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讯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又或者昏过去了。”
大家都一脸难以置信。
叶讯的脸色忽然变得很惊悚,好像陷入梦魇中,“后来,我发现自己……不,是我和车都掉进水里,水不知道从哪里灌进来,很快整个车子里都是水!我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们正在下沉,四周全是黑的!我实在吓得要命,出不去,急得半死,水灌满车内,我憋气,受不了……呛死了!我感觉自己快死的时候,窗户破了,水流出去,我……好像又活了。”
竟然如此。
巴云野听着,震惊同时十分解气,白了他一眼,心里道:真他妈活该!
“可能……你睡在车里,做噩梦了。”有人说。
“不是梦!”叶讯笃定道,“是真的!!”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凛。
叶讯所言并不是梦境,看车子外湿淋淋的样子,以及他刚下车时溺水的症状,确实很像掉进水里。可车子停的位置,根本不具备掉进水里的条件,一时,大家都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巴云野看一眼外头正在跪拜诵经的牧民,幽幽地说:
“天湖。”
刁琢双眼微微一瞪。
巴云野走出帐篷,刁琢跟着出去。只见她眼中难得肃穆,说:“据说,以前几个穿越者曾在羌塘的一个巨大的湖泊旁拍到过数量庞大的藏羚羊,因为海拔高,也不知名,所以被人称为‘天湖’。‘天湖’是不是继卓乃湖、太阳湖之外藏羚羊的第三大聚集地,大家都很想知道个所以然。奇怪的是,考察队员按照一些人提供的照片和方位专程去找,却找不到‘天湖’。偶尔还有其他人见过天湖,可提供的方位跟前几个完全不同。久而久之,‘天湖’就变成一个非常神秘的所在,藏北的牧民说,它长了脚,跟藏羚羊一样会迁徙,是高原精灵最后的保护神。”
不可思议,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水域?转念一想,世界未解之谜千千万万,又怎么就不可能存在这样一个神秘的天湖?
或许,它和海市蜃楼一样,在特定的环境和时间,只出现那么一瞬。它能识别良善和邪恶,它是温和的,也是凶残的,更是庄严的。
刁琢品咂巴云野话中的含义,猜测道:“叶讯遇见了天湖,不过,他不是亲眼看到,而是‘亲自’掉进去——这应该是他独自走在无人区里心理紧张,产生体感真实的幻觉——癔症。他车子上和尸袋上的水,不过就是昨晚的雪融化后的结果。”
“看来老天爷并不想置他于死地,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巴云野说,“羌塘不欢迎人类。”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溺水的样子,我不会相信。”
“善恶有报罢了。”巴云野扬起唇角,“天湖我也没见过,但它即使有一天出现在你面前,也会是比较温和的样子。”
刁琢思忖一会儿,颔首,“承你吉言。”
其他人依旧觉得叶讯的溺水现象有别的原因,怎么也不肯相信他的话。为此,叶讯气得半死,但也无可奈何。他小心翼翼看了看救援队的人,开始装起虚弱来,一会儿说自己可能在发烧,一会儿说自己肚子疼,似乎不愿让他们有时间提起自己下药后独自离开的恶事。
救援队几个人懒得很他废话,转身走出帐篷。外头,两个牧民已经熟练地用大大小小的石头堆出两个尼玛堆用于祈福。
几个人也走到外头的空地上,议论纷纷。
“不管怎么说,叶讯和疑似邹开贵的尸体,都被我们找回了。”
“叶讯逃不了,他策划、资助邹开贵非法穿越不说,他到底知不知道邹小文的真实情况?”
“如果知道,还联合邹开贵做什么千里寻女,就是利用老百姓的善良和爱心来搞诈骗。”
“小紫也不见得会默默回老家,也许一落地就去报案。”
“是啊!两千万的保险赔偿款!”
“他们之间的事太复杂,我脑子不够用。”
所有救援车辆陆续驶离无人区,直接开进安多县城。
两天后,尸体检测报告出来,确实是邹开贵。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又好像刚刚开始。尸检显示,邹开贵死于低温条件下心功能衰竭。说白了,就是冻死的。另外,他的后脑勺处还有猛力击打痕迹。他的死亡地和他扎营地距离很远,警方判断,他是被人打晕后载到那附近扔下,醒来后想回到扎营处,因前期体能消耗过大,他的身体经不起半夜的低温,最终倒地而亡。
邹开贵死的时候身上没穿外套,应该是打晕他的人所为,存在让他回不到扎营处的主观故意。
至于叶讯,他也因使用非法药物暂时被警方控制。救援队几个人猜测得没错,小紫向公司辞职后,也到当地公安机关报案,说叶讯个人作风有问题,还涉嫌骗保。一时间,邹开贵和叶讯成为“网红”,网友们的议论炸锅。
“邹开贵”“伪慈善企业家叶讯扒皮”两个话题顷刻间占据热搜榜。
网友的力量是无穷的,竟然扒出在邹开贵死亡前后,一个粉丝仅两位数的微博账号贴出穿越无人区的照片,博主尽管很快删除所有微博,还是被眼疾手快的网友截图发布。公安机关根据截图,找到几辆越野车的车主。他们供认非法穿越羌塘时巧遇藏羚羊,一时兴起“围捕”,结果不慎撞死两三只,其中一只还怀着小羊。
越野车主被找到的消息传来时,救援队和巴云野已经回到拉萨。每晚都睡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藏北高原,到3600海拔的拉萨时,众人竟有种“这里跟海平面一样低”的错觉。
当晚,为了给他们庆功,龙哥请大家吃串串。恰逢周末,热闹的串串店人声鼎沸,花椒和辣椒散发的独特麻辣香气飘散四周。
网上关于案件进展的消息不断传来,大家一边涮串串,一边关注新闻。辣得满脑门汗的同时,也为真相而揪心。
和刁琢根据脚印判断的一致,主谋是一对小情侣,女的毫无户外经验,为了拍照好看,当时还穿着双高跟鞋。他们说,邹开贵帮着把绑上石头的藏羚羊推到水里,之后就提出要坐他们的车走出无人区求,还提出要给他一点劳务费的无理要求。
他们协商不成,邹开贵就变脸,说自己拍下他们处理藏羚羊尸体的视频,如果他们不答应,他自己走出去后就公诸于世。无人区既没有监控也没有警察,男的起了坏心眼,假意答应,叫同伴先走,然后敲晕邹开贵,偏离路线开出很远,将他扔下。
他俩本想着邹开贵会被熊或者狼一类的野兽咬死,尸体永远不会被发现。于是走出羌塘后,都对这件事只字不提。但女的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回来几天后,将自己非法穿越羌塘成功的照片贴在微博上,最终成就猪队友的作死传奇。
“你说,这邹小文到底……”河马不禁问。
龙哥给救援队几个人斟满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可以肯定的是,小女孩永远不会出现。”
“冤有头,债有主。”巴云野脸上写着几分讽刺。
至于叶讯,据说他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出于爱心,为邹开贵提供旅费,死不承认什么“邂逅藏羚羊之旅”是他下一步线路开发的重点。与此同时,他与保险公司关于赔偿的矛盾也爆发出来。
巴云野说:“这几天,对于在车里出现溺水症状的事,他一直认为是见鬼。警察们带他去看了医生,医生说他是心理崩溃导致的癔症,溺水的症状一方面是幻觉,另一方面是因为在心理异常的状态下喝了太多的水导致的。但回拉萨之后,他一直叫着要去大昭寺磕长头。我觉得,‘天湖’不是叶讯的目的,他对此毫不知情。”
刁琢眉头一紧,“也就是说,寻找天湖是邹开贵的个人行为?”
龙哥沉默着,若有所思。
刁琢接着说:“他为什么要找天湖……”
巴云野也是一脸茫然,“盗猎的才想找天湖。邹开贵充其量就是个诈骗犯,一不打藏羚羊,二不开发旅游线路,找不找得到,对他本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除非,他受了其他金主的委托。”
向桉大惊,“听你这么说,他的金主很有可能就是盗猎的啊!”
刁琢说:“——应该是盗猎团伙,有组织、有更加先进的猎杀武器,一次出击,带来的杀伤力远比老金那些‘散客’大得多。我国对武器管理比较严格,这种盗猎团伙有可能在境外。”
龙哥摸摸自己的双层下巴,“我们只是猜测,现在他死无对证,到底金主是谁,只有警察查得到。每个擅自进入无人区的人都不会是平白无故地死去,也不是平白无故地活下来,说来,都是命啊!”
河马笑道,“龙哥,你也太迷信啦!”
龙哥微醺,有点飘,笑着摆摆手。
河马一拍大腿,“要赚钱,还得像咱们一样堂堂正正的!”
巴云野端起酒杯,大大咧咧跟刁琢一碰,“有句话说得好,能发大财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面。”
一桌人绷不住,都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