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孤鸣与风天涯在林间生了团火,风天涯大度地让燕孤鸣睡觉,自己守夜。
第二天,他们向山谷深处前进。
越是向里走,道路越是崎岖,人烟也越是稀少。燕孤鸣与风天涯走了一个上午,山路终于没了。
燕孤鸣:“你走的地方对么。”
风天涯:“要不你带路呀。”
燕孤鸣:“……”
风天涯:“石阳谷跟一般的峡谷不一样,里面常年难见阳光,生长的都是些至阴之物。毒虫邪物满谷都是,普通山民是绝对不会去的。”
路十分难走,满是草木枝叶遮挡。本来风天涯是站在前面领路的,后来燕孤鸣走到了前面。
风天涯:“哎呦,还真想领路。”
燕孤鸣用剑砍断了拦路的枝杈,“要去哪个方向,你说。”
风天涯:“就朝着这个方向走吧。”
燕孤鸣顺着风天涯所指的方向,开路前进。风天涯在后面跟着,不时还插几句。“你那手腕行不行啊,不行别硬撑。”燕孤鸣全当没听见。
燕孤鸣身高臂长,挡路的树枝几乎都是连根砍断。风天涯那么小小的身材,走在后面一点都没有刮碰。
“哎呦,不错。你还有点用途。”
燕孤鸣:“……”
风天涯看了看他挥动的袖剑,“这口剑你用得怎么样。”
燕孤鸣:“剑很利。”
风天涯:“你用它杀过人了。”
燕孤鸣:“嗯。”
风天涯:“怎样杀的。”
燕孤鸣停下步伐,转过身看着风天涯。“你不问我杀了谁。”
风天涯:“不问。杀人已是结果,再问也没有意义。我只要你说明,你是怎么杀的人。”
燕孤鸣将自己取钗的过程简单讲了一下。
风天涯听完,道:“蠢燕,你还没有真正理解这口剑。”
燕孤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风天涯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燕孤鸣以为她又要卖关子,皱紧眉头。
“是什么,告诉我!”
风天涯的眼睛看向燕孤鸣的身后,眉目间带着一丝探寻。燕孤鸣感觉出风天涯不是在耍他,他转过头去。
“怎了。”
风天涯没有理会燕孤鸣,自己朝着一处走过去。
因为树林中枝杈满布,所以视野很受影响,也许只是短短的几步距离外,情况便不得而知了。燕孤鸣随着风天涯向前走,地面上的痕迹也逐渐显露出来。
燕孤鸣:“有人来过。”
风天涯点点头,“而且不止一人哦。”
燕孤鸣:“你不是说那个山谷平时没有人去么。”
风天涯摸了摸下巴,“那只能说明这不是‘平时’。”
燕孤鸣:“……”
燕孤鸣绕过风天涯,看着地上的痕迹。
“这些人恐怕是江湖中人。”
风天涯:“你怎知。”
燕孤鸣:“脚步很轻,又很稳。在这样的林子里,他们不用躲避别人,却也走得如此小心,说明戒心很高。”
风天涯看着他,“不错哦,接着说。”
燕孤鸣:“没了。”
风天涯撇嘴,“就看出这些?”
燕孤鸣:“……”
风天涯歪着脖子,“蠢燕,你只用江湖人的眼睛看,当然只能看到江湖事。但习武的未必都是江湖中人。”
燕孤鸣:“江湖行走,武技傍身。除了武林中人,谁还会习武。”
风天涯:“军人。”
燕孤鸣皱眉,“你说什么?”
风天涯:“我说,除了江湖人以外,还有军人会习武。”
燕孤鸣:“你的意思是……”
风天涯转眼看向地面的痕迹,“你说的对,这步伐又轻又稳。但是除了轻和稳以外,还有的就是规矩。很有条理的规矩。走出这样步伐的,该是军人。蠢燕,你没事也要多看看书,不要这么没有见识。”
燕孤鸣:“……”
风天涯:“深山老林,来军人做什么。”
燕孤鸣:“既然不知就不要想了,我们接着赶路。”
风天涯:“赶路是一定的,不过我们要换一条路走。”
风天涯带着燕孤鸣回返,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来到一座山底下。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风天涯道:“这座山的对面便是石阳谷,我们从这里过去。”
燕孤鸣:“好。”
其实,对燕孤鸣来说,翻山并不容易。这些山都属于野山,平日没有攀爬的人,也就没有山路。燕孤鸣本就失去一条手臂,现在左手的手腕又断了,遇到陡峭的石岩的时候,行动便越发地困难。
但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腕处的小钩隔得他的手肿胀起来,刚刚接好的筋骨更是疼到了极致。可燕孤鸣还是一块石头接着一块石头地扒着。
风天涯走在他的前面,燕孤鸣只得心里叹一声庆幸。她从开始翻山便没有回过头,所以他的辛苦和狼狈,她都没有看见。
等他们二人到达山顶的时候,四周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夜路难走,山路更是难走。风天涯转头看了看燕孤鸣,天色黑暗,将浪人灰白的脸色隐匿,只留一个不屈的轮廓。
风天涯:“我们在此过一夜吧,明日在走。”
燕孤鸣摇摇头,“不行,照你所说,山中若是有军人,那恐怕不是小事。等到明天,光天化日之下难以行事,不如趁着夜色,将事情办完。”
风天涯:“你声音都是抖的,自己没发现么。”
燕孤鸣沉气道:“我无事!”
风天涯:“有事没事不是你说的算,你想趁着黑夜做事可以,不过我们要在此休息一会。不然等下我怕你直接从山上滚下去。”
燕孤鸣:“你!”
风天涯摆摆手,“没礼貌的燕子。”
她伸手拉过燕孤鸣,浪人身上一直在微微地抖动,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坐下。”
风天涯按住燕孤鸣的肩膀,让他坐到地上调息。她手碰触到他的右肩,湿濡濡的一片。
“怎么伤口又裂了。”
燕孤鸣:“没有大碍。”
风天涯:“是了是了,整条胳膊都没了,还能有什么大碍。”
燕孤鸣:“……”
断臂是燕孤鸣一生的耻辱,若是换一个人胆敢如此调侃他的残缺,他必定会取其性命。可是这话是从风天涯嘴里说出来的,他听着就只剩无奈。
风天涯看着他,高大的男人盘腿而坐,头低着。四周凄静,山林中悄无声息,只有燕孤鸣因为伤痛而发出的忍耐的呼吸。浪人一生的沧桑,全都藏于这无声的喘息之间。
风天涯看着看着,莫名辛酸。
“蠢燕。”
燕孤鸣擡头。
风天涯:“你答应我,我们抓了金刚蛛做好手套之后,你同我回到天涯峰,好好养伤。”
燕孤鸣:“怎地突然说这些。”
风天涯:“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是凭你现在这个情况,想报仇是不可能的。回到天涯峰,等你将身体调理好,并真正领悟这柄袖剑之时。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风天涯再不阻拦。”
燕孤鸣静静看着她,目光幽深。
“我想去哪,你不阻拦。”
风天涯:“嗯,随便你。”
燕孤鸣冷笑一声,“也就是说,我剑法练成之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时。”
风天涯:“对。”
燕孤鸣停了半响,面容如岩石一般冷硬。
“好。”
又坐了一会,风天涯站起身。
“走了。”
燕孤鸣跟着她,开始下山。他们翻越的这座山不算矮,下山也十分费工夫。走了一个多时辰,三更天时来到了半山腰。
谁也没说话,可他们二人都站住了。
因为他们看见了下面星星点点的光亮。
“有人在。”
风天涯拉住燕孤鸣,“来这边。”因为不知道下面究竟是何情况,所以风天涯与燕孤鸣的动作十分谨慎。随着他们一点一点地向下,山谷中的光亮越来越明显,有数十处火把。
风天涯与燕孤鸣躲在后身的山上,透着树叶缝隙向里面看。
山谷入口的位置,站着三四个人,来回巡视。往里面一些,每二十步便有一处岗哨,一直延伸到山谷深处。
风天涯轻声道:“哎呦。”
燕孤鸣:“这些不是中原人。”
风天涯:“是番疆的人,为何番疆的人会来石阳谷。”
燕孤鸣:“石阳谷里有什么。”
风天涯想了想,道:“这样兴师动众,想来不是小事,应该是寻求珍惜的东西。”
燕孤鸣问道:“谷里有什么珍惜的东西?”
风天涯垂眉,燕孤鸣知道她在思考,安静地呆在一边。
过了一会,风天涯缓道:“石阳谷位置十分特殊,终年不见阳光,也因此谷中生长着许多奇怪的东西。但是如果说最为珍贵的,应该是寒霜草。”
燕孤鸣:“那是什么?”
风天涯:“我也是听我师傅说的,此草生长在石阳谷的最深处,十年只生一株。”
燕孤鸣:“十年一株……那这寒霜草有什么用。”
风天涯:“寒霜草集石阳山谷十年阴寒于一身,是世间至阴至寒之物。至于有什么用,全看使用者想做什么,制毒制药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