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老公!”
康坚扬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后脑勺和肩膀被硌得生疼,一股冲鼻的药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你可醒了!我们家出大事了!”元蓉双眼通红,明显刚刚哭过。
“出什么……”话刚出口,迷迷瞪瞪的康坚扬忽然反应过来,刚才一切并非做梦。他猛地坐起来,忽而感觉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好在一旁的保姆眼疾手快,捧着垃圾桶接住,他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才脸色苍白地瘫坐回沙发上。
家庭医生小蒋安慰道:“康太太,康总就是中暑,药喝了就没事了。天这么热,水一定要多喝。”
“手机给我!”康坚扬并不消停,虎着脸命令道。
保姆赶紧递了过去,他一个电话打了出去,“快,叫搬家公司过来,老子下午……不,现在就他妈要搬家!搬去哪?老子名下五套别墅呢,随便搬!只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元蓉含着泪,一个劲儿点头,看来这回他俩的观点终于达成了一致。
祝瑾年感叹,有钱真好。
“聂总……”康坚扬支撑着站起来,踉跄着走到聂羽峥面前,像普通朝鲜市民见了金三胖一样,发自内心的激动和感恩,“我真是……太感谢你了,你们要是不来,我还不知道要傻傻地睡在着鬼地方多久!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树种不活,花种不活,冤魂啊……这是冤魂在……”
“康总,先把药喝了。”见他越说越离谱,聂羽峥出声提醒,“这跟冤魂毫无关系,我心存疑虑决定冒险一试,只不过没想到结果比我想象得更加糟糕。”
这时,现场勘查的二队长蒲越伦走进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把脱下的手套交给随后进来的小李和小林,“聂组长,还得麻烦你详细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发现的?小林,你记录。”
聂羽峥信步上前,把康坚扬受同一个梦困扰前来心理咨询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作为康坚扬最亲近的人之一,康太太的话应该引起重视。很多人的心理困惑并不需要一个非常大的刺激源,一些在外人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琐碎小事,却能让一部分人生出心结。康太太提及屡次提到种花失败的事,我只想探究,这在康坚扬一帆风顺的人生里是不是一个坎,又或者,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一直蒙蔽着他们的心。我父亲也有过类似经历,原因是在酸性土壤里土里混入了过量的石灰,适得其反,进而又想起某一年带队在受灾地区做心理重建课题,看到官兵为了防止尸体**,在埋入土里时撒入大量石灰,用于减缓**速度,遏制**气体和一些病菌。他们随口提到,这么做的话会破坏土质,短期内土里不适宜种东西。康坚扬曾养过一只爱叫唤的狗,我当时仅以为,是其他人瞒着这夫妻俩杀害了这只狗,深埋在地下,撒入大量石灰,但后来我发现,露出来的头颅不像是狗,而是人。”
祝瑾年听了,猜测道:“那狗说不定就是因为闻见了什么人没办法闻到的古怪味道,才一直叫的呢?”
元蓉信服地点点头,“啊!是啊!要不怎么听说一到别人家,它就不叫了呢!”
康坚扬挪到门口,看着自己乱糟糟的院子和门口的警戒线,邻居在大门外指指点点,好奇、惊异、恐惧、幸灾乐祸,什么样的目光都有。这地方绝对是住不得了!
“他妈的到底是哪个XX干的好事!”他大怒,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挖掘、提取工作仍在继续,作为房屋的所有人,虽然康坚扬叫嚣着要搬家,但常规的询问必不可少。祝瑾年跟着忙了一中午,现在也有些疲惫。
回去的路上,她摇摇头,还觉得一切像做梦一样。
“我原以为康坚扬解决完做梦问题之后就万事大吉了,没想到,我们很可能还得赠送这夫妻俩一个创伤后心理恢复套餐。”
因为职业缘故,见惯了这类事件的聂羽峥早已恢复了平静,调侃道:“有了这个发现之后,至少你不必支付挖坑的工钱。”
她白了他一眼,“有你这么个专门挖坑给我跳的人在身边,我以后不愁付不了别人工钱。”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很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心理督导。”
“希望我以后别遇上这样的事需要你给我督导!”祝瑾年赶紧说,揉了揉太阳穴,她不禁问,“难道你就没怀疑过康坚扬那个梦跟地下那具无名尸体的关系?”
“你该不会跟他一样,认为是什么冤魂作祟?”聂羽峥瞅了她一眼,伸手贴在她额头上,似乎在试探她是不是跟康坚扬一样因为中暑而体温过高。
祝瑾年拉下他的手,“我上次在法制节目里看到一个神奇的案子,姐姐梦见失踪很久的弟弟,按照梦里弟弟说的线索,带着警察,把弟弟的尸体给挖出来了。”
“跟我在一起,你总像个5岁的孩子。”
祝瑾年故意曲解他的话,“我多年轻,你呢,老头子一个,当然显得我小。”
“我指的是这里。”聂羽峥点了点她的脑袋。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因果关系。”他答,“尸体埋得很深,且很有可能在填埋过程中撒了大量的石灰,破坏了土质,导致上头种什么死什么——这就是因。康太太因不满丈夫烧钱搞园艺,总是抱怨树影印在墙上像个鬼,久而久之,这句话悄悄进入了康坚扬的潜意识,某几个夜晚,它被潜意识拎了出来,丢进了他的——这是果。”
“真的这么简单吗?”
聂羽峥轻轻摇摇头,“也许还有磁场,一种在特定条件下、特定的人才会感觉到的磁场。”
“如果尸体曝光之后,康坚扬真就再也没做那个梦了,才真是玄幻。”祝瑾年耸耸肩,“他说得挺对,若不是你去,没准他还要继续在那儿住个十几二十年呢。”
说罢,她啧啧两声,上下打量他一遍,赞叹道,“你怎么就真敢往下挖呢?若是我,或者换做我们工作室任何一个心理师,都不会冒险这么做的。”
聂羽峥停好车,下车之后绕到另一侧,为她开启车门,“有想法就行动是我的一个小优点,否则怎能抱得美人归?”
“那你倒是抱啊……”祝瑾年伸出双手,典型的撒娇求抱抱。
他一笑,拦腰将她抱起,掂了掂,“根据你目前的体重测算,我最多能再坚持30秒。”
祝瑾年调皮地昂着下巴,“是男人就坚持1小时!”
聂羽峥低头看住她,眼中意味深长,“祝瑾年,你第一次这么奔放地对我提出这个要求,我真是受宠若惊了……”
“不对,受宠的是你,若惊的是我。”
聂羽峥笑,“应该说——合作双赢。”
高端的调戏让祝瑾年甘拜下风,她任由他抱着进屋,马上和奶包玩成一团,一会儿后就抱着它去浴室洗澡,把他抛到脑后。
一分钟后,浴室传来奶包杀猪一样的嘶叫,聂羽峥无奈地摇摇头。
手机震动起来,沈子平再次打来了电话。
“还在现场?”
聂羽峥按下咖啡机,阵阵机械运转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沈子平说,“我这边最后一组调查的人马回复了,诗蕊失踪当天,大约晚上九点多,曹义黎的车从北门驶出。北门是离宿舍区最远、离他办公室最近,同时晚上来往学生也最少的一个校门。12号每辆车出入校门的画面当时就经过清晰处理,他后座有个男的,那时没引起我们注意,这回再一看,发现那男的是曾大强,这说明两人至少10年前就认识。”
“曾大强案调查过程中,关于这两个社会地位和职业圈相距很大的人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一直没有准信。”
“所以我把这个信息告诉你,算是提供给你的一个线索,你一直质疑曹义黎的犯罪动机和曾大强用来勒索的把柄,我有个大胆的猜测,这个把柄——就是禾诗蕊。”他幽幽地说,“我调看了曾大强案的档案,他死前正被雇在逍遥游别墅区干活,虽然诗蕊的失踪和他的死相隔了将近七年,但今天听你说那里挖出了尸骸,该不会就是她吧……”
禾诗蕊,曹义黎,曾大强;禾诗蕊失踪案,曾大强被杀案,曹义黎失踪案——三个看上去几乎不会有太多交集的人,三个难以被关联到一起的案件,难道真有一条紧紧相连的隐线?
聂羽峥预感事件复杂,低声道:“禾诗蕊和曹义黎……还有其他线索吗?”
沈子平轻哼了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曹义黎跟章靖鸣的一个叔叔很熟,曾经通过这个叔叔提醒过章,不要再骚扰禾诗蕊,否则很可能不能顺利毕业,这件事恰好发生在禾诗蕊失踪前一个月左右。我们询问郑文秀,关于禾诗蕊找曹义黎反映章靖鸣之事的具体时间,得到一个回答——她找了曹两次,第一次是刚被骚扰后不久,第二次正是失踪前一个月左右。也就是说,第二次反映有了作用,曹义黎做了点积极举动。但我很奇怪,曹义黎当时完全可以以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身份同法学院领导交涉,让他们对章靖鸣做出处理或者警告,为什么却通过朋友?”
“禾诗蕊找曹义黎反映的事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包括她的舍友、辅导员和父母,这说明她没告诉别人,曹义黎对此事也守口如瓶,或者说,他也不想让人知道,因此刻意不走正规程序,而托了个关系——这是个突破点,郑文秀那里还有未挖掘出的线索,你应该正式找她谈一谈。”
“一提起曹义黎,她跟她女儿就缠着问个没完,喊屈叫冤的,尤其她女儿,动不动就想不开……”沈子平叹口气,“算了,该打交道的还是得打,我又不是你,能撇得一身干净……嗯?喂?喂!混蛋!又挂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