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琢很沉稳,并没有回头看刘明他们,走路的动作松弛得就好像在散步,也压低声音问:“怎么说?”
“就是感觉……”巴云野也说不清楚,歪头想一想,“一直跟着我们,该不会是便衣?”
“我们没违法乱纪也不打算违法乱纪,不怕便衣。”刁琢坦荡荡地一笑置之。
“他们不是怀疑我要通风报信,不让我来么?”
“哪条法律规定你不能来?”
巴云野不舒服地揉揉脖子,刚剪的短发还不太适应,搔刮在脖子上有点痒。
“乖,不怕。”刁琢忽然抱抱她,她愕然,不禁下意识推他一下,“干嘛?谁怕了?”
这时,眼尖的向桉忽然兴奋地指着前方一棵粗大的树干,“看!脚印……”
大伙一机灵,纷纷围上去,刁琢先到一步,双手一张,其他人都很有默契地停下。近了才知,不是脚印而是鞋印。
刘明等几个人后一步赶到,他正要开口说什么,胖猴拉了他一下,他乖乖闭嘴后退一步,几个人站在最外围,像看热闹似的。
跟前面那些虽然湿腐但平整的落叶层相比,这棵树周围的泥土和杂草十分杂乱,藤蔓也有被拦腰砍断的痕迹。向桉发现的脚印就在树上,因为这里气候湿润加上时不时就有一阵小雨,上头的泥土还没有干透。
相比于向桉的激动,孔敢显得很平静,这一片森林还不至于完全没有人类出没,所以发现足迹并不奇怪。
“不是泥……”刚才中招的大秦皱眉说,“跟我一样,踩着屎啦!”
大家定睛看去,大半个鞋印下有个拖痕,大抵就是谁跟大秦一样不小心“中招”,擡脚在树干上抹掉鞋底的污物。断掉的藤蔓上也有一些污物,看来这人嫌树干抹不干净,又砍下藤蔓来蹭。从鞋印大小上看,应该是个男人。
“这人还挺爱干净的……”向桉用肩膀撞一下大秦,指着他的鞋子,“不像你,不抹干净就走……”
孔敢摆摆手,说:“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如果每次都要弄干净再走,恐怕几天都出不了山。”
刁琢蹲在地上看被砍断的藤蔓,砍它的人不知是没经验还是性格暴躁,藤蔓上刀口很多,好像乱砍一气。他留个心眼,四处观察一番,愈发觉得藤蔓被人砍下的目的除了蹭去鞋底的污物,好像还有几分发泄的意味。他随手拉住藤蔓的一头扯一扯,这藤蔓又长又韧,一时看不出头在哪里,随着他拉扯的动作,缠绕在一起的藤蔓互相牵动,拍击在树干上啪啪作响,他下意识擡眼,在长满不知名褐色菌类的树干上发现一个不寻常的痕迹。
竟是弹孔。
巴云野听说有弹孔,忙凑上前问:“在哪儿?”
刁琢指着有脚印的那棵树和前方一棵树道:“子弹蹭到第一棵树,射入那棵树里。”
巴云野顺着他指的方向,费好大劲才找到,抚摸着弹孔,说:“看口径,是手枪。弹痕很新,木屑也像掉落不久,估计就这几天……看来村民说林子里有枪声,并非幻听啊!”
刁琢吩咐道,“再找找别的地方。”
刘明几个站着没动,似乎刻意装出一副无知懵懂又不知所措的模样,救援队其他人四散开来,在一棵棵树干和凸起的石块上仔细寻找,他们也猫着腰跟着找起来,存在感极低,这似乎就是他们想要的。
巴云野看看刁琢,他给她一个“别激动”的抚慰眼神,示意她不要胡思乱想。她抿抿唇,虽然弹孔出现在龙哥指示的进山方向上,但是否跟他有关一时不能确定,所以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四下寻找。
大家一边留意脚下,一边在树干间徘徊搜寻,在附近几个树干、树枝上都发现弹孔,加上一开始发现的一枚,一共4枚。所幸四周都没有血迹,看来虽然有人激射四枪,却从未命中目标,或许正因为如此,开枪者用砍藤蔓来发泄怒火。
“这种密林开枪瞄准比较难,如果对方有意识地蛇形逃走,不多几条枪帮忙肯定白搭。”巴云野见一些树上的青苔有剐蹭的痕迹,可以想见当时的惊险,在这种危机下,还能理智地躲避子弹,她愈发觉得被追杀的人就是龙哥。
既然这一片有弹孔,大家准备呼叫警察后就地扎营。已是傍晚,太阳即将落山,刁琢看看众人,他们的表情中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好像想再多搜寻一会儿。
“大家分开找找还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痕迹或者记号,半小时为限,天黑前必须回来。”刁琢握着对讲机示意大家有事及时呼叫。
巴云野一心想找龙哥留的记号,疾走出很远一段距离,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对讲机发出一阵电流声,刁琢的声音传来,叫大家集合,她才叹一口气不得不往回走。忽然,她在一层落叶下瞄见一截细麻绳,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小跑过去,见麻绳也是新的,她揪住一端,慢慢拉起。
这一动不要紧,只听“嘣”一下,眼前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出现一张倒悬的人脸,青绿的颜色和因惊恐而扭曲的五官骇人非常。巴云野只觉得自己根根头发猛然竖起,下意识倒退,却绊倒树根,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瞪起眼睛才看清楚那倒悬的并非只有人脸,而是一具通体青绿的尸体。尸体轻轻摇晃着,口中流出黏稠的墨绿汁液,顺着脸和头发往下滴。汁液染绿他的牙齿和牙龈,滴在地上时还拉出一根鼻涕一样的丝。
她已算是个见多识广、心理素质强悍的人,见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啊”地惊叫一声,很快恢复神智,怕丢人,赶紧爬起来,手中一直拿着的树枝横在身前,壮起胆子上下打量。只见这具尸体双腿被绑着倒吊,身形比普通人还高大些,最重要的是——他是个外国人。
她抓起对讲机大喝:“快过来我这里!有发现!营地三点钟方向!”
不多时,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巴云野因被惊吓而狂跳的心渐渐平复。
太阳落山后,天黑得很快,光线不足,她打开手电照着尸体,看一眼尸体上的绳结和埋在树干底部的绳圈,忽然面露喜色,转头对恰好跑到她跟前的刁琢说:“是龙哥!!”
大家一听说“龙哥”二字,一下子误会她的意思,连刁琢都露出震惊的表情,救援队几个人指着尸体疑惑道:
“怎么能是龙哥呢?!”
“才失踪几天,身材就缩水得这么厉害?!”
刘明跟胖猴对视一眼,胖猴带着询问的目光,刘明摇摇头,表示绝对不是。
“我是说……”巴云野哭笑不得指着绳子,“这是龙哥弄的陷阱!绳结我认识,铺在落叶层底下,谁不小心踩着了,直接就给吊上去。龙哥以前吹牛时示范给我看过,说自己用这个捉过野猪。”
刁琢一颗被吊起的心落下,将目光从散发出诡异绿色的尸体身上收回,心想,弄陷阱就说明有人在追他,而且他知道追他的人对他不利,这么说,那些弹孔……
大秦带着几分恶心,问巴云野,“尸体颜色也是龙哥弄的?”
巴云野摇摇头,回忆一下尸体掉下来的经过,仍然觉得毛骨悚然,“陷阱只能把猎物倒吊上去,不会把它弄死。我刚到的时候没看到上头吊着东西,就扯了一下露在下面的绳子,这人才掉下来。”
大家看看孔敢,他对这具绿色的尸体表现得很淡定,可能这种事在这里并不稀奇。
“咱们上去看看。”启子指着树上。
“小心啊!”孔敢大声提醒,“这里肯定有蛇!”
正要上树的启子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毒蛇出没的地方有一种特殊的味道,不好闻……”孔敢指一指自己的鼻子,“我闻得出来。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
孔敢取下胸前斜跨的大竹筒,轻车熟路地洒下一圈驱蛇药粉,借来刘明他们的登山杖一阵敲敲打打,不一会儿,四周响起细微的“嘶嘶”声,人们循声望去时,只能看见细长又斑斓的蛇尾飞快地消失在茂密的树叶中。
十几分钟后,孔敢说:“(蛇)应该都跑光了,但你们上去时也要注意。”
启子、大秦和谭林三个人依次上树,刘明等人则在附近低头找着什么。刁琢联系外围警察,通知他们派人进来收尸。趁这空挡,他忍住恶心,靠近看了看尸体,发现尸体手臂和手指几个黑色小洞,他指给孔敢看,孔敢很笃定地说,是一种叫“花辣子”的毒蛇咬的,个头虽然不大,但是性子凶猛,毒性强烈,一口就致命。
“咬这么多口,神医在世活不了啦……”孔敢叹口气。
“被花辣子咬,会变成绿色?”巴云野问。
孔敢摇摇头,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巴云野又是一阵毛骨悚然,“我的妈呀……难道是因为外国人跟我们基因不一样,还是碰到什么邪门的玩意?”
向桉唯恐天下不乱地问,“是不是遇到传说中古滇国墓里头跑出来的千年僵尸了?”
“这里湿气重,微生物丰富,尸体腐烂速度也快,在这种条件下变成绿色不是没可能,运回去尸检后就能真相大白。”刁琢不信那些神啊怪的,戴着手套,轻轻托起尸体的手,从虎口和关节处的厚茧上看,这人经常使枪。他瞥一眼巴云野,得到她肯定的眼神后,陷入沉思。
外国人,弹痕,龙哥。三个词盘桓在刁琢和巴云野脑海里,他俩不约而同地想,难道正是因为被人追杀,龙哥为自保,才逃入这片危机四伏的原始森林?
这外国人是为何政韧报仇吗?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这是什么?”不远处,刘明举着一个黑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