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时间截止到傍晚五点。因进程较快,最后四点左右已经全部结束。
测试数据传到光脑上,按照降序排列。
项云间翻阅了一遍,确认没有单项成绩特别突出的学生。将列表打包发送给教官之后,关闭了页面。
校方负责人送走学生,小心翼翼地过来打听成绩。
项云间收起光脑,公事公办地道:“会有通知的,请耐心等待。我们只负责监考。”
几人装卸好设备,重新背到身上,中年男人客套挽留道:“快到饭点了,在我们食堂吃顿饭吧。”
项云间说:“谢谢,但我们还有事。早上那个小孩儿住在哪儿您知道吗?”
中年男人狐疑:“你们找她做什么?”
项云间说:“给他做一个测试。”
中年男人惊讶地大声道:“可她是个黑户啊!”
项云间面不改色地说:“特殊时期,战争遗孤没有户口,联盟会理解的。联盟官方会负责进行背景调查,协助他完成户口登记。”
中年男人几番欲言又止,见他们表情认真,看着他们的眼神渐渐有了点变化。
联盟顶尖大学的选拔标准,都是那么特殊、那么迷幻、那么令人难以捉摸的吗?
早知道他也可以让学生装病啊。
项云间说:“另外,我想尽量收集一些关于她的信息。请问你这里有吗?”
中年男人犹豫了下,说:“其实我不是很清楚。我可以帮你们问一下福利院的负责人。她以前是从福利院跑出来的。”
·
乘风所住的废区导航无法准确定位。好在大致方向可以确定,依靠实景地图,还是很容易找到有人长住的居所。
四人根据指示,先乘车抵达城市边缘,再沿着一条久疏打理的马路来到废区。
中间会穿过一片废弃的城区,四处都是轰炸过后残垣断壁。有小孩子在倒塌的楼房间穿梭玩闹,勉强增添了两分人气。
乘风的住所要在更前面一点,坐落在空旷的草地上,僻静清冷,外皮剥落,像一栋即将倒塌的危房。
“这儿?”江临夏对着大门张望了许久,怀疑地道,“门是开着的。”
他顺手一推,房门随着轻微的力道朝里滑去。
屋内没有开灯,显得十分昏暗,就着物体隐约的轮廓,可以看出家具陈设十分简朴,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江临夏缓步走进去,嘀咕说:“不会是已经搬走了吧?那小子那么孤僻,搬走了也不一定有人知道。”
严慎在墙边摸索一阵,没有找到灯源的开关。
正觉得奇怪,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道冷冰冰地机械音,跟惊雷似地炸响。
“你们在干什么?”
江临夏重重打了个激灵,直到灯光亮起,才看见蹲在角落,跟棵蘑菇似的乘风。
江临夏惊魂未定道:“你在啊?!”
乘风没有吭声。
江临夏又问:“你蹲那儿干什么?”
乘风微微睁大眼睛,没有波动的眼神却极具杀伤力,仿佛一切错的都是他们。
江临夏扭头看向队长,项云间点了点下巴,示意外交人员继续沟通,领导没有指示。
江临夏只好干咳一声,放柔语气,拿出专业传销人员的素质,在那儿蛊惑道:“我们来给你做测试。你不是想去联大上学吗?”
乘风这才站起来,悠悠道:“不是不招吗?”
江临夏满脸正道的光,说得自己都快信了:“我们学校还是很有人情味的,想了想觉得应该给你一个机会,毕竟你也不容易。”
乘风走近,几人才看见她手上拿着个训练设备,刚刚就是在墙角玩这个东西。
这是款功能落后,在联盟早就已经被淘汰的指令输入键盘。
按键上的漆印早已褪色,甚至特殊材质的键帽都出现了明显的凹陷磨损。而显示屏更是彻底崩坏,从连接处被掰了下去。
显然主人已经拿它用了很长时间。
几人不由沉默。
这款设备当时被淘汰的原因,是消费者认为它的设置太过枯燥,且数据复杂没有分类,不适合手操入门。
项云间低头看了会儿,从她手里接过,问道:“坏了?”
“嗯。”乘风说,“坏很久了。”
分明是单调的系统音,听起来却特别的委屈。
项云间说:“到时候给你买个新的。”
乘风仰起头追问:“到时候是什么时候。”
项云间被她逗笑了,说:“让招生办的人直接给你带过来。就过两天。”
江临夏在屋里巡视一圈,发觉这里什么东西都很落后,奇异的是部分破旧的电器竟然还能维持正常的工作。
他一路转悠,好笑道:“这些都是多少年以前的老古董,现在居然还有。”
他觉得乘风买各种小零件估计就是为了修理这些东西,结果因为性格孤僻,传成了修理自己的身体。
房间里有张大型木桌,被乘风立起靠在墙边。
几人将它放下来,围坐在一旁,给乘风登记基本考试信息。
项云间说:“名字。”
乘风抱着自己的腿,靠在桌角,回道:“乘风。”
项云间:“就叫乘风?是全名吗?”
乘风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大名。
“叶归程。”乘风说,“我大名叫叶归程。”
江临夏笑道:“小弟弟,你还有大名。”
乘风斜他一眼,决定不跟他计较。
项云间又问:“年龄。”
乘风说:“18岁。”
项云间重音道:“真实年龄。”
乘风:“18岁。”
项云间顿了顿,说:“真实年龄。我们给你开特例,不用年龄卡你。”
乘风耷拉着眼皮,再次重复道:“18,感叹号。岁,感叹号。”
江临夏狗头军师,从旁捣乱:“写上,发育不良。”
项云间示意他别闹,年龄暂时空了没写,又问:“你什么时候不能说话的?先天还是后天?医院怎么诊断?”
乘风定定看着他,然后歪过了脑袋。脸上写着一个硕大的问号。
江临夏也愣住了,收起懒散的姿势,趴到桌上问:“你不是哑巴吗?”
乘风困惑道:“机器人不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四人隐隐传出些抽气的声音,但中途竭力压抑住了。犹如一口气哽在胸口,导致他们脸色都有些发白。
短暂而迅速的几个眼神交流之后,项云间冷静下来,声线平缓地问:“什么型号的?”
乘风报了个很长的编码,几人立即用光脑搜索了下。
号码对应是一款几十年前在国外发行,已经被联盟列为危险违禁、需要销毁的格斗机器人。
看着后面一成串的危险提示,几人心情不是特别美好。
你说你整个保姆机器人多好?
项云间斟酌着问:“你见过这款机器人?”
乘风点头。
项云间想起来,这款格斗机器人的杀伤力很高,虽然在联盟违禁,但在战区一直很受欢迎,是黑市热销产品。
项云间问:“你从它这儿学习的手操代码?”
“嗯。”
项云间:“谁留给你的?”
“我爸爸。”
项云间隔了几秒才抛出下一个问题,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在逼问:“你爸爸什么时候不在的?”
乘风不是很喜欢回答,她把帽子往下拉了拉,几乎将整张脸挡住,因此系统音也变得有些沉闷:“你觉得我是在骗人。”
“不是的。”项云间摸了摸她的头,“基础调查,家庭背景。”
乘风像是不乐意配合了。
项云间等了等不见她开口,点开学校负责人的账号,询问他乘风的资料整理好了没有。
群里率先跳出来几条信息。
江临夏:怎么办,他脑子好像真的有点问题。
辛旷:但是可以正常交流。
江临夏:你确定?能一直正常交流?
严慎:看起来只是认知障碍。不知道能不能治。
辛旷:不能治很严重吗?不影响正常生活就还好吧?
江临夏:你这个“不影响”和“正常”的形容词就比较微妙。没有定义范围。
辛旷:先从了吧。不然教官到时候又要骂人。他不见棺材不落泪。
严慎:想想教官的话,还有联大的宗旨。只要没有社会危害性,天才的毛病一律叫怪癖。
项云间:我觉得问题不太大。他跟格斗机器人生活得太久了,没有别的朋友,又每天都在练习代码指令,误以为自己跟机器人才是同类。战争年代多少要有点心理寄托,何况他那时候还小。我能理解。
严慎:纠正一下,是严令销毁的格斗机器人。
项云间:就是因为被销毁了,所以影响不大。
江临夏:他只是太寂寞了!!
辛旷:不管多寂寞……你看他想不想跟你做朋友。
几人聊得太投入。江临夏偶然抬起头,转了一圈,才发现道:“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