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宇成年后归队,怀揣着礼物和爱意。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词能准确形容20岁少年陷入初恋是什么状态。他的活跃度被调到最高,整天傻笑,走路一颠一颠,每次路过玻璃制物品都要停下照一照。
不过他的状态大起大落很厉害,前一秒还如花似锦,后一秒就因为偶遇罗娜和李格腻味在一起而炸毛。
当然,所谓“腻味”,只不过是他的臆想。
罗娜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她很想调节李格和吴泽的矛盾,至少不能让双方都带着情绪去春训,否则质量将大打折扣。
李格不爱听说教,背着身往外走,罗娜一路跟在后面苦口婆心。
在快走到校门口时,侧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大吼。
“喂!”
罗娜和李格都被喊得一激灵,罗娜转头,十米开外,大包小裹的段宇成直勾勾盯着他们,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咬人。
李格骂道:“喊你妈喊!有病啊!”
段宇成包往地上一放,想要过来教训这个没礼貌的后辈,被罗娜眼神制止。
段宇成的不满值上涨了。
罗娜又嘱咐了李格几句,把人放走了。她来到段宇成面前,刚想训话,便见小屁孩脖子一扬,看起来竟还想让她道歉。
罗娜皱眉:“你怎么回事?”
段宇成说:“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
他刚正不阿的表情看得罗娜蒙头转向。
她抹了一把脸,神色也严肃起来。
“你跟我过来。”
她一路沉默,将段宇成带到体育场后身一个空荡荡的林子里。
周围空无一人,罗娜思考片刻,说:“你年过得怎么样,好好休息了吗?”
段宇成点头:“好好休息了。”
“春训马上要开始了,准备好了吗?”
“当然准备好了,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掏出一个大袋子递给罗娜,“这个给你的。”
罗娜狐疑接过:“什么东西?”
“礼物。”
罗娜打开袋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礼物盒。
“都什么啊。”
“都有,你看看喜不喜欢?”
礼物有买的,也有自己做的。段宇成心细手巧,礼物准备得颇具匠心,其中最精致的大概是一罐的手工折纸。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高大健硕的全能运动员还会折纸?
罗娜熟悉段宇成的手,因为要练投掷项目,他原来细腻的手掌现已全是茧子,竟还能折出这么多好看的花鸟和星星。
罐子里就像个小乐园,千奇百怪,花样百出。
她看出他花了多少心思,所以更加忧虑。
她问他:“你用了多长时间弄这些东西?”
段宇成说:“没多久,一天一夜就折好了。”
罗娜深吸一口气,凝视着他:“你用了‘一天一夜’折纸,还告诉我你好好休息了?”
段宇成说:“没事啦,一点也不累,你喜不喜欢?”
罗娜抿唇,低头揉脖子。
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
小男友肯花心思哄自己开心,没有女人会不喜欢。但对罗娜而言,现在有比浇灌少女心更重要的事。
三天前王启临告诉罗娜,他已经将段宇成推荐给国家队,但现在还没有具体回复。国家队全能主教练郑建平的意思是看他春训结束后的全国锦标赛发挥怎么样再决定。
他们怕段宇成心态受影响,决定先不告诉他这件事。
“给,这个你也收着。”段宇成递来一个信封,浅黄色的封皮,纹路摸起来很有质感,被一片干花瓣封住,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是罗娜这辈子收到的第一封情书。
脸红是生理反应,无法克制。
她努力找回语言。
“你还记得答应我的条件吧?”
“当然记得。”
“但你现在这个状态我觉得不行。”
“为什么不行?”
罗娜皱眉:“我觉得你的心思完全偏了,其实你不用送我这些东西,你好好训练就是送我最好的礼物。”
“但我想送。”段宇成走近了点,声音轻松,“送你东西让我感觉开心,我越开心越能好好训练。”
迷之逻辑。
罗娜心一横,擡头道:“今天这些我就收下了,但以后不许弄了,至少春训结束之前不许再分心。”
又开始假正经,段宇成不咸不淡哦了一声。
“还有,”罗娜严肃道,“春训期间不许主动找我,不许想任何跟训练无关的事,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给我发消息,也不能给我打电话,一切行动听从杨金教练指挥。”
段宇成听她一道道列丧权辱国的跳跃,单边挑眉:“全是你单方面提要求?不公平吧,我也要提。”
罗娜问:“你有什么要求?”
段宇成说:“我就一条,不许你跟短跑队的来往。”
罗娜匪夷所思:“什么?”
段宇成哼道:“短跑队里没好人。”
罗娜:“……”
脑仁疼。
贼疼。
“你给我回去……”罗娜看也不看他,指着生活区的方向。“把行李放宿舍,然后上操场跑个十公里。”
“啊?现在?”
“没错。”
“为什么啊,我赶路回来好累的呀,我们出去吃饭吧。”
“吃个屁,按我说的做!”
“你可真凶,你在海里时可不是这样的。”
罗娜崩溃,推着段宇成往外去。
“走走走走走!赶紧跑步去!十公里不够就二十公里!跑到你头脑清醒为止!”
段宇成用后背跟罗娜做亲密接触,半仰着身子往外蹭,哄着她说:“行行行,都听你的,不就万米跑嘛,看我给你40分钟内跑完。”
罗娜:“你就吹牛逼吧!”
段宇成笑着感叹:“我爸说得真对,女人一谈恋爱就爱瞎咋呼。”
罗娜一掌给段宇成推远,少年悠悠转了半圈,倒退着走路。
“别忘了啊。”他镇定自若,竟敢用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离短跑队的人远点。”
罗娜用信封给自己扇风降温。
花香四溢,挡也挡不住。
归队两天后,段宇成开始恢复训练。
三月初,高原春训正式开始。
A大参加这次春训的队员只有段宇成和李格,由罗娜、吴泽,和杨金作为教练员陪同前往。
春训时间很久,将近一个月,行李带得很多。吴泽和杨金两个大男人不管不顾,后勤准备全落在罗娜头上,忙得焦头烂额。
他们与省队的人约定在机场汇合,一大早从学校出发。
田径队的车停在门口,段宇成忙着帮大家搬行李,李格就靠在一边休息。段宇成偶然一擡头,竟看见李格在抽烟。
他顿时问:“你现役还抽烟?”
李格睨他一眼,爱答不理。
段宇成跟李格关系不怎么好,或者说李格跟谁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他年纪小,性格叛逆,爱出风头,最讨厌两种人。一是跟他对着干的,譬如吴泽;二就是正人君子型的,譬如段宇成。当然了,像罗娜那种认真严厉一板一眼的他也烦。
好像这世上就没他不烦的东西。
“把烟掐了。”段宇成说,“教练马上过来了。”
李格说:“过就过来,关你屁事。”
段宇成忍着火没发,要不是罗娜之前跟他说过,要他有机会多照看一下李格,他脑袋被门挤了才会管他。
罗娜打完电话走过来,李格背过身,不让她看到自己抽烟。
“准备好了吗?”
段宇成点点头。
“那等他们来了我们就出发,时间还来得及。”
“你吃饭了吗?”
“啊?”罗娜忙活半天,根本不记得吃饭这茬了。
“我就知道,给。”
罗娜低头一瞧,是个包得很漂亮的三明治。罗娜吃过段宇成的三明治,一看就是手工做的。
她放低声音:“你大早上在宿舍做三明治?”
段宇成说:“是啊,昨晚准备好的材料。我室友韩岱考了营养师证,他帮我设计了个新配方,你试试。”
在段宇成的极力推荐下,罗娜拨开三明治的包装,色泽鲜艳的蔬菜和糖心蛋的香味流露出来,罗娜的味蕾一瞬间被刺激,口舌生津,张嘴就是毫无形象的一大口。
上天堂了。
罗娜站在路边,几口解决了一大块三明治,段宇成看得心情大好,伸手把剩下的包装纸收起来。
罗娜冲他连连比划大拇指,噎得满嘴食物去找杨金。
段宇成回头准备找个垃圾桶,不经意看到靠在车边一脸深究的李格。他烟抽完了,注意力落到段宇成身上,好像第一次见面一样审视着他。
段宇成自然没给他好脸,接着搬行李。
李格扯了扯嘴角:“原来如此。”
段宇成手里没停,李格又说:“你可以啊。”
段宇成放下包,冷冷看他:“关你屁事。”
李格乐了:“你他妈挺小心眼啊,我说啥了吗。”
这次换到段宇成不理人了。
李格凑过来问:“你俩已经在一起了?”
段宇成躲着他往旁边走,李格紧追不舍。
“是你追的她吗?你俩差多少岁?有十岁吗?你家里人能同意吗?不过你别说,那女的确实长得挺来劲的,不怪你们都喜欢。”
段宇成行李箱一摔:“你再敢说一句试试?”
“别激动,随便聊聊,夸你女朋友好看还不爱听啊?”
他不停说,段宇成脾气磨光:“你有完没完!”
运动员呛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动手。
李格笑意未消,好像碰见了极感兴趣的事。
“别误会,兄弟。”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
段宇成觉得李格这人简直不正常,刚才还天上天下老子最叼,现在竟然跟他称兄道弟了。
李格确实不正常,不仅自己不正常,还喜欢别人不正常。他正处叛逆期,越离奇的事越有兴趣。段宇成平日的正派形象和他倒追比自己大这么多岁的女教练的行为形成强烈反差,这种反差无形之间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李格说:“放心,我嘴很严的,你跟我讲讲呗。”
段宇成:“我讲你妈。”
段宇成悲剧地发现自己堕落了,他跟短跑队的待久了,传染了一堆恶习,竟然能随时随地骂人了。
李格大度道:“咱们交个朋友吧。”
段宇成:“你离我远点。”
李格:“别啊,你知道不,吴泽也喜欢罗娜。”
段宇成怒道:“是罗教练!罗娜是你叫的?”
李格摊手:“叫啥是小事。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要不要跟我结盟,咱俩一起把吴泽干掉。”
段宇成:“……”
在段宇成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教练组人员及时到齐。罗娜一来就看到段宇成跟李格在那匪夷所思地对视,她小声对段宇成说:“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年纪小,你让让他。”
段宇成牙关紧咬。
一辆小型七座商务车,拉着五个人,稍稍有点挤。
杨金坐在副驾驶,罗娜让李格和段宇成坐在前排,自己和吴泽坐在后面。段宇成看她一眼,罗娜说:“后座行李多,不舒服。”
段宇成无可奈何跟李格坐在了一起,李格八卦之心燃爆一路,不停跟段宇成透秘:“我告诉你,吴泽对她可是贼心不死,过年的时候俩人唠嗑唠到后半夜,那叫一个情投意合。”
段宇成面无表情在心里数羊。
忍字头上一把刀。
到了机场,罗娜和吴泽去跟省队的教练打招呼。段宇成碰到个熟人,是体育大学的章波,自从大运会结束他们就没再见过。章波最近成绩提升得很快,这次也被学校送来参加春训了。
段宇成把章波介绍给李格,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全是徒劳,李格不停跟他嚼舌根,段宇成理智上知道不能听他瞎白话,但情感上还是有些不舒服。尤其是看到罗娜和吴泽从到机场后就一直待在一起聊天,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心情更加不爽。
上了飞机,罗娜的座位不出意外离他八百米远,段宇成一肚子闷气没处撒,又不想听李格废话,眼罩一戴就睡过去了。
春训地点在青海省,飞机落在西宁后,有大巴车接站,高原训练基地距离西宁市二十多公里远,一列大巴拉着三十几号人先去吃午饭。
车子前往餐厅途中,随队医生给他们发了预防高反的药物。队医前脚发完,李格后脚就把药片顺窗户扔了。
段宇成皱眉:“你干嘛?”
李格哼道:“老子才不会随便吃药,才两千多米,怎么可能高反。”
段宇成本来药都放嘴边了,听他这么说,莫名觉得不能认怂,也把药给扔了。
来到餐厅,教练和运动员的餐桌又是分开的,段宇成再次郁结,三两口把饭扒肚里,提前出去了。
他在餐厅门口随便转了转,三月的西宁天气还很凉,但这边空气好,太阳直射度高,所以并不让人感觉寒冷。
这里的天很蓝,是那种几乎纯色的蓝,街道很干净,路上有不少带着白帽的男人,还有蒙着头纱的女人。路边有不少饭店,一水的清真风味,还有卖手工制品和土特产的商店,一眼望去,隐隐有种异域风情。
段宇成站在路边深呼吸,可能是因为海拔高,这里的空气闻着都跟内地不一样,竟然有股淡淡的酸奶味。
他正这么想着,一个推着酸奶车的老人从他面前过去了。
段宇成:“……”
气得他都有点弱智了。
他跟上酸奶车,买了两盒,自己先吃一盒尝味道,觉得不错,把另一盒带回餐厅。
几十号人在大厅里吃饭,闹闹哄哄的,段宇成径直朝教练员那桌走去。
罗娜已经吃完饭了,正跟省队短跑教练唠得不亦乐乎,忽然视线里多了一条胳膊,然后啪地一下,一盒酸奶落到面前。
动作可以说是十分利索了。
段宇成拍完酸奶,雷厉风行转身而去。
他来如影去如风,谁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了。
省队教练被这态度惊住了。
罗娜咳嗽两声:“呵呵,我们队员,被宠坏了,无法无天,您见笑了。”
省队教练回神,笑着说:“他就是段宇成吧,他现在名声可不小啊,好多人盯着呢,是个难得的全能苗子。”
罗娜连忙道:“还凑合吧。”
省队教练:“你看你,又谦虚。这弟子还知道关心教练,给你买酸奶,你看我们带来的那几个,就知道自己吃吃吃。”
罗娜耳根一热,挠挠鼻子。
省队教练补充道:“他也挺有个性的。”
罗娜干笑:“什么个性,忘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