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过陈星泽在聚会上的言论后,米盛承认自己是个罪人。
一个为了罪行暗自窃喜的罪人。
他将陈星泽说的“第一次我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做”擅自改为“第一次我跟自己喜欢的人做了”,然后存入脑海。
他并不在意这是不是自欺欺人,相反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只要一点点现实,其余部分全部用假的来编造,这样一来好像所有感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妈,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要跟你作伴了。”
今日难得空闲,米盛正为母亲整理东西,母亲要去参加一个针对精神类病人的温泉疗养活动,为期三天,王姨随行看护。
“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睡觉了,人果然还是要靠做梦才活得下去。你说如果我也像你一样,会不会轻松很多。”
母亲看向他,轻轻问:“你困了?”
米盛指尖停顿。
母亲:“想睡了吗?”她擡手摸米盛的脸,“好孩子,累了就睡会吧。”
今日晴空万里,阳光顺着飘窗照在米盛的脸上。他抿唇,目光耸动,反手握住母亲的手掌。“我不累,妈,我不会睡的,我会好好照顾你。所以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健健康康陪在我身边。”
母亲精神时好时坏,更多时候是半梦半醒,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的烦恼,她有时会露出慈爱的笑容,像年轻时那样美丽。
王姨从房间里出来,看见米盛,说:“你们娘俩今天心情很好啊。”
米盛嗯了一声。
王姨又说:“你一高兴屋里都亮堂起来了。”
米盛接着帮母亲整理东西。
王姨打量他,问:“你买新衣服了?”
“对。”他还穿着昨天参加聚会时穿的衣服。
王姨:“你好久都没买新衣服了,穿着真好看。”她往厨房走,边走边唠叨,“你就是太瘦了,昨天你妈妈状态好,自己泡了糯米,给你做了猪油夹沙八宝饭。不过你回来已经太晚了我就放冰箱了,要不要尝一尝?不过你妈妈手艺也太好了,像专业厨师似的,给我吓一跳。你快来看看她做的。”
米盛来到厨房,八宝饭像缩小的蒙古包一样扣在盘子里,十分可爱。
王姨端起盘子,“我去帮你热一热。”
米盛拦住她,“先等等。”
王姨:“不饿吗?现在不热的话等会我送你妈妈出门了,你就得自己热了。”
米盛:“没事,我自己来就行。”
王姨去帮母亲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母亲难得穿了条裙子,王姨赞叹连连,“徐姐你可真美啊。”
离开前,王姨反复嘱咐米盛。“你热东西的时候一定要盯着,用完就把煤气关了。晚上睡觉前要锁门,窗户也要锁,不要小看现在的小偷,那些人能爬上来的!”
米盛无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你有时候比小孩还迷糊呢。”
母亲也难得跟米盛道了别,她拉着米盛的手,温柔地说:“好孩子,累了就休息,妈妈来帮你分担压力。”
米盛笑着点头。
客车在家门口等着,米盛送走她们,来到窗台。今天的天气太好了,他凝视纯蓝的天空好一会,直到阳光开始变得耀眼才回屋。厨房里还放着母亲做的八宝饭,米盛犹豫片刻,终是掏出手机。
陈星泽在前往教学楼的路上收到米盛的信息,米盛问他今天有没有课,要不要去他家。
陈星泽毫不犹豫,回复“没课”。
“我有事要走了,你帮我记一下笔记,老师问的话就说我脚崴了去医院了。”陈星泽匆匆留下一句话,飞奔而去。
“哎!”施恺在后面喊,“干什么去啊!是复习课啊!”
卢小飞看着陈星泽的背影,啧啧道:“看这速度,不知道还以为中彩票了。”
施恺没接话,卢小飞看向他,说:“你打不打算跟阿泽表白啊?”
“有病啊你!”施恺扭头就走。
“怎么就有病了?”
“我怎么可能跟他表白,再说了,这年头哪还有人表白,聪明人都会暗示,懂不懂?”
“可阿泽这方面完全不聪明啊。”
施恺不说话,卢小飞也不再问。两人一路安静走到教学楼门口,施恺才低声说:“其实不是聪明,只是现在人都不肯吃亏。除非十拿九稳,否则先表白的人总归先输一城了。”
两人来到教室,离上开还有十分钟。他们坐在后排,教室没有拉窗帘,橘红色的墙壁有些发暗。
陈星泽出了校门直接打车去米盛家,在小区门口下车,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至米盛家。
米盛开门,陈星泽气喘吁吁。
米盛穿着白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一颗,能看到精巧的锁骨。他的袖子挽至胳膊肘,小臂很白,也很光滑,几乎没有体毛。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外面有点热。”
“进来吧。”
这是陈星泽第一次来米盛在上海的家,很普通的住宅楼,九十多平的小三室,装修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个小区主要胜在绿化好,环境幽深,闹中取静,很适合调养。
只不过……
“你这里好乱啊。”
“这是你口头禅?”米盛靠在客厅的承重墙上,点了一支烟。“到哪都说乱。”
陈星泽扫视一圈房间,回头看米盛。米盛本来就白,又穿着白色的衣服,被浓烈的阳光照着,像要消失了一样。只有飘动的烟雾将一切拉回现实。陈星泽觉得这房子太静了,静得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
“你叫我来干嘛?”
“不干嘛。”米盛抽着烟,平淡道,“我外卖叫多了,自己吃不下。”
“啊?”陈星泽没想过这种理由。“外卖叫多了?”
“你不想吃?”
“没,正饿着呢。”
难得说谎,陈星泽胸口都要抽到一起了。
米盛起身,“那我去给你热一下。”
“我自己来吧。”
“你坐着。”
陈星泽哪里坐得住,“笤帚在哪,我帮你打扫卫生吧。”
米盛指向窗台。
陈星泽带着一腔劳动热情投入大扫除中,他第一个打扫的就是米盛的房间,也是整个房子里最乱的房间。陈星泽扫床下,一堆灰尘,呛得他咳嗽了几声。
米盛的衣服都堆在椅子上,陈星泽一一抖开,然后去衣柜里翻找衣架。
课堂上,施恺和卢小飞一起开小差。从陈星泽走后,他们的话题就一直围绕着他。
卢小飞有心想撮合两个室友在一起。
“说真的,我觉得你跟阿泽蛮配的。”
“哪里配?”
“你太不正经了,就得配阿泽那种正经的。”
施恺睨他,“说谁不正经呢?”
“认真点,你要不要好好跟他说一下。”
“你没看他刚刚飞奔的速度啊?”
“你目光要长远,那个人就是再好看也比我们大十岁呢,代沟肯定很深,还是你跟阿泽更有共同语言。你别看阿泽现在迷他,那是因为我们还是学生,阿泽对社会上的人有好奇也正常,但以后新鲜感肯定会慢慢减少的。”
施恺冷着脸,“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卢小飞激他说:“你还劝阿泽有自信,我看你才是要有自信,平日都恨不得用鼻孔看人,怎么这种时候就怂下去了。”
施恺:“我才不会怂别人。”
卢小飞:“那怎么不上?阿泽很单纯的人啦,你主动点没准就成了。”
听了卢小飞的话,施恺陷入沉默,仿佛在回忆什么,过了一阵才说:“……单纯也不代表什么都没经历过,你还记得吕梁吗?”
卢小飞:“记得啊,不是你朋友吗,去年跟男朋友分手要死要活的那个。”
施恺:“对,后来一次上英语课我跟陈星泽说这件事,可他一直在记笔记,态度特别敷衍。我就骂他什么都没经历过才会这样无关痛痒……”
卢小飞:“然后呢?”
施恺:“然后他就放下笔,对我说‘真的没事,你朋友肯定会幸福的’。他说得特别保证,都不像安慰了,跟真事似的,我就问他‘是谁告诉你的’,然后他就愣住了。”
卢小飞:“愣住?为什么?”
施恺:“不知道,我也只是随口问的。后来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但也没告诉我。那一整天他都像丢了魂一样,盯着一个地方发愣,像要哭了似的。那时起我就觉得,他心里应该藏了很多事。”
卢小飞皱眉,“我怎么没听懂呢?”
施恺嗤笑,“你这个情商当然听不懂了。”
打扫完房间的陈星泽悄悄来到厨房门口,米盛正遵循王姨临走时的叮嘱,一眨不眨地盯着正在加热的蒸锅。
他没有注意到门口站着人,只顾看着锅里的八宝饭。他抱着手臂发呆的样子不复平日的精明灵动,背部自然微驼,脊椎不像年轻人那样强壮有力。
陈星泽静默伫立。
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在最开始的时候,让你毫不犹豫相信了,我们这样的人也一定能幸福的?
是谁在你萌芽之时保护了你?
这个人自己过得好吗?
空气里有饭香,也有飘荡的微尘,厨台上有调料瓶,也有擦不净的油渍,零零总总的细节交汇在一起,让眼前的画面有股渗透灵魂的真实。
阳光爬上陈星泽的背,晒得发热发痒,他一动不动,静静站着,静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