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 正文 第五章

    五

    作为我们故事的主人公，老同学宋扬与孟梅当然是有戏的。

    但是，这“有戏”的节奏，在最开始阶段进展得有些慢。

    这符合所有他们这个年龄段婚姻重组者的实情，并且，还因为他俩是老同学，其情感爆发有他们的难点：本来就相识，但大学时并没对上眼，也就是不来电，而且，孟梅那时候有男朋友方海波，小两口是全班皆知的“一对幸福小人儿”，并且方海波也是同班同学……这样的知情知底，让如今的宋扬孟梅要发生突如其来的情感燎原烈火，这是不可能的。

    甚至一不留神，都可能各自奔忙，君子之交，如水之淡了。

    好在，他们的手机上互加了微信朋友圈，并且有同班同学的群，他俩被同学拉进了群。于是各种追问、打趣……就像甩不脱的鼻涕，演变成生活中的花絮。比如，马哥在群里当众开问：约了吗，宋扬，约了吗，孟梅？赵风接上，问：同学会的硕果啥时结啊？

    这些花絮飘飘扬扬，多少会落入心里，就成一个细小的概念，或者一个似有似无的念头：真的可以吗？

    于是就会去留意他或者她。不是加了对方的微信吗？他发现她爱看画展、艺术展，每个星期天都去看。她发现他可能确实挺“宅”，发的自我生活类微信很少，多为各种转帖，关于“好小说的一百个开文”“好作家的坏脾气”……

    他们会彼此点赞，好像心照不宣似地夸一下对方，让彼此感觉良好。这是不是有点用意了？

    终于有一天，他在点赞了她的一个关于印象派画展的预告时，她随便跟了一句：去看吗？

    他回：去。

    他们的线下交往就是这样开始的。

    星期天下午，他在美术馆门前等她。

    在此之前，他刚刚跟儿子在必胜客吃了饭。儿子告诉他补习班已经上了，效果还可以。他说，可以就好，爸爸的钱花得就值得。儿子吃完饭就得去补英语，儿子问他，爸爸下午做什么呢？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说，爸爸要去看一个画展。他注意到儿子眼睛里的向往之色，就问，你也想去吗？儿子懂事地嘟哝道，现在不可以去。吃完饭，他和儿子走到了门外，前妻孙丽娜开着车来接儿子去补习。而他就骑车到美术馆。

    他站在美术馆门前，看见老同学孟梅走过来，她穿着一件柠檬黄的长褛，在阳光下显得很明亮。她向他挥挥说，嘿，老同学。

    那天他们慢慢地浏览那些画作。看了一个小时也就看完了。接下来呢？

    接下来，他们在美术馆前分手。原本宋扬想请她喝杯咖啡。她笑道，算啦，省省吧。她说自己要去学校，晚上还有一节课，得去备一下课。她就走去乘坐地铁。

    宋扬骑车往家里去的路上，想着刚才邀请她喝咖啡时，她脸好像红了一下。她的短发显得很精神。自己会喜欢她吗？宋扬想，老同学，同学会，多年不联系，这些同学就像潜伏的信号，说不定哪天一个个出现，跟你有了什么联系，否则怎么突然一个个都出现了。这么想着，突然就想到了小学班主任卓立老师的那个电话，哎哟，都拖了两个星期了。他骑着车，掠过一条条街巷，心想，回家就给她打。

    其实，那天同学会上，宋扬就想起了卓立老师这事，当时这个电话已拖了三天，他想，回家就打电话。结果同学会后送孟梅回家，回来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他估计卓老师已睡觉了，就明天打吧。结果第二天又忘记了，或者说拖延症又犯了。

    宋扬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给卓老师打电话，没人接。一直没人接。

    这一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宋扬打了几次，那头一直是“嘟嘟嘟”，一直没人接。

    宋扬有些不安了。他想，卓老师去哪儿了？

    在随后的几天，宋扬又打过几次，都没人接。他想到了卓老师的年纪，他的不安慢慢趋强。他想，卓老师可是想见我一面的。

    终于有一天，宋扬给李越明打了一个电话，问他，卓老师家的电话总是没人接，不知怎么回事，你还有她的手机号码吗？

    没有。李越明瓮声瓮气地说，没人接？不会啊，卓老师上次说她平时都在家的。

    哦。李越明突然想起来了，说，会不会她去澳大利亚了，上次她好像说过，她过段时间可能会去澳大利亚看女儿。

    李越明建议，宋扬，你有空的时候多打打，没准，她哪天回来了。

    所以，现在宋扬每天晚上，都给卓老师家打一个电话，他听着那头的“嘟嘟嘟”声，想着卓老师当年圆圆的脸，戴着眼镜，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