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都在吃呀。”老半天,温吞的付星月才憋出一句话。
大强摆摆手,指着他俩手里一堆瓶瓶罐罐,“维生素要根据身体需求来补充,最好有医嘱,如果你日常摄入足够,没必要吃那么多。人参大补,一天来两根试试?”
付星月有些慌,手里的维生素C一扔,像扔掉个烫手山芋,“那我以后不吃了。”
“唉!我不是叫你一棒子打死。”大强叹一声,“我的意思是,你们回去之后咨询一下医生、营养师,再做个吸收能力检测,如果你对某种物质吸收好,日常食用又多,完全没必要补。而且,能食补最好,怎么说自然的东西都更……”
蒋奥航没有加入他们的养生知识探讨,显得很沮丧。在巴云野看来,他分明就是小计谋被大强不经意点破,又要从头谋划,心有不甘。
付迎涛吐完回来,脸色苍白,“我以后再不吃那些什么维生素片什么胶囊了……”
付星月倒了杯热水给他,眼神呆呆的。
“领导,我看您尽早戒烟才是真的。”巴云野忍不住插嘴。
付迎涛不悦地看了看她,直接当成耳边风。然后又冲付星月说:“跟你说了多少次,这种一次性杯子有毒,不能装热水。你也想害死我?!”
“这个……我……”付星月被他一怼,一时想不出话解释,只能去找他的保温杯,重新换上开水。
“以后要吃什么,一定要好好问过医生再吃。你看你们买的这些个没用的维生素!”付迎涛十分生气。
大强很尴尬,赶紧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有风险,不代表一定会导致什么结果。那个……股市有风险,可也有人一夜暴富不是?”
付迎涛没听进去,十分严厉地训斥着女儿女婿,好像人家真的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似的。
蒋奥航显得特别沉默,他任由付星月把一大堆营养补充剂收起来,一时没殷勤地去帮忙,手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好像总想跟外界联系,但碍于信号不好,不得不放弃。
过了很久,付星月才察觉到丈夫的异样,“阿航,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可能有点高反,头晕。”他闷闷地说。
见他那副不高兴的样子,巴云野挺高兴的,冲刁琢和河马挑挑眉。
“医者仁心。”刁琢把手搭在大强的肩膀上。大强揉揉腹部,“我的胃好像缩成一团,谁能医我一下?”
他几个哥们和巴云野对视一下,非常有默契地拿出广大直男哄人的那一套——
巴云野:“多喝热水。”
刁琢:“早点睡。”
冬柏:“晚安么么哒。”
“滚蛋!”大强大吼。
外头更加冷冽,狂风夹杂着沙砾席卷而来,打在帐篷上发出“噗噗”的响声。有些登山客还没等到《绣春刀》放完就去睡了,有些实在受不了高反带来的身体不适,连夜收拾好行李,打算天亮就回程。
陆建毅说,明天的训练内容是徒步拉练外加攀登冰川,届时要佩戴冰爪,感受一下真实的攀冰。
大强好奇地问:“巴爷最高上过多少米海拔?”
“6872。”她答得干脆。
“女中豪杰。”冬柏不禁抱拳。
“为生计所迫,客人要去,我只能舍身相陪。”女英雄谦虚道。
两部电影放完,已接近十一点。巴云野钻进帐篷,从包里拿出睡袋,这时只听帐篷外一阵窸窸窣窣,帘子被人一掀,刁琢也钻进来,微黄的灯光衬得他浓眉朗目,英挺非凡,下巴冒头的茂密胡茬,增添几分雄性硬帅。帐篷本还宽敞,多一个强壮的男人,忽显逼仄,但帐内温度似有上升。
她偏要装傻,跪在地上铺睡袋,眼皮也不擡,“别告诉我,荒郊野岭你不敢一个人睡。”
“巴云野,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刁琢半跪在她身边,说得咬牙切齿,却极其轻柔地抱过她,俯身堵上她的嘴。
巴云野被吻得迷乱,偏还回顶一句,“要不你吐个象牙出来证明你不是狗?”
下一秒,她在心里暗骂——操,好疼,他的胡子扎着她的脸。然而疼中还有痒,顺着嘴唇一路滑过脖颈,滑过胸口,再渐渐蔓延全身。
刁琢早就想抱她,从她忽然出现在西大滩开始,他意识到,原来这女人也会想他。他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手臂这样有力,绷紧的块状肌硬如玄铁,他不言语,但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呐喊着,宣告着侵占和热切。无论从力气还是体格上,刁琢是占优的一方,攻势猛烈,难以招架,5000多的海拔,吻得巴爷气喘吁吁。
熄了灯,两个人钻在同一个睡袋里,刁琢的胸腹贴着巴云野的背,手搂着她的腰。
毕竟还不到严冬,巴云野带的是蛋形睡袋,一个人睡尚很宽松,挤进个刁琢就不同了,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连翻个身的空间都没有。巴云野噗嗤一下笑出声,“我还是第一次跟人挤在一个睡袋里。”
“分享巴爷的第一次,不甚荣幸。”
她故意刁难:“好你个刁琢,也有第一次情结?”
他不接茬,怎么接都是一个死局,只是说:“我也是第一次跟女人挤在一个睡袋里。”
“以前都跟男人?”
刁琢重重呼出一口气,似乎被问得毫无招架之力。
巴云野没得意一会儿,耳垂被他一咬,“啊”地叫一声,捂住耳朵,忽然想起在羌塘遇到盗猎贼,他压在她身上替她挡散弹时的场景。她向来直率,心中有疑问,当下就出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
“你端枪射击那时。”对她,刁琢也很坦诚。但话一出口,他想,又或许更早。毕竟爱上一个人只需要15秒,其余时间都是在发现这一事实。
“呵,一枪击中的不是车轮,而是你刁琢的心。”
“你还会写诗。”
“我只是想说,女人很有必要学一学射击,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就能一枪搞定自己的男人。”
刁琢心口一抽,寒从脚起,“你说的‘搞定’,是一枪打死?”
“搞得定就勾搭成奸,搞不定就一枪打死。”她龇牙笑。
“你的成语水平在我认识的人之中数一数二。”
“到底数一还是数二?”
他沉默几秒,“二。”
真二。
巴云野手肘往后一撞,他闷哼一声,应该很疼。他握住她的手臂,让她双手牢牢贴着身体,“这是我第一次中女人的‘暗箭’。”
巴云野将他的话悉数奉还——“分享刁琢的第一次,不甚荣幸。”
刁琢没回,只是抱紧她。
过一会儿,巴云野说,“只要蒋奥航别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害岳父,妨碍我们登山,我看这天气,后天应该能冲顶。我俩不是专业的登山队员,能在山上逗留的时间不长,能不能找到保温壶全看运气,实在不行就放弃这一项。找到照片的拍摄地对我来说更重要,你可能得多费心。”
“你忽然对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她原形毕露,“妈的,求人帮忙当然得有求人的态度。”
“我不需要你的态度。”
“那你要什么?”
“老子要你。”
“你真的爱死我了。”
他轻轻哼一声,低沉的喉音。巴云野打个大大的哈欠,她没有高反,但身体也是疲累,困意满满。她坐起身,“刁兄应该不想整个晚上跟我挤在一个睡袋里,我出去尿尿,你把自己的睡袋拿来。”
“分头行动。”刁琢跟着起身。
巴云野紧紧拉着外套领口,迎风往营地厕所走。帐篷大多暗着,里头的人想必都睡了,只有两三个帐篷还点着灯,在一片漆黑的营地里,像几只大萤火虫。鼠兔还在四下奔走,手电光一扫而过,还能看见它们小小的身影一闪一跳。
“河马,还没睡呢!”路过一顶帐篷,她随口吆喝。
里面“啪”的一声,河马的声音有些慌乱,“要……要睡了!你怎么到外头!我……我刚刚看见刁琢往你那儿去!”
“嘿嘿,人有三急。”巴云野语气中有笑意,脸上却没有。她冒着寒风安静地站了半分钟,忽然飞快拉开河马帐篷的拉链,半个身子探进去大笑——“天寒地冻你还不睡么!”
河马明显被她吓了一跳,他的睡袋早就铺开,但他却笔直地坐在睡袋上,手上空无一物,不知在干什么。
“你干嘛?”
“滚滚滚,我打坐行不行?你别打扰我的清修。”河马不耐烦地挥挥手,“春宵一刻值千金!快跟你的刁琢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那我就不妨碍你修仙了。”巴云野吐吐舌头,替他拉好帐篷。
河马防备地盯着门帘,确定她离开后,又心有余悸看了看外头,叹口气摇摇头。
巴云野方便完,提好裤子就往回赶,忽而听见几声啜泣,不像唐山姐妹的声音,倒像是付星月。她竖着耳朵寻着声音,就听付星月带着哭腔说:“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他的……他也不用把话讲得那么难听……难道我存心害他?!他吃,我们不也在吃么!那么多人在呢……那样骂我……”
哦,原来是为付迎涛当众训斥她而伤心。巴云野想,付星月算是躺着中枪。
“好了别哭了,你要是他亲女儿,他不会这么对你。”蒋奥航的声音传来。
巴云野一愣。
“这不还有我么……我跟你是最亲的人,什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他这人就是多疑,工作也是,生活也是,我当初追你,他给我多少难堪?好像我是为了贪图他什么似的。后来好不容易答应下来,私下也没给过我好脸色,尤其你妈去世后,哪哪看我不顺眼。为了你,我忍着。其实我真是心疼你,也知道你的处境……”
付星月还在抽泣,“当初不是我求着他过继的,他现在却好像我欠了他似的……呜呜……总是说什么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我难道不孝顺吗?人家结婚后都搬出去住,我就是想孝敬他们才留在家里的,平时做饭也是我,洗洗刷刷也是我,他一回来什么都不用操心,拿起筷子就吃,吃完就走……今天居然还说我想害他!我真是太伤心了……”
“唉,他也是孤独,也有难处。你放心,我一定都站在你这边的……”蒋奥航的声音低柔殷切。
风更大了,拍在额头上像有人扇你巴掌。巴云野没戴帽子,知道不能再在外面久留,赶紧猫着腰回帐篷。
原来付星月并不是付迎涛的亲生女儿,她在家里似乎过得并不太好。巴云野一想,万一将来蒋奥航成功害死付迎涛,露出真面目,性子温吞懦弱的付星月岂不是更不好过?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巴云野心里虽然有担忧,可现在无凭无据,怕蒋奥航反咬一口,只能找合适的时机再跟付星月提一下河马偶然间听到的话和自己在蒋奥航手机里发现的信息。
不过,她会相信自己这个认识不到一周的陌生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