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已经过去好长时间了,胡绫当时随手一放,已经忘了具体位置。她连说了几个,感觉都不保准,最后掀开被子道:“你等着!我过去找!”
胡绫放下电话,换了衣服匆匆出门。
她怕等会万一找不到药,提前在路边一家24小时药房买了几种胃病的药。
赶到店里已经三点多了,前台是马六在照看,店里稀稀松松还有几个上网的人。马六看见她,奇怪道:“你怎么又回来了?”胡绫没空跟他解释,过去找东西,明面上扫了一轮,没找到。马六又问:“你找什么啊?”胡绫说:“你帮我翻一下,有一个黑布口袋,里面装着药。”
说完,她拿着自己事先买好的胃药跑到二楼赵路东房间,敲敲门,没人应。她拧把手,发现门没关。屋里亮着一盏昏暗台灯,赵路东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
“喂!”
胡绫心下一惊,跑过去看他。手一搭上才发现,赵路东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全被虚汗浸透了。她把手放他鼻子下面摸了摸,还好,有气。
她开始晃他。“喂……喂!赵路东!”
赵路东在她魔爪之下终于缓缓动了。他脖子转过来,脸色煞白,唇无血色,头发被汗粘在额头上。“大姐,没事也让你晃出事了行吗?”
可能真是没疼过劲,他说话都是虚的,好像不敢用力。
胡绫当即掏出手机:“我叫救护车!”
“别,叫什么救护车……”赵路东伸手拿她的手机,可手上没力气,握了一下竟然没握住,手腕一颤,掉地上了。
胡绫的心也跟着一哆嗦。
“你怎么搞成这样了,阿津呢?”
“回去了,这都几点了。”
“老白呢?”
“他也不在。”他看看胡绫,逐渐回过神来。“……我就问一下药放哪了,你怎么还过来了?”
胡绫把一袋子胃药拿出来。“你妈拿的那个我让马六在找。你知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我来的路上买了点别的药,你看看有能用的吗?”赵路东翻了翻。胡绫看他连这手掌都比往常白了不少,心里颇不是滋味。最后赵路东拿了盒胃泰颗粒出来,说:“这个就行。”
胡绫准备去烧点热水冲药,结果人刚一站起来,就看见赵路东撕开一袋药包,要整袋往嘴里倒。
“哎!”胡绫赶紧拉住他,“你干什么!哪有你这么吃的!”
赵路东:“没事,我以前都这么吃。”
胡绫:“不行!上面写着热水冲开,必须按照说明书吃!”
她抓着他的手腕,这要往常赵路东随手一挣就开了,但今天他胃里一阵阵抽痛,使不上力气,终于还是松开了手。
“行行行……你弄。”
这时,马六电话来了,说药包找到了。胡绫说:“正好,我一起冲了,你等着吧。”
胡绫下了楼,用前台热水壶烧水。等着水开的过程中,她想到了赵婉苑,隐隐觉得有点对不住她。明明她已经提醒过赵路东的胃病了,也给拿了药,她都没在意。
关键是当事人自己也不放在心上。
搭配着刚刚进屋时赵路东要死不活的画面,胡绫越想越闹心,抱着手臂,眉头紧蹙。
这么大人了,怎么跟个小崽子似的一点谱都没有呢!
水烧开了,胡绫冲了两杯药,端着水杯箭步上楼,放到床头柜上。
“起来吃药。”
赵路东靠着床头坐起,一伸手,碰到玻璃杯的边,瞬间咝了一声。
“……这么烫?”他眉头紧皱,“你怎么拿上来的?”
胡绫搓搓指尖,有一点微微的红。
“我刚从外面进来,手上凉,没什么感觉。”她看着两杯药,冒着滚烫的热气。“你等下。”她又去拿了两个杯子,来回折了折,终于能喝了。
“这俩喝哪个啊?”她问赵路东。
“都喝了呗。”
胡绫脸又皱起来了。
“你是不是太糙了,这能一起喝吗?会冲突不?”
“没事,吃不死。”
她看他全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气。她拿出手机查了一下,最后说:“不行,还是隔一段时间吧。”
“行。”他倒是听话。
胡绫把赵婉苑的药给他,“先喝这个。”赵路东接过来一口干了,喝完吧唧一下嘴。
“……怎么这么苦?”
“长痛不如短痛,我冲了浓缩版。”
赵路东笑了笑,拧开矿泉水漱漱口,然后重新躺在床上。
胡绫坐在床边。
“你好点了吗?”
赵路东侧眼看她,明明快要冬天了,胡绫硬是忙出了一头汗,脸蛋湿润,眼睛因为疲倦和急切微微泛红。
女人全神贯注在一个男人身上的时候,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胡绫这样的美人。在床头台灯昏柔的灯光下,她的脸颊异常妩媚动人。
……
“说话啊,好点了吗?”胡绫轻声问。
她刘海有些自来卷,顺着脸颊落下,轻盈温婉。
赵路东点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某美人在十秒钟内展示的一出变脸大戏。
胡绫从床边缓缓站起,像一座升腾的火山,她尖细的手指冲着他,一字一戳。
“赵路东,你!就!活!该!”
赵路东内心一叹,缓缓闭上眼睛。
胡绫恶狠狠道:“让你天天熬夜!让你天天抽烟!天天吃泡面!胃疼了吧?该!你说是不是你自己作的!你能怪谁啊你!”
赵路东换了个造型,侧身背对着胡绫。
他心想,这时间怎么就不能停在刚刚呢?
胡绫不停数落着赵路东生活上的点点滴滴,贬得是狗屁不是,就没一处她能看上眼的。赵路东封闭视听,左耳进右耳出,摆出一副入定姿态。
他觉得自己是老僧入定,在胡绫眼里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说了半天没人回应,蹬了他屁股一脚。“你睡着了?”
赵路东还是没动静。
胡绫:“你不会是死了吧?”
赵路东低声骂:“老子他妈宁可死了……”
胡绫坐到床边,又推了他一把,还是跟一滩泥似的,索性也不碰他了,两人背对背聊天。
“说正经的,你疼成这样,去医院看过吗?”
“去过。”
“什么病啊?”
“没什么病,有点溃疡,慢性胃炎。”
“你经常胃疼?”
“偶尔。”
胡绫思考片刻,认真道:“赵路东……”
“嗯。”
“你该不会得胃癌了吧?”
“……”
静了一会,胡绫听到背后摩挲的声音,回头,赵老板撑着身体坐起来,用一种非常、特别、极其复杂的神情看着她。
“胡绫……”
胡绫被这语重心长的一声叫得一愣。
“怎么了?”
赵路东想说你这“美不过三秒”的毛病能不能改改,可他跟胡绫那双故作无辜的大眼睛对视久了,这话又说不出口了。
赵路东想起自己之前跟马六聊天,马六说起自己的女朋友,说那女生长相啊,气质啊,性格啊,单拿出来都挺一般,但放一起就给人感觉特别舒服。
他再看看胡绫……这位是长得没话说,气质也不错,声音也好听,性格独立要强,也能吃苦。单拿出来都很完美,可把所有元素凑到一起,竟然拼出了“胡仙女”这么个让他随时随地哑口无言的角色。
“你还能说话了不?”胡绫问。
赵路东内心长叹一声,又躺了回去。
“……没事。”
“你酝酿这么长时间就给我来个没事?赵路东你有毛病吧。”
“对,我有毛病。”
“切。”
夜深人静,万籁枯寂,楼下包宿的少年们萎靡得一点声响都没有。胡绫看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充电器发了会呆,说:“以后泡面不许吃了啊。”
赵路东没说话。
胡绫扭头看他:“听见没?”
赵路东还是没说话。
胡绫:“戒烟和戒泡面,你选一个。”
“都不选。”赵路东闭目养神,“你少管我。”
胡绫:“行,那你立个遗嘱,你死了网吧归我,我就不管你了。”
赵路东觉得头疼已经快压制住胃疼了。
胡绫起身翻抽屉:“等着啊,我给你找纸笔。”
赵路东忍无可忍,大叫一声:“胡绫!”
胡绫回头:“干嘛啊?”她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脸惊讶相。赵路东在内心告诉自己,退一步,不是认输,只是为了避免折寿。
“……烟我真戒不了。”
“那就戒泡面了。”
赵路东默认。
胡绫仰着脖子,趾高气昂回到床边坐下。
赵路东太熟悉她这副打了胜仗的姿态了。他不知道她这么高兴到底是出于对自己健康的关心多一些,还是单纯因为又跟他杠赢了一局多一些。
他想着想着,又觉得陷入这种思索的自己也挺搞的,轻乐了一声。
……
不久前。
在赵婉苑准备邀请胡绫去家里吃饭之前,曾经问过赵路东:“你觉得小绫怎么样?”
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装傻说:“什么怎么样?”
赵婉苑:“你过完年都二十六了!”赵路东笑了。
“怎么,你喜欢她啊?你不嫌她闹腾啊?”
“不闹,从小我就觉得挺好的。”
赵路东看赵婉苑在厨房收拾了一大盆海鲜,想到了什么。
“我说你不会是想趁吃个饭,给你儿子来个大的吧?那我可不让她来了啊。”
赵婉苑一顿,道:“你自己的事自己弄,我才不给你说,美得你!”
“这就对了。”赵路东接着按电视。
静了一会,赵婉苑又在那边说:“其实我真觉得现在这时机挺好的,小绫这条件比你身边那些人那都高出一大截。你们以前是见不着,现在朝夕相处的,这不就是老天爷给你机会吗?而且你也刚刚帮了她,这事就……”
“哎哎哎哎哎!我说赵女士。”赵路东拿遥控器点了点。“越说越离谱了啊。我那店本来就要招人,她来了是多给了点,那点钱你就是拿菜市场上买精猪肉,他都吃不到过年呢。怎么着你还指望直接买个媳妇回来啊?”
赵婉苑把海螺扔盆里。“我哪那么说了,你别歪我话!”停了停,可能还是觉得有些怄气,狠狠一拍案板,远远指着他。“你就傻吧你!”
赵路东摸摸下巴。
“你儿子傻吗?”
“傻!”
此时,被批判的“大傻子”正躺在枕头里,为自己辩解。
他觉得他不傻,他能不明白赵婉苑的意思吗?他甚至连胡绫的意思都摸得清清楚楚。
只能说,有些东西是生活的意外之喜,如果能有,当然最好,如果没有,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
去想,去算,去强求,再好的事也会变味。
没有必要,他对当下已经很满意了。
胡绫坐在床边抠自己的指尖,赵路东问她:“还烫吗?”
胡绫:“早不烫了。”说完又瞪他一眼。“全怪你!”
赵路东:“对对对对对,全怪我。”
胡绫打了个大哈欠,她不知不觉又熬了一夜,看赵路东好了不少,心一松,困倦就席卷而来。
她在那揉眼睛,赵路东说:“别揉了。”胡绫不停,还反手抽他。
赵路东:“你休息一下吧。”
胡绫模模糊糊嗯了一声。
“你睡你的。”
赵路东掀开被子,拍拍床。
“来,一起睡。”
胡绫瞬间精神了,直接原地弹了起来,面目狰狞,抓狂道:“恶心死了!臭不要脸!赵路东你有病吧!”
赵路东哈哈笑,坐起来,说:“逗你呢,床给你,我睡好了。”
她冲过来啪啪打他。
赵路东顶着枪林弹雨下了床,出门去,不知从哪翻出一套新的床单被罩,卷在胳膊里回来了。
“胡仙女,请挪一下尊臀。”
胡绫站在一旁看赵路东换完,说:“还有枕头呢,枕套没换。”
赵路东点头,又去找了个新枕套回来。
胡绫拨拨头发:“床头的灰再擦——”还没说完,她就感觉眼前一黑,赵路东大手伸来,掐在她的脸蛋上,给她掐成了小鸡嘴。
他说:“你再敢巴巴一句,信不信我给你按窗户上擦玻璃?”
看来这人是彻底缓过来了,胡绫死抠着他的手,小鸡嘴上下蠕动:“——赵努东!睨就是肿么对待救命嗯呢的?!”
像条脱水的鱼。
赵路东给她扣着,反手一推后背,给她扔到床上,潇洒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