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中途忍住了没失态叫出声,交握的双手放在桌子底下用力攥了一把。只不过看评论区里一众网友的热烈欢呼,估计也没人会在意她的表现是否得体了。
她笑容可掬地道:“我怎么觉得乘风很了解陶睿呢?”
老罗说:“他们是一起集训过。”
主持人本来想问,乘风跟陶睿相比,两人水平该怎么排列。临出口前觑了眼老罗的神色,还是不敢当着他面问这么敏感的问题,最后怂怂地开口:“您觉得乘风这次的表现怎么样?”
老罗轻笑,五官轮廓都变得柔和起来,盯着屏幕中的画面,朗声道:“在己身劣势下,仍旧能够冷静分析战局,宠辱不惊,并且直刺敌方痛点,我说一句很好,没人反对吧?”
主持人跟着爽朗大笑,说:“您太谦虚了!”
她听着自己的笑声,反省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偏心了,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当然陶睿也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风范,说明他对时机的把握同样十分精准。只有两个足够优秀的指挥,才能彼此接上这种信号!”
她两手撑在桌面上,侧身问道:“罗老师,从陶睿的角度看,如果他也能猜到乘风的布局,他有什么破局的良策吗?”
老罗摇头:“没有什么应对的策略,猜到也没用。这种实打实的硬碰不可避免,比的是单兵的实力。指挥能最大程度发挥出团队的作用,但并不是万能的。”
“好的。”主持人挺了挺背,说,“我怎么也有点紧张?”
一部分网友的注意力已经被两人吸引走了。
“老罗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年轻了二十岁吧。之前他眼神里都仿佛带着刀。”
“我差点以为老罗要甩袖子走人,还好乘风翻了下盘,给他托住了。”
“老罗高兴得太早了一点吧?猜到了又怎么样?根据我多年观察,90%乐观的看法在大战场里都会被打脸。”
“反正从老罗的角度看,理论没有问题。如果最后真出问题了,就是单兵的问题,乘风还是清白的。”
“【漂亮】”
文字带着幽光,从聊天框里虚影般飞速闪过,穿着白方制服的考生们也终于集结完毕,出现在中间的主路。
他们已经跟身后的追兵拉出一定距离,在陶睿的催促下越跑越快。
前排士兵潦草地撑起防弹板挡在身前负责开路,狭长的队伍沿着墙边一路狂奔。
第一个下指令的队长是谁已经无法考证。
那一瞬间,远的近的、打得到打不到的,长管的短管的,所有的武器都跟丛林里被惊醒的群鸟一样,猛力扑腾着翅膀,撕开最后一寸和平。
枪声齐鸣,震破天际。
空气里的硝烟跟耳朵里回音似的鸣响,都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疯狂,像是血液在沸腾燃烧,一瞬间席卷了整片战场。
憋屈了两个多小时的青年,面对这群晚来的敌军,显得极没有耐心。攻势开展得比计划中的早了那么片刻,导致第一批战绩没能达到预期。
“太猴急了。”严慎大胆地往前挪了一点,调整姿势,说,“小心吓到韭菜们。”
乘风:“他们都退了,暂停。”
事情发生得太快,跑在团队最前头的几个学生只是迈了下腿,就被清出考场了。
那几块防弹板根本不起作用,数不清的子弹先后击打过来,冲击力直接将他们撞翻在地。
靠后的考生凭直觉回撤,一个旋身躲藏起来,同时让队伍停止行进。
震耳欲聋的枪响让所有人脑袋发懵。
紧跟而来的寂静又多出了一种不真实的空虚。
白队众人心有余悸,持枪四顾心茫然。
“前面的人……疯了吧?”
“我们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要处这样的极刑?”
“联大的人都在这里吗?难怪我说刚才怎么不见他们。”
“我耳朵都要聋了!几百发子弹杀几个人真不至于吧!”
“不能停!”陶睿的指令及时下达,带着不容抗拒的严厉,稍稍驱散了众人的迟疑,“抱团,冲过去!”
二军跟联军的人就在后面,白方如果犹豫,处境会更加危险。
这种时候,不管什么决策都比踯躅要好。
士兵们不用思考太多,直接跟着前排的队伍发起冲刺。
陶睿看不到太多前线的信息,看见了也来不及处理,只能继续之前的计划,沉声道:“注意防御、冲破火线!收拢两翼,抓紧时机!”
白队众人闷头向前。
周围不断传来子弹穿透军装的声响,一群人聚拢成团,尽量贴紧墙壁,看不清太远处的景象。
然而在不断奔跑的过程中,众人还是发现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都是在冲锋中牺牲的外围士兵。
第一个小时意气风发。
第二个小时游走牵制。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占尽上风。熟喜后的现在,周遭血气笼罩,哀声遍野。他们要踩着自己战友的身体冲出城门,前往门口的那条路长得几乎望不见头。
屈辱、愤怒、困惑,各种混杂的情绪逐渐团队里泛滥。喊叫响起,又被枪声掩盖。
于此相对的,是联大众人越发高涨的情绪。
爆破造成的杂音过于鼓噪,通讯器过滤了一部分,仍旧影响交流,一帮人想说话只能靠扯着嗓子大喊。
“哈哈哈兄弟们我杀到了两个人头!”
“朋友眼花了吧?明明是我杀的!”
“你胡说!这么一片纷飞的子弹你能找出你打的那一颗?你梦里呢?”
“吵什么吵?都是一家人,你不分我我不分你。”
“你们说话的功夫我又打出了十几枪,说不定又抢到了几个人头!地上倒了那一大片,兄弟们都看见了吗?!”
“爽!”
项云间的队伍负责镇守城门,距离白方队伍有一定距离,跟这一轮的狂欢基本无缘。
血气方刚的青年们听着频道里战友炫耀似的报数,光凭想象就控制不住,久久不见项云间动作,急得在队频里恳求:
“老项!老项快上啊!再晚就没机会了!”
“队长!你不想为了联大争光吗?你不想报去年的血海深仇吗?”
“乘风!轮换一下队伍位置啊!老项,你去跟总指挥商量一下啊!不要忘了我们一队!这公平吗?”
“我也想上!给我机会!”
项云间听得耳朵发痒,始终恪尽职守地站在原地,不动如山。等一帮人喉咙都快沙哑了,才不温不火地劝解道:“不可以。别听、别看、别想。”
队友脱口而出:“那特么得是死人吧!老项你变了!”
乘风安抚:“别急。”
·
白方众人有点扛不住了。
之前他们还嘲笑乘风收集物资是不懂规则、胡乱指挥。现在才明白“光用物资就能砸死你”的感觉是种什么滋味儿。
只不过他们是被砸死的那一方。
当子弹数量够多的时候,单纯的反冲力就极为恐怖。尤其联大众人早早准备,有地理优势。合攻的气势就跟海潮一样,朝他们拍打过来。
短短几百米的距离,白方伤亡惨重,队伍士气涣散。还不挽救,等于白白给联大送分。那先期打出来的优势就全打水漂了。
青年吼叫着汇报道:“陶睿,不行!牺牲的兄弟太多了,联大的火线太猛了!根本就是拿物资砸啊,完全不讲基本法!”
陶睿张了张嘴,惊讶中多了一分凝重,自言自语地道:“怎么会这样?损失怎么可能那么大?”
联大单兵实力有那么强吗?
“他们站位好!我们还不方便反击。重要的是子弹是下雨一样的,这谁挡得住?”青年顿了顿,后面半句话有点模糊,急切地道,“联军跟二军追来了!我们被前后夹击了,现在怎么办?”
还是晚了。
陶睿脸色发黑,撑在大腿上的手用力掐了一把,当机立断,全盘推翻之前的计划,说:“往上路!所有人往上路突围!”
青年咬牙点头,让身边的人帮忙组织队伍,又问一句:“不出城了吗?”
陶睿说:“先不出了,全线反击,保存优势!”
二军跟联军的反应慢了两拍,追上来时中路已经杀得昏天暗地。
康振学立即指挥着士兵过去抢击杀。看着倒地的尸体跟成群的敌军,心情愉悦地道:“乘风,这种好事儿怎么不喊我们帮忙?大家是一条道上的嘛,互相合作才能走得长远。”
他话音刚落,发现白方队伍的动作变了。一群人齐齐转身,不再冲击城门,而是穿进各处小路,往二军的阵营位置转移。
康振学笑容凝固,等确认白方下一步的确是要往二军身上开刀,勃然怒道:“靠!不许动!拦住他们!”
他才刚来啊,击杀分还没摸到,怎么就捞了个麻烦回去?
乘风见对面的人要走,慢条斯理地开口:“帮忙传句话给陶睿。”
联大学生纷纷打开扩音设备帮忙喊话,还很不要脸地自己进行了补足。
“乘风让你们告诉陶睿,他就是个菜鸡!”
“乘风说陶睿如果有本事就亲自来跟她掰头!”
“我们总指挥让你们帮忙给她带一份羞辱的问候回去!”
“乘风朝陶睿的方向竖了一个中指!”
“别听他们胡说!乘风说不是陶睿的错,关键是白队的单兵太菜了!陶睿别哭,我们的盟友比你们更水!”
被这帮混球一打岔,乘风突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张着嘴回忆半晌,好像是准备说“三路夹击的盛况回敬你们”,现在觉得有些不够气势,悻悻决定算了。
“这都要骂我们一句?”康振学这次明显底气不足。
童珣的下路很安全,追在后头抢了几个人头,还记得之前在乘风手上吃的教训,低调的不出声。
没人搭腔,康振学只好自己叫唤道:“乘风帮帮忙!”
也是在此时,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子弹不大够了。
大战场的物资是不匮乏,但前期也算不上丰富。三小时才能领取一次,后续领取的数量会根据人数跟战绩进行相应调整。
开场比赛的节奏太快,期间众人都在城内拉锯,拉锯就意味着大量的消耗。目前各方手上的存货都不大富裕。起码不能像联大那么挥霍。
康振学为了拦住白队士兵,只能让所有人全力攻击。
白方众人为了活命,也是拼出了之前没有的劲头。
等战线缓缓偏移到上路,两边人一摸口袋。
靠,兜里快没钱了。
白队好歹家底偏厚,二军的物资包是真快比脸干净了。之后要怎么打?靠肉搏吗?
康振学心惊胆战,叫魂一样地喊乘风的名字。
乘风问:“怎么帮?”
康振学厚着脸皮说:“借我一点物资,待会儿领了还给你们……不,加倍还!”
乘风“呵呵”冷笑。
康振学知道这段塑料情没有维系的可能,恼羞成怒道:“你卖我们!”
他斥责道:“联盟大学是要出卖自己的盟友吗?你们之前骂得那么难听,不惭愧吗?”
乘风踱步到台阶最上方,握拳抵在嘴唇上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人不贩我,我不贩人。”
她本来是个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