下吧,大不了她去别的地方睡。

    颜聿一把揽住秦玖腰肢,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黑眸中闪过一丝精芒。他用低醇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说道:“这床榻足够大,容得下我们两个人的。更何况,我们又不是没在一起过,那一日在温泉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忘了吗?况且,泪珠儿,你不会忘记了吧,你可是答应了要对我负责的。”

    秦玖觉得颜聿这是要来真的了,心中飞快地想着对策。那天他收拾了张玉兰,说是完了后就让她对他负责,可这负责,也不一定非要和他在一起吧。

    秦玖面上的笑容慢慢凝住,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悲凉,或许,该是向他摊牌的时候了。若是再暧昧下去,于他,于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玉衡,我……”她刚开口,就觉得手腕一紧。颜聿握着她的手腕,将一个碧绿色的手镯向她纤细皓白的腕上套去。

    淡淡烛光映照下,玉镯流动着青碧的光泽,好似一汪澄澈碧绿的水。

    秦玖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玉镯,正是她和颜聿一道去帝陵探望静太妃时,静太妃亲手戴到她腕上的,后来又被颜聿要了去。此时,再见到这玉镯,她微微愣了神。

    “这个镯子,你不是要送给自己心爱的女子吗?”秦玖撤回手,轻轻问道,“这镯子,我可是不配戴的!玉衡还是送给你的意中人吧!”透过半开的窗子,菊花淡雅的香气飘了过来,让她的心头有些乱。

    颜聿紧紧攥住她的手,将她再次拉了过来。

    “谁说的,这个世上,除了你,再没有人能配得上它了!”颜聿低低说道。

    “是吗?那苏挽香呢?白素萱呢?”这句话一出,秦玖再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因为颜聿笑了起来。一双漆黑的眸在灯光下灼然生辉,闪耀着玉石一样的光泽,他说:“苏挽香又岂能和你比。而素素,泪珠儿,你这是在吃醋吗?吃素素的醋?”

    是吗?秦玖心中一颤,她是自己在吃自己的醋?

    一恍神间,镯子已经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她轻轻抬起手,轻罗衣袖滑落,一圈翠色配着皓白的腕,是那样契合绝美。她伸出手指,轻抚过玉镯,那温润细腻的触感让她心中莫名发苦。她知道颜聿给她这玉镯意味着什么,所以,她不能要。

    她将玉镯从腕上轻轻褪下,微微一笑,这一笑,是如此的清冷惑人,“这镯子,是你母妃送给儿媳妇的,我不能要!”

    颜聿唇角的笑意凝住,眸中滑过一丝黯淡,他盯着秦玖的眼睛,低声道:“泪珠儿,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吗?”

    秦玖嫣然一笑,戏谑地挑了挑眉,“难道你爱上我了?”

    “是!”颜聿定定说道,没有一丝犹豫。

    秦玖心中一颤,似甜似苦的味道涌了上来。她扬了扬眉,面上却波澜不惊,漠然地直视着颜聿,“那又如何,爱我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都要嫁给他们?玉衡,如果你觉得温泉那一夜我欠了你,你想要我对你负责,那我不介意陪你一夜。”

    烛火下,秦玖笑了,那张绝丽的面庞此时美得如妖孽一般,而她的笑容,犹若绽放在地府中的曼珠沙华,带着致命的毒。

    陪他一夜,也无妨。

    贞洁于她,本就如无物。

    颜聿觉得心中一空,心头升起一种幻灭的痛。他执起她的手腕,再次将玉镯向她腕上套去。

    “这是我母妃给你的,那便是你的。”似乎只要将这镯子套在她的腕上,便能套住她的人、她的心。

    秦玖眯起眼睛,又将镯子向他怀里推了过去。

    “既然你已经收回去了,再要给我,哪有那么容易。那便让你母妃亲自来给我戴上吧,你母妃不日应该就能从帝陵中出来了吧?”到那时,她应该就已经走了吧!

    玉镯碎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秦玖这才发觉,颜聿根本就没有接住。镯子掉落在地面上,碎成了好几块。

    秦玖的心不可遏止地漏跳了一下,她知道这玉镯对颜聿意味着什么,而如今却被她摔碎了。

    “你就这么不想要吗?”颜聿看着秦玖,眼眸里闪耀着危险的光芒,唇角的笑意此刻已经凝住,脸色苍白中泛着一丝铁青。

    秦玖自和颜聿合作以来,还从未看到过他这样可怕的表情,心中顿时一凉。这镯子对他而言,果然是重要的,毕竟是他母妃的东西啊。她没有再说话,如今他已经是京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她还有她的事情要做。他们两人,还是不要再纠缠,免得生出一些不该有的事情来。

    “想和我一拍两散吗?”颜聿忽然冷笑着说道,好似看清了她心中所想。

    他的声音冷凝如冰,而他挑起的眉毛下,那双狭长邪魅的眸中,却闪耀着平静哀伤的光。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得到的,听说你就要做皇太弟了,我们也该解除盟约了。”秦玖慢慢说道。

    “是,你说得对。”颜聿蹲下身子,将碎成了几块的玉镯,一块一块地捡了起来,动作轻柔而缓慢。

    秦玖看着他神色漠然的侧脸,一颗心忽然好似在玉镯的碎片上碾过一样,她慢慢走到桌案前坐下,不再去看他小心翼翼的动作。

    他用一块锦帕将碎玉包了起来,起身走到她面前。他眯起眼,目光就停驻在她的面庞上,狭长漆黑的眸子里蕴含着深海一般的宁静,那样深邃,让她看不清楚。他就那样盯着她,片刻后,他却忽然笑了,那是魅惑至极的笑容,他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将锦帕包着的碎玉扔在了她怀里。

    “这玉镯是你的,就如我的一颗心,纵然碎成了千万块,也依然是你的。你若是执意不要,便扔掉吧!”说完,他打了一个呼哨,正在菊花丛中和黄毛玩得欢畅的白耳立刻乖乖地跑了过来。

    “走了!”他唇角边重新漾起妖冶魅惑的笑意,慢悠悠地出了屋,消失在黑夜之中。

    秦玖慢慢舒了一口气,心头却不知为何一点也不轻松,反而更加沉甸甸的。她垂下头,目光扫过怀中颜聿扔过来的锦帕,伸手小心翼翼地打开。

    几块玉镯的碎片在灯光下闪耀着翠色的冷光,一刹那刺痛了她的眼睛。

    黄毛见白耳走了,颇恋恋不舍地追了一会儿,便飞回到屋内,敛翅落在桌案上,歪头瞧着秦玖,颇有些委屈的样子。

    秦玖一看它那幽怨的小模样,顿时想起了颜聿的样子,心中一阵烦乱,“想说什么就说吧,别用那委屈的小眼神看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多少坏水?”

    黄毛不懂坏水为何物,还以为是什么好喝的酒水,顿时转忧为喜,冲着秦玖叫道:“坏水,喝坏水。”说着,将桌案上的空杯子叼到秦玖面前,要秦玖给它倒坏水喝。

    秦玖扑哧一声笑了,摸了摸黄毛头上的那撮黄色羽毛,低声道:“再喝你就更坏了。”

    庆帝寿辰这一日,天气格外的好,秦玖入宫的时候,西天的红云正灿烂地燃烧着,预示着明日还会有一个好天气。

    秦玖在进殿前,遇到了林昭媛。惠妃被打入冷宫,娴妃不知所终,如今,庆帝的后宫之中,数林昭媛位分最高,听说庆帝已经命她掌管后宫。

    林昭媛虽然年轻,但行事倒是很稳重。按说她如今正是春风得意,原本可以打扮得彩绣辉煌,可是她只是穿了一袭藕色绣红花的宫裙,金色丝线掐边,发上簪一支凤钗,打扮得体,华贵却不显得招摇,也符合今日这样喜庆的日子。看到秦玖,林昭媛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浅浅一笑道:“多日不见秦姑娘了,早就想和你聊聊,今晚就和本宫坐在一起吧。”

    秦玖施礼道:“那便叨扰娘娘了。”对于这位容貌酷似静太妃的林昭媛,秦玖倒是很有兴趣。

    崇仁殿的陈设早已布置一新,各色宫灯高挂,将殿内照耀得金碧辉煌。座位已经摆好,秦玖随着林昭媛坐到了庆帝嫔妃那里。这里和臣子的座位隔着一道半透明的屏风,隐约可以看到殿内人来人往。

    庆帝还未曾到,盛宴也没有开始,一些官员的女眷围绕在桌畔聊着天,不时地看一眼坐在林昭媛这一席上的秦玖。对于秦玖,她们是好奇的。前些日子,她还是天宸宗的妖女,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潜伏在天宸宗忍辱负重的传奇女子,当真是令她们感到不可思议的。

    秦玖早已习惯了成为各种各样目光的焦点,她不动声色地端着茶盏,慢悠悠地自斟自饮。

    林昭媛浅笑着说道:“秦姑娘当真是大智大勇的奇女子,竟能在天宸宗那样的地方待了两年多,还做到了门主之位,当真是令人钦佩得很。你不知道,如今在宫里,也都在说你的事情呢。”

    秦玖饮了一口茶,轻笑着道:“娘娘谬赞了。听说,如今娘娘在协理六宫,恐怕极是辛苦吧!”经历了天宸宗之乱,宫中有很多需要整治的地方,没有几分心机和能耐,是很难做好的。

    “能为陛下分忧,是我的福气,陛下嫔妃不多,倒也不辛苦。只是,前些日子,安陵王府和谢府的一些家眷入了掖庭为罪奴,安排她们的事情,倒是费了不少心力。尤其是安陵王的王妃,不知怎么就小产了,原本给她的活并不重的,唉,这件事让本宫心里难受了好久。”林昭媛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秦玖低头轻抚手中的绣花绷子,上面所绣的粉色花朵儿含苞待放。

    “不过,本宫其实对这件事是有些疑心的。那苏小姐曝出有喜的消息是在苏家出事之时,那会儿她嫁给安陵王还没有多少时日,如今才入宫为罪奴,孩子就小产了,岂不是太巧合了,不得不让人怀疑。”林昭媛压低了声音说道。

    林昭媛所疑之事,秦玖也曾想过。只不过,无论是真还是假,都说明颜夙对苏挽香是有情的,否则又为何要用假孕来保护她?

    秦玖盈盈一笑,“这件事已经过去,娘娘不必纠结了。”

    林昭媛拈起一颗葡萄送入口中,轻笑道:“你说得也是。”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尚楚楚朝着秦玖走了过来,几日不见,小姑娘看上去憔悴了几分。她朝着林昭媛施礼,“昭媛娘娘,我想和秦姐姐聊聊,把我敏姨介绍给秦姐姐,不知娘娘可肯放人?”

    林昭媛掩唇笑道:“瞧三公主说的,本宫还能拘着秦姑娘不成,你们自去聊吧。”

    尚楚楚脆声道:“多谢娘娘。”说着挽起秦玖的胳膊,朝着云韶国那一案席走了过去。

    “我很担心非凡,原本想让敏姨去求皇上,让非凡与我们一道回云韶国。可二姐不让我插手此事,她说秦姐姐自有法子救他,不知是不是?”尚楚楚在秦玖耳畔小声问道。

    秦玖握住尚楚楚的手,轻笑道:“你放心。你说的敏姨,可是这次你母皇专程派来为圣上贺寿的使臣,云韶国女尚书岳敏?”秦玖已经听说,云韶国女皇派了使臣前来贺寿,顺便还打算将两位公主接回。

    尚楚楚点了点头,“是的,一会儿我为你介绍。”

    云韶国的案席边,二公主尚思思正在和一女子说话,那女子三十多岁,身着云韶国女官服饰,姿容秀丽,唇角含着淡雅的笑意,看上去为人亲和,但一举一动间自有一股为官者的威仪。秦玖听说过岳敏,她是云韶国一才女,为官清廉,威望极高,可见云韶国女皇对这次贺寿很重视,派了这样一个重要人物前来。

    “秦姐姐,这是我皇姨岳敏,在我们云韶国任尚书一职,此番她是代表云韶国前来贺寿的。敏姨,这是我和你说起过的秦玖秦姐姐。”

    岳敏起身微笑道:“我早听楚楚说起过,说她和思思在这里,多亏了秦姑娘多番照顾,敏在这里感激不尽。”

    尚思思闻言,眉头轻蹙,清声说道:“照顾的是楚楚吧,我可不需要别人照顾。”

    岳敏瞥了尚思思一眼,却见她已经转开了脸,看向了别处。她轻轻一笑道:“秦姑娘别见外,这孩子心情不好。”

    秦玖浅浅一笑道:“岳尚书客气了,二公主的确不需要我照顾,倒是二公主,在中秋那日,帮了我们大煜国的大忙啊。”

    “你也不用感激,我那可不是在帮你。”尚思思冷冷地说道,清眸中闪过一丝寒色。

    尚思思虽然为人清冷孤傲,但是还从没在秦玖面前如此针锋相对过。今日如此,看样子是她不经意间得罪了她吧。可是秦玖细细想来,却想不起自己到底哪里对不住她了。

    “秦姐姐坐下吧!”尚楚楚见到两人之间气氛尴尬,拽着秦玖的衣角坐在了椅子上,端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到了她面前。

    一阵弦乐声响起,众人忙放下手中杯盏,就见庆帝在颜聿的搀扶下走向了大殿当中的龙椅。

    秦玖随着众人一道起身,山呼万岁。庆帝落座,高声宣布盛宴开始。今日的宴席上少了往年举足轻重的两个人,那便是颜夙和颜闵。而从庆帝灰白的脸色看来,这位皇帝身体日渐衰退,也不知是心情不好所致,还是在明月山庄那一夜,被萧乐白琴音所伤导致的。

    尚楚楚扫了一眼庆帝,便将目光凝注在颜聿身上,低声嘀咕道:“秦姐姐,真是没想到,这个从八岁起就离开丽京城的严王,到了最后,却是最有可能问鼎宝座的人,当真是令人难以预料啊!”

    尚思思冷声斥道:“楚楚,这也是你能说的吗?”

    尚楚楚忙捂住了嘴,大眼滴溜溜转了转,朝着尚思思做了一个鬼脸。尚思思却没再看尚楚楚,微微侧着头,目光胶着在大殿最前面的颜聿身上。尚思思与尚楚楚不同,为人清冷,感情较内敛,但是她此时盯着颜聿的目光,却令秦玖有些吃惊。如果她没有看错,尚思思的目光里流淌着一份深情,她似乎也在暗自压抑着,只是水满则溢,当感情深到一定程度,想压抑却也难了。

    原来,尚思思恋上的并不是聂仁,而是颜聿!

    这一瞬,秦玖明白了尚思思何以与自己作对,原来是这个原因。她轻轻笑了,笑容缥缈至极。颜聿和尚思思,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真的很般配。

    司舞坊献了一曲歌舞后,朝臣们便开始上前一一献上寿礼。酒过三巡后,总管太监李英命司乐坊停止奏乐,众臣便都知晓,庆帝是有话要说了,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皇帝身上。

    庆帝咳嗽了几声,这才高声说道:“朕近日来,身体越发不适,国事恐难以料理。此番在平定天宸宗之乱中,严王救驾有功,今后,监国的重任便交给严王,由众位老臣协助,一道协理国事……咳咳……”庆帝重重咳嗽了几声。

    庆帝虽然还没有正式下诏要立颜聿为皇太弟,但是他早已找朝中重臣商议过,如今,庆帝又将监国大权给了颜聿,立皇太弟之事,已经是大势所趋。所以,当庆帝说完后,并没有臣子表示什么异议。

    秦玖一直在垂着头倾听,待到庆帝咳嗽稍好正要再说,秦玖忽然从座位上起身,漫步走出了屏风之外,立在了殿前。

    “秦玖,你可是有话要说?”庆帝很是意外地问道。

    秦玖微微一笑,她刻意不去看坐在庆帝旁边的颜聿,可是不知为何,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被他的目光笼罩住了,无法遁形,无法动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声说道:“今日陛下寿辰,以我之身份,原本是没有资格为陛下献礼的。但我却要代表仙去的白皇后为陛下送上一份重礼,望陛下能够接受。”

    庆帝似乎极其意外,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朕能在今日收到白皇后的贺礼,当真是意外,只是不知,这份礼到底是什么?”他的目光掠过秦玖,却见她手中除了厚厚一沓子宣纸,并无他物。

    秦玖微微一笑,对庆帝道:“正是我手中这些画像,请陛下过目。”

    太监总管李英将秦玖手中的画像呈了上去,放在了庆帝面前的桌案上。

    庆帝的目光从一张张画像上掠过,眉毛好似受惊般一跳,握着画像的手指关节苍白突出,竟是微微发起抖来。

    这是一个从刚刚诞生之日,一直到长成了少年的男子的画像。每一张都栩栩如生,宛若那人便在眼前。一直到了最后几张,他看出来这是秦非凡的画像。他不敢相信的是,那第一张所画的刚诞生的男娃的样子,竟然和他记忆中白皇后所生的那位皇儿的模样重合在一起。那个孩子在诞生的当日便绝了气息,那最后的模样一直印在他的脑海中,这么多年来,一直让他不能忘怀。他的目光掠过每一张画像最后的题字,竟然都是白皇后写给皇儿的。

    “陛下,可还记得白皇后曾为您诞下一位皇子吗?”秦玖慢慢问道。

    庆帝颤着声音道:“朕自然记得。只不过,那名皇儿命薄,已经不在人世了。”

    “陛下可能不知,当年白皇后诞下的,不是一个皇子,而是两个。因为在怀孕之时被人下了药,其中一子产下来当日便没有了气息。另一个孩儿也是胎里带毒,眼见得也是面临早夭,白皇后便将他托付给了司徒珍,让他带出了宫去医治,因怕有心人暗害,白皇后不得不隐瞒了自己生下双子的消息。又不知最后能否医好,白皇后怕陛下知晓后再增伤悲,所以没有告诉陛下。后来,经司徒珍派人在江湖上四处寻找游医,终于在他十多岁时解了他的毒。白皇后本想着在三年前陛下生辰那一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的,可未曾想到,那一年,白皇后便出了事,她没有机会将这件事面禀陛下。其后,白皇后一直沉冤,我更不敢将此事禀告陛下,求陛下恕罪。”

    秦玖的话不亚于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所有人都被这件事惊呆了。殿内的气压瞬间好似低到了极点,那是因为每个人都在屏着呼吸。

    庆帝急促喘息了几下,攥紧了手,“这么说,你画上的秦非凡便是朕的四皇儿了?”双子中早夭那一个,为三皇子。

    秦玖点了点头。

    “他自小在司徒家长大,取名司徒逸,也就是颜逸。白皇后每年都会派人到司徒家为他作一幅画,就是陛下手中那些画。陛下,若说犯了欺君之罪的,不是四皇子,而是微臣。是我让他假冒秦非凡的身份来应考的,那时,白家之案还未昭雪,我不敢向陛下禀告他的真实身份,不得已让他假冒了秦非凡的身份。请陛下责罚微臣,但请赦免四皇子之罪,因他自小根本不知自己身世,也是微臣最近才告诉他的。听闻有人说他是司徒珍之孙,所以在白家之案中徇私枉法了,这一点请陛下明察,四皇子他自小耿直,白家之案皆有案卷在册,证据确凿,有没有徇私枉法,陛下自可派人去查。”

    秦玖一席话说完,大殿内一阵死寂。

    片刻后,有人出来说道:“陛下,倘若秦非凡确系陛下四皇子,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陛下,臣恳请陛下派人到牢中将秦大人释放出来,由御医会诊,以确定秦大人是不是陛下的皇子。”

    一些官员反应过来,一一上前进谏。

    庆帝点了点头,即刻派人到牢中去将榴莲带了过来。

    当身着囚服的榴莲进来时,盛宴已经进行到一半,众人却都无心饮宴,目光都落在了榴莲身上。在这一刻,众人惊异地发现,这个少年那双清澈至极的双眸,以及眉间落落的英气,和白皇后确实很像,当初,他们怎么就无人看出来呢?!

    “陛下,我知晓御医自有法子验证颜逸是不是陛下的血脉,恳请各位御医验证。”秦玖清声说道。

    庆帝点了点头,随同众位御医一道离开了大殿。

    大殿内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秦玖慢慢退回到座位上,在尚楚楚身畔落座。

    “秦姐姐,这是真的吗?非凡他是四皇子?他是白皇后的孩子?”尚楚楚伸手抓住秦玖的手腕,有些紧张地问道。

    秦玖盈盈浅笑,“是的。”

    “这么说,他的欺君之罪是不是可以赦免了?”尚楚楚高兴地问道,她高兴的不是榴莲是皇子的身份,而是他终于不用再坐牢了。

    秦玖含笑握紧了尚楚楚的手腕,笑道:“无论他是皇子,还是平民,楚楚都不会嫌弃,对吗?”

    尚楚楚脸颊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尚思思忽然将手中酒盏在桌案上重重一放,抬眸望向秦玖,眸底暗含一丝凌厉,“非凡之姻缘,那李铁嘴当真是铁嘴神断啊,秦非凡果然是非凡之人啊!”

    显然,尚思思已经猜到当日李铁嘴乃秦玖指使之人,也猜到了榴莲和尚楚楚的亲事是秦玖安排的。的确,假若榴莲没有四皇子这个身份,尚思思自然不会想到这层。如今,榴莲明明是可以夺嫡的皇子,这件事自然很容易让人想到是为了借助云韶国的势力了。

    尚楚楚虽然单纯些,但却并非愚钝之人,一听尚思思的话,便也想到了话里的其他意思,她却丝毫不怪秦玖,挽着秦玖的胳膊道:“无论如何,我知道秦姐姐都是为了非凡和我好。”

    秦玖淡淡而笑,眉目如画,“楚楚说得对,所以你和非凡一定要好好的。”

    尚思思犹若看白痴一般瞥了尚楚楚一眼。

    庆帝及御医们再次回到了殿内,庆帝亲自宣布了御医们共同验证出来的结果,秦非凡的确是庆帝的骨血。这个结果迅速在殿内众臣间引起了反响,百官齐齐跪下,山呼万岁,恭贺庆帝寻回遗失的皇子,有些大臣甚至激动地说皇嗣有望了。

    秦玖立在殿内,没有再朝颜聿看上一眼。可就算她没有看,也可以感受到他的目光刺在她身上的感觉,那目光有如利剑般,刺得她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

    因颜闵和颜夙都犯了大罪,无缘再登帝位,所以才要立颜聿为皇太弟。而如今,榴莲回归,白皇后冤屈已昭雪,那么,榴莲便是正经的皇室嫡子,皇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了。

    盛宴在百官的一声声贺喜中达到了高潮,秦玖见事情已经达到了她要的效果,她再也没必要在此忍受那人犹若针刺般的目光,她以头疼为由,提前退出了崇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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