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阴云遮蔽了大部分月光。保护区腹地里,坐在帐篷里的吕瀚海拿着对讲机不停发号施令:“在你9点钟的位置,拿强光手电看一看,有没有发现?”
3公里之外的嬴亮回了句“收到”后,继续摸黑一棵树一棵树小心查看。
隗国安端起水杯,颇有些不冷不热地说:“我说道九,你也差不多得了,亮子这孩子性格直来直去又没啥坏心眼子,你就别瞎折腾他了。”
“我哪儿就折腾他了,这不是展护卫的意思吗?”
“少扯着虎皮当大旗,你一直往天上看什么呢?盗墓小说我也摸过几本,说吧,是不是夜观星象,玩分金定穴那套呢?”
“哟!这您老也知道?”吕瀚海也将水杯端起和他碰了碰,呲牙笑道,“今天阴天,看不到星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让他锻炼身体了。”
隗国安有些心疼地说:“你也让他歇歇,我知道你有气要撒,但也别太过分不是?”
吕瀚海摇摇头,颇有几分无奈地说:“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小子精力过人,但凡让他停下来,他一准又跟我掐架。您要是想落个清静就听我的,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真累着他。”
隗国安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理,摇头说:“那行,这事你掌握分寸就好。”
吕瀚海掐指一算,估摸着嬴亮还要找一会儿,就往隗国安的身边凑了凑。
“哎,我说老鬼,帐篷里就咱两个人,聊点私密的事呗。”
“还私密的事?说呗!”
吕瀚海贼眉鼠眼地盯着他。“上个星期,你手机关机以后到底去哪儿了?”
隗国安一愣,随即语无伦次起来:“什……什么关机去了哪儿,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吕瀚海用肩膀顶了他一下,坏笑道:“你紧张什么,我也就是随便问问。那啥,你不是说你去美术学院画画了吗?我到了地方找不到你,结果在大门口遇上了。”
隗国安“哦”了一声,露出了然的神情。“你说那次啊!没错,我是在美术学院写生。怎么了?你对画画也感兴趣?”
“老鬼啊老鬼,你可真够鬼的,我拿你当兄弟,你跟我跑题干吗!”
隗国安笑意一收。“怎么?你想听什么实话?”
吕瀚海见他这样,指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也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就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你既然不说,我也不想知道,就权当我没看见吧!”
隗国安的心猛然一沉,心道,这小子到底看见什么了?
…………
那一天,早上7点。
睡梦中的隗国安被短信提示音吵醒。铃声是诺基亚自带轰鸣声,有很强的穿透力,这是隗国安为那张不记名手机卡专门设定的。机号归属地在内蒙古,他从不用这部手机主动与外界联系,号码属于他的另一个身份:画手阿道夫。
法国画家威廉·阿道夫·布格罗画风唯美,擅长创造美好理想化的境界。这也是隗国安在绘画领域想要达到的境界。
拿起手机,他点开了短信。
“你的画卖不卖,我出10万一幅。”
劲爆的内容赶走了不少困意,他光着膀子用力按着屏幕。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预付2万订金,画邮到后再付余款。觉得合适就打这个号码联系我。”
隗国安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灼热的疼痛让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10万一幅,我现在的身价有这么高了?”压住内心喜悦,他马上给对方回拨过去。
电话那边是一名男子。“阿道夫是吗?我在画家网上留意到你的作品。这个价格可以接受吗?我想要那幅《小丽》。”
画家网是隗国安经常登录的网站,他注册账号的动机很单纯,就是想跟全国画家一起交流学习。可当浏览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什么样的人都敢以“画家”自居,那些在他看来不入流的技法还有粉丝趋之若鹜,这让他有些技痒。
虚荣心作祟,他想知道把自己的画挂出来会是什么情况,于是他拍了几张画作上传。结果好几天过去只收到几句评论,直到有人私信他需不需要花钱打榜时,他才明白其中套路。觉得没意思,他就联系版主想删除画作,版主却迟迟没有回复。打那以后,他就再没上传过任何作品。然而他没想到,随着时间的发酵,画作下的留言却越来越多,有人注意到了他独特的画风。俗话说得好,是金子总会发光,画作上传四个月后,他被数十万人围观了。
虽然网站里充斥着混子,但也混迹着不少艺术猎头,各种中介、拍卖行开始联系他,想帮他炒作身价。
隗国安作为一名警察,手头谈不上富裕。他儿子也到了年纪,面临着结婚和买房的压力。他很迫切想把作品变现,但公职人员毕竟有些不合适做生意,所以为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从淘宝上买了一张不记名手机卡,专门用来对外联系。办好卡后,隗国安对网站私信内容进行了整理,他给一些有购买意向的人发送了联系方式,等接了几通电话后他发现,99%的人都是中介,还有1%则完全是出于好奇的骚扰。
一段时间后他失去了耐心,对陌生号码,他干脆一概不接。此时对方能点出《小丽》这幅画,隗国安立马认真起来。看来这人是个行家啊!
要知道,从多年前提笔画画那一刻,他最擅长的就是画人体,而人体画中,最具表现力的便是“人体油画”。名为《小丽》的画作,是他一套系列画的其中一幅,在这个系列里,他一共画了六名女子。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些画有现实模特,不能用来进行恶意传播……”隗国安犹豫道。
人体模特的工作不是人人都能理解,社会虽然进步,但有的人总是会用有色眼光去看待,也是令人无可奈何。
“没问题,这画我仅限于收藏,就算是转手,也都是在熟客圈里。”
“行,那……就在美术学院交易,要现金,时间短信联系。”隗国安挂上电话,直奔自己单独租住的,专门用来绘画的小屋。
为保证交易不被人打搅,隗国安在美术学院门口将其他手机关机,只留下那部不记名卡的手机用来联系买家。
地点在一栋空旷的教学楼里,来的人是一位30多岁的青年男子,身穿卫衣、牛仔裤,头戴棒球帽。看到这副打扮,隗国安知道,电话里的男人应该是没有亲自露面的意思,派了别人过来交易。
男子上来看过画,把2万元订金交给隗国安。隗国安有一分是一分,并不在意之后的8万能否到账。他接过订金点好数,放心大胆地将画交给了对方。
没想到的是,男子竟然提出喊顺丰上门,当面装画,防止掉包。隗国安觉得,对方既然连这个细节都能想到,更不至于玩下三烂的那一套,于是他欣然选择了学院门口的“三通一达”——穷病发作,能省则省。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隗国安不停地刷新快递信息。说,不在乎那8万,有钱谁会嫌少呢?
可让他恼火的是,不知为何接连三天,快递都处于发货状态,没有任何追踪记录。他本人又在专案组分身乏术,只能对着手机干瞪眼。好在几天后,买家主动联系了他,说画已收到,希望他能提供一个收款卡号。
隗国安思来想去,把一张非本人名下的银行卡发了过去。买家倒也信守承诺,将余款8万元打入指定账户,这单在忐忑中的交易总算顺利完成。
…………
隗国安在脑海里不停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他在拿到快递单据后,就把订金贴身装好,这才在美院门口撞见了吕瀚海。按理说,吕瀚海不可能看到什么,除非他提前赶到了美院。不过就算提前赶到,美院这么大,他也不一定能找到那栋废弃的教学楼。反复之后,隗国安觉得吕瀚海是在故意诈唬自己,笑眯眯地说:“九爷,套我话就没意思了吧!你说说,你看到啥了?”
吕瀚海也只是见隗国安经常失联,所以顺口套了他一下,见被他戳穿,也就笑笑:“没啥,我只是看你在美院门口鬼鬼祟祟不像去画画的样子,还以为你打算勾搭哪个女学生呢!”
隗国安彻底放下心来,哭笑不得:“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勾搭女学生,亏你想得出来。”
吕瀚海大笑。“哎,老鬼,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有魅力的大叔,我看你画画很牛,在美院绝对有市场。”
“得得得,不跟你掰扯了,我出去上个厕所!”隗国安借故溜出帐篷,他向树林深处走去。确定吕瀚海不可能看见之后,他从口袋中掏出那张快递单,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倒不是隗国安信不过吕瀚海,而是卖画的事抖搂出来,无疑是个麻烦。他可不想被任何人知道详情,尤其是那幅画背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