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燕孤鸣依旧睡着。
风天涯来到床边,拄着下巴看着他。因为伤势渐渐好转,浪人的气息很沉很稳。风天涯伸出手,在他脸的上面虚虚地勾画几下。燕孤鸣的脸轮廓分明,下颌坚实无比,鼻梁也十分高挺,风天涯最后在他的鼻尖上轻轻一点,无声地笑了。
清晨,药效一过,燕孤鸣清醒得很快。他睁开眼看了看身旁,风天涯已经不在了。
燕孤鸣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披在肩上,推门而出。
门口,风天涯正坐在院落中的巨石上发呆。
他一出来,风天涯就转了过来。
“你醒啦。”
“嗯。”燕孤鸣懒散地靠在门边,看着风天涯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风天涯抻着脖子,道:“练功。”
燕孤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风天涯:“你怎么不问我练什么功呢。”
燕孤鸣:“你练什么功。”
“……”风天涯叹气一声,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燕孤鸣身边。“蠢燕,你拜师这么长时间了,师傅也没好好传授你什么,你急不急。”
燕孤鸣:“你的那些招我学不来。”
风天涯拧着眉头,道:“怎么学不来,你还没学怎么知道学不来。你是用剑的,我也是用剑的,总有些共通之处。”
“呵。”燕孤鸣只当她又闲得想什么了,他淡笑一声擡起手臂放在风天涯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
“丫头,你送了我那柄剑,已经足够了。”
浪人手上温热的气息让风天涯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拧了拧脑袋,舒服地蹭了蹭。
“嘁……也不记得是谁在天涯峰上叫叫嚷嚷要学功夫。”
燕孤鸣没做声,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风天涯偷偷往上瞄了一眼,清晨,浪人穿得极为随意,衣裳也未系好,只单单披在身上。
风天涯看到燕孤鸣半敞着的胸膛,再向上便是坚硬的锁骨和粗壮的脖筋。这结实的身子在暴戾的时候杀意非凡,而在休憩的时候又分外的安稳宁静。
“一动不动,是想如何。”浪人开口,声音低沉。
风天涯又看了看,然后哼哼两声,脸往前趴在浪人的胸口。
“蠢燕。”
“嗯。”
“蠢燕。”
“……”
“师傅叫你你不答应!?”
“……嗯。”
燕孤鸣无言地靠在门框上,风天涯像是粘在他衣裳上了一样,动都不动一下,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要不是琉璃夜从外面回来,燕孤鸣觉得风天涯有可能要这么挂一天也说不定。
“哟哟,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在做什么。”琉璃夜走进院子,手里拎了两坛子酒。
风天涯总算自己站直了身子,她看向琉璃夜,道:“珑玉怎样了。”
琉璃夜在院中站定,痞笑一声,道:“珑玉在丹房里问你们二人如何,你们在这问珑玉怎样,小爷算是明白了,这梅月居里便是多小爷我一人是了。”
“哦?”风天涯听了他的话,仔细瞧了他一眼,又转身看了燕孤鸣一眼,最后啧啧两声道:“浪人的脾性还真是各有不同。”
“你!”
“我怎样。”
“小爷今天非——”
“你非怎么样哦。“
“……”
风天涯和琉璃夜你一句我一句,燕孤鸣逼着眼睛休息,没有插话的意思。
等两个人都斗够了嘴,风天涯转身对燕孤鸣道:“蠢燕,你们先吃东西,我去珑玉那里看看。”
燕孤鸣睁开眼,“你要去丹房。”
“嗯。”
琉璃夜在一旁插嘴道:“珑玉最不喜别人在她炼药的时候打扰她。”
风天涯:“那也要看是什么事情,你放心,我找她她绝不会动气的。”
再转过头,风天涯看见燕孤鸣目光探究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要问他什么。风天涯咧嘴笑了一下,燕孤鸣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走了。”
风天涯离开梅月居,朝着后山走过去。之前在燕孤鸣醉酒的时候她曾去过一次珑玉的丹房,所以路途已经记得很清楚了。
没一会,风天涯便到了。
其实说是丹房,这里也不过是一处破旧的山洞,或许是从前猎户留下的,也或许是野兽留下的,埋在深山之中,幽暗且隐秘。
山洞里一片漆黑,风天涯站在山洞洞口,朝里面喊:“珑玉——你在吗——?”
她清脆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了数次,等了一会,珑玉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她穿得依旧是那件灰白的袍子,身上沾染了一些灰尘。也许是因为这两日潜心炼药,珑玉的眉目间稍稍有些疲惫,不过温柔依旧。
珑玉浅笑着看着风天涯,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风天涯:“我来找你。”
珑玉:“还有些尾巴要收,很快就好了。”
风天涯朝山洞里面望了望,里面什么都看不清。“今日就能弄好么?”
“嗯。”珑玉道,“再有两个时辰便好,这些药足够将他彻底调理好了。”
风天涯听到珑玉的话,不知想起什么,自顾自嘿嘿地笑了。珑玉看着她,轻笑一声道:“回去等我吧。”
风天涯摇摇头,“我找你还有其他的事。”
“哦?”
风天涯低着头,盯着地上的一块碎石头,半响没说话。最后她忽然擡起头,看着珑玉的眼睛道:“我要走了。”
风天涯一句话说完,珑玉愣在当场。
“你要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风天涯:“珑玉,你来照看那只老燕子行么。”
珑玉的面色还有一丝疑虑,她看风天涯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要走是走去哪里。”
风天涯:“什么事都没有,你照看他,三个月后我便回来。”
“三个月……呵。”珑玉看到风天涯的神情稍稍有些急,她擡手,捋了捋风天涯鬓角的头发,缓声道:“你都这幅表情了,还叫没事?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想要姐姐帮忙总要告诉我缘由。”
“……”风天涯低下头,她觉得珑玉说得挺有道理。
珑玉看她模样,咯咯地笑了两声,墨黑的明眸弯弯的,一扫刚刚的疲惫。
风天涯小声道:“别笑啦……”
“好,不笑。”珑玉道,“说吧。”
风天涯无法,只有老老实实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珑玉。
“艳楼……酆都。”风天涯一句一句地往下讲,珑玉的神情越来越冷,到了最后,她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了。杀意,沉静的树林中,满满的都是她的杀意。
风天涯看着她,“珑玉。”
“你不准去。”珑玉毫不迟疑地对风天涯道,她的声音很冷,目光更是寒凉深邃。“天涯,你不准去。”
风天涯:“我知道你恨他们。”
“你不准去!”珑玉厉声,风天涯缩了缩脖子。“燕子被他害成这样,还有什么条件可谈。天涯你记住,我们与艳楼只有仇,不死不休。”
风天涯:“所以才要这个机会。”
“不准去。”
风天涯轻叹一声,拉住珑玉的手。因为生气,她的手不像往常那般柔软。
“珑玉,艳楼的势力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如果酆都不愿意,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就算找到了,艳楼高手如云,我们再厉害也不够他杀。”
“那又如何。”
珑玉的眼眶泛红,眼角血丝密布,纤细的嘴角僵硬无比,偏是不愿说出服软的话来。风天涯看着她,心道穆天机说的很对,其实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是明白人,那些不明白的只是装着不明白罢了。
风天涯握紧珑玉的手,语气坚定道:“不论如何,酆都也算是个武学宗师,他既然说出这番话,我相信他一定会遵守条件。珑玉,那决战我有七成把握,全天下要到哪去找一场酆都只有三成胜算的比武。”
珑玉看着风天涯:“你见过他动武么。”
风天涯扯着嘴角,“我不仅见过,我还交手过。”
珑玉静默一会,自言自语道:“你见过黄泉……你觉得自己有七成胜算……”
“是。”风天涯晃荡着珑玉的手臂,想让她放松下来。“所以说,相信我哦,那老燕子那么恨酆都,我一定会帮他想办法做掉他的。”
珑玉无言,过了一会,她擡头对风天涯道:“那,你要将燕子留在这里么。”
“是啊。”风天涯点点头,“你不知道,他最讨厌叶淮山了,上次去都城的时候,他连将军府的大门都不愿进。”
珑玉目光带笑,饱含深意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道:“天涯,三个月的时间可能会改变许多事。”
风天涯:“嗯。”
珑玉拿指尖挑起风天涯的下巴,弯下腰,与她挨得极近,风天涯嗅到珑玉身上淡淡的薄香。
“你,真的要将他留下来,留在姐姐的身边……”
“嘿。”风天涯忽然笑了,“对。”
珑玉轻笑道:“你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对姐姐太放心了……小天涯,你还小,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可是很善变的。”
风天涯看着她的眼睛,轻松道:“长情也罢,善变也好。珑玉,如果这三个月里真的有什么意外的话,那老燕子就拜托你啦。”
珑玉听到这句,刚刚温柔轻笑的表情瞬时不见了,她静静地看着风天涯,最后站起转过身子。
“你先回去吧。”
“嗯。”风天涯笑道,“琉璃夜买回了酒,今日一起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