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 正文 第七章

    七

    因为偶尔出席的那次同学会，宋扬孟梅牵手，生活掀开了新的一章。

    接下来的日子，与这个时代多数小人物一样，没有风起云涌、飞速变幻，只有柴米油盐的平静，理性相处的懂事，以及向彼此隐藏起各自昔日的牵绊，呈现一起过下去的心愿，就像山坡呈现着向阳的一面。

    宋扬与孟梅各出一半的钱，买下了白杨小区的一套新房，作为两人的家。

    宋扬在单位职级低，工资不高。孟梅在大学当副教授，收入也不多。买这个房让他们吃力，但人到这个年纪，得有一个家，所以两人下了决心，一次性买下了房。

    孟梅知道宋扬实力有限，所以自己付了一半。其实她并不太在乎钱。这样一个世界，怎么赶好像都来不及了，当初错过了方海波，这辈子是当不了有钱人了，如果现在开销少点，省着点花，哪里都能容得下一对过日子的小夫妻吧。这是她对自己、对宋扬的想法。

    但她知道，宋扬未必能这么想，因为他有一个儿子，转眼就得供儿子上高中、大学。

    在装修新房时，宋扬想将一个小房间装成小孩房的样式。他探试地问她，可逸来的时候给他住好不好？

    她说，那当然。

    她把这个话题里他隐含着的不安与忧愁掠过去了，心想，你这还问我，我这么小器吗？

    她感觉宋扬悄悄地舒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的是宋扬在他俩登记之前，曾在儿子喜欢的必胜客餐厅里征求过儿子的意见。

    当时必胜客人来人往，儿子在咬着一块披萨饼，津津有味的样子。宋扬轻声问儿子，爸爸结婚好不好？

    儿子明显支棱起了耳朵，眼睛却迷糊地看着他，嘴里说，嗯，知道。

    他那小小的脸庞，大眼睛，显得那么无辜，让宋扬心软。宋扬说，爸爸下个月跟阿姨结婚了，可逸，你答不答应？

    儿子低下眼眉，点头，说，知道。

    宋扬说，你高兴好不好。

    儿子说，知道，我还好，因为我以前就知道爸爸总是要结婚的。

    宋扬说，以前就知道？

    嗯。儿子说，知道，妈妈成家了，爸爸总有一天也要成家，这个我有心理准备很久了，所以知道。

    宋扬明白了儿子话里的意思，伸手轻弹了一下他的脸颊，想逗他，说，爸爸的家也是你的家。

    儿子咬了一下嘴巴，嘟哝，她一个家，你也有一个家了，就我没家了。

    他这么说，出乎宋扬的意外。宋扬赶紧站起来说，不要傻，爸爸的家就是你的。

    儿子瞅着他，点头。然后说要回学校去了，下午补课。

    那天望着可逸走远的背影，宋扬心里疼痛，这样的疼痛他无人可诉。所以，宋扬在新房里给可逸留了一小间，留了一张床，一条棉被。孟梅没有异议，他觉得这是一桩大事做好了。

    平顺日子里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年的冬天。这时，宋扬孟梅已渐渐适应了重组后的生活。父亲宋之江等老一辈对宋扬他们也渐渐放下心来。宋扬儿子宋可逸已通过了中考，考得还不错，考上了全市排名第三的重点高中，在他这个年纪，在他这样的家庭处境里，内向敏感的可逸确实是尽力了。

    许多个夜晚，宋扬还是会拨打那个电话，卓立老师的电话。

    那边还是没人接听。

    他想着卓立老师当年圆圆的脸庞，温和的笑容，在班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自己了。

    宋扬怀疑，冥冥之中有一些命定的东西，如果那天小学校友李越明没告诉自己卓老师在惦记以前的学生，在寻找自己，那么自己未必会在同一天接到大学同学赵风的电话时，心里纠结一下，觉得该去看看赵立成老先生以及同学，没准他们谁正想着自己呢。而如果那次不去，那么就不可能在时隔28年之后结缘孟梅；而如果没结缘孟梅，就没有这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