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干粮一到手,他们派厉豪彰端枪监视刁琢等人,其他人丝毫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看来真的饿得很厉害。
巴云野不禁想起昨晚遇到的两个怪人,他们疯狂咬人,难道不是因为神经错乱,而是饥饿?
干粮被夺走,一行人寻找出路的时候,只能沿路采些野果和菌子果腹。巴云野和登山协会几个人都发挥云南人识别菌子的优良传统,一路上采了不少,刘明带来的腊肉干煸出油,下菌子一炒,香味能飘十里远,闻着舒服极了——如果忽略时不时叮上来的旱蚂蝗的话。
歹徒们能做的,仅仅是用枪指着他们,看他们砍竹子取水、切腊肉、采菌子,一脸嫌弃又惊恐。
巴云野捧着竹筒喝野菌菇汤,心想,这群人野外生存经验不是没有,唯独不敢碰四处可见的菌子,可见是“外来军”。
厉豪彰欲言又止,最后问:“那玩意……能吃吗?”
“你尝尝?”巴云野嘴上这么说,手上却一点动作都没有。
歹徒们低声议论起来,虽然他们说英语的口音很重,但刁琢认真一听,还是听出五六分——两个发狂的怪人就是耐不住饥饿,采了一些看上去灰扑扑的菌子烤熟吃,还说味道不错,但不多时就陷入狂乱,像被丧尸咬了似的。
如此说来,两个怪人的行为并不是什么中邪或者受到鬼怪惊吓,而是吃蘑菇中毒。恐怕孔敢说的什么进入山林之后侥幸逃回村子里的村民,也是因为迷路加吃到毒菌子才变成疯子的。
几个歹徒见巴云野喝了那么多汤都没发狂,就把剩余的菌子汤全部喝了,红胡子说,以后但凡烹煮食物,必须有人试吃,他们才吃。刁琢听红胡子说英语时带着的浓浓口音,觉得其标准度连他这个只为了考过英语六级的人都不如,但词汇量倒挺大,想必是“工作需要”。
巴云野眼睛盯着红胡子腰间的枪,心想,夺下一把枪并挟持一个人容易,可有过羌塘盗猎者的前车之鉴,她怀疑死一两个人对歹徒们来说无非是少一个分钱的,构不成威胁,反而惹上杀身之祸。
刁琢看见巴云野的眼神,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他的手指动了几下,巴云野眼尖,定睛一看,眉头舒展——他会摩斯密码!
“不要冒险。”他传递出自己的想法。
巴云野摸自己的耳朵,好像在抓痒,实际上同样用摩斯密码回答他——了解。
又走了许久,再次回到原点。
巴云野一脸肃杀地看着留有龙哥和她记号的树干,又看看显示着“2012年12月22日”的手机屏幕,心情愈加烦闷,照目前这种打圈圈的走法,别说找到龙哥,连能不能回去都成问题。
刁琢走过去,看管他的迷彩头巾立刻警觉地跟上,并隔在他和巴云野之间,不让他们靠太近说话。
“这片树林很奇怪。”巴云野说,“不知道龙哥是怎么做到不绕圈子的。”
刁琢:“我们绕几圈了?”
“四圈。从上午绕到现在,大半天还在同一个位置。”她说,“我并不是总往一个方向走,也故意拐向和上一圈相反的方向,比如刚才走东,现在就走西,可都走回这里。总觉得那里怪怪的……好像哪里都一样,树与树,都长得一模一样。”
刁琢心里似有新想法,“再走一次!”
“还走?”
“走。”他笃定。
巴云野点点头,招呼大家一起走。
因为歹徒的亦步亦趋,大家都不轻易开口,气氛沉闷枯燥,只管埋头往前。巴云野找到机会,用摩斯密码跟刁琢示意:“你有办法吗?”
“没有。”他无声回复。
巴云野叹口气。
行到一处,刁琢忽然叫停,难得好脸色地跟旁边用枪指着他的迷彩头巾说:“那棵树,你开一枪。”
“Why?”迷彩头巾不可思议。
刁琢没解释,只用手指着远处一棵树,又跟他说了一次方位。
迷彩头巾将信将疑,可能是因为弹药充足,所以按照刁琢指示的方向,瞄准射击。
“嘭!”枪声回荡。
“看见了吗?”刁琢转身问巴云野。
“没打中。”巴云野耸耸肩。
迷彩头巾觉得没面子,又射一枪。
“我来。”巴云野手痒,向他要枪。
人家才不会给她,手一挥,嘴上说让她滚开。
又射两枪后,迷彩头巾觉得不对劲,伸手拎起刁琢的领子,怒瞪他:“你耍什么花招!”
“松开。”刁琢冷道。
迷彩头巾怒了,用枪狠狠顶着他的脑门。
红胡子轻咳一声,迷彩头巾悻悻移开枪口。只见红胡子低声跟他说了一句话,迷彩头巾非常吃惊,但最后只能照办——把枪给巴云野。
巴云野想也不想就接过,同时,三把枪指向她的脑袋。
红胡子看着巴云野,灰色眸子散发着一种寒意,“就一枪,别浪费子弹。”
她听不懂这句英文,一脸莫名看向刁琢。
“击中那棵树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但他们只给你一次射中的机会。”他说,但看上去对她能不能射中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巴云野握着枪,压住心里一万个想跟歹徒交火的念头,对准刁琢指向的树干,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那棵树纹丝不动,连树叶都没晃动一下。
巴云野交枪的时候有些沮丧,嘀咕着:“不可能打不中的啊……”
“当然打不中。”刁琢说,“那是假的。”
所有人都是一愣,纷纷看向他。
“如果那个幻影出现在空旷的地方,肯定骗不了人。就好像人走进一个都是镜子的空间,你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镜子反射出来的路。”
“……什么意思?”厉豪彰又问,顺手拍掉两只盯在他脚踝上的旱蚂蝗。
一直被迫保持沉默的大秦等人终于逮到机会说话,七嘴八舌地问:“人撞到镜子会有感觉。”“森林里怎么可能有镜子呢?再说,镜子也能照见人像。”“就算是幻影,也不可能处处是幻影吧!”
“从我们的电子设备全部失灵就能看出这片区域磁场存在异常,加上小气候和空气湿度的影响,可能在地面出现如同海市蜃楼一样的幻象。没下雨之前,我们并没有遇到幻影,我想,除了磁场外,幻影的出现跟水气也相关。四周都是树和草,幻影的内容也是树和草,就极具迷惑性,我们不知不觉穿过幻影,水气消散,幻影被我们打破,但紧接着就遇到下一个幻影。于是,我们就在一层一层且不知分布在什么地方的幻影里一直绕圈,所看到的景物有虚有实,甚至不能确定十步之外的树到底是真是假。明明没有树的地方,我们以为有树,就稍偏离原定的方向,加上没有能够指路的设备,一来二去,走回原点。”
大家带着一丝悚然,环顾四周,那些看上去苍翠的秃杉和间或出现的竹子明明那样真实,丝毫看不出有一丝虚假的破绽。
刁琢心中不不安感并没有因为看破这种幻象而减少几分,反而,他愈发觉得不对劲。因磁场或者水气形成假象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在不同方位形成假象,这既不符合物理原理,也不符合逻辑。不过,现在没时间想那么多,当务之急是摆脱这群歹徒和找到出路。
厉豪彰始终带着一丝怀疑,“既然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为什么你能发现这种事?”
刁琢淡淡道:“多次看到长得一模一样的树和草。”
“这里所有的树和草,难道不都是一模一样吗?”厉豪彰皱眉。
救援队和巴云野都觉得很可笑,心里暗道——别拿自己的狗眼跟刁琢比。
“现在可怎么办!”巴云野问,“分头找路?”
厉豪彰冷哼一声,“想得美,必须一起走。”
刁琢伸手,“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手摸到的一定是实物。人只要一睁开眼,难免被假象蒙蔽,特殊时期,瞎子摸到的象虽然片面,但却是真象,人看到的象却不一定。”
“闭着眼睛摸一条路走出去?”她微讶。
“没错。”
“你小子别诓我们……”厉豪彰冷笑,“大家都闭着眼睛走路?我看你是想趁机逃跑!”
他的颟顸令刁琢汗颜,“走在第一个的人闭着眼睛带路就行。”
红胡子看了厉豪彰一眼,继而望向刁琢,“很好,这次就由你带路。”
刁琢默许,转身走向刘明等人,“登山杖借我用。”
刘明不假思索,马上把自己手里的登山杖交给他,对他表示出极大的诚意和信任。刁琢接过登山杖,却没转身,盯着几个登山爱好者,一言不发。
这样的沉默让刘明很不安,也让在等他带路的红胡子等人感觉一丝异样,于是厉豪彰吆喝着让刁琢快点归位,刘明则很客气地拍拍他的肩膀,“能不能出去,就靠你啦,别紧张,加油。”
“你们跟紧,不要掉队。”刁琢似乎话中有话,说着,转身回到队伍最前头。
刘明回头看看他的同伴们,眼中有些担忧之色,颔首,只待重新出发。
刁琢闭着眼睛走在最前头,手里的登山杖好像盲人的手杖,在前面探路,一方面是确定景物虚实,一方面也起到驱赶虫蛇的作用。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巴云野不停地伸长脖子看他,歹徒们十分留意她和刁琢之间的距离,刻意不让他俩有私下说话的机会。
大家亲眼看到前方的“树”被刁琢直接穿过去后,都彻底相信他的推测。没有视觉的干扰,幻影一被打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走过去后再回头看,身后的路跟之前又完全不同,不知哪里又有一层或几层幻影。细细想来,说不定每隔几步就有一层幻影,方向不定,不大胆冲破,根本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巴云野跟着队伍走,也觉得魔幻非常,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脑子被一层一层的幻影弄得懵懵,好像被罩进一个透明帐篷里,和外头的景物总隔着一层密不透风的膜。
走了好一会儿,大家心情都放松下来,几经试探,大家听歹徒说他们是黑夜里跟着龙哥走到这片林子里来的,后来龙哥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逃得无影无踪,他们反倒困在这里头。巴云野想,圈子里著名的“强驴”恐怕转两圈后也发现了山林幻影的秘密,干脆闭着眼睛摸黑前行,顺利逃脱。龙哥目前还是安全的,这个信息让她高兴非常,同时干劲十足。不过,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什么更重要的信息。
正想着,忽然一阵“嘶嘶”的异响传来,随之有落叶的“啪啪”声,这声音……
“停下!”巴云野顾不上那么多,忽然大喝一句。
就在这时,刁琢的登山杖又划开一层幻影,前方的草木好像电视屏幕里的闪白,模糊一下后恢复清晰,也就在恢复清晰的那一刻,大家发现一条足有男人小腿粗细的黑褐色大蛇盘踞在前方。
大蛇的身子至少有一半隐在落叶中,露在外头的半截强壮又硕大,头部高高立起,脖颈两侧肌肉被压缩得扁平,这样的个头、这样的姿态,分明就是一条令人类和其他蛇类闻之丧胆的眼镜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