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近日,
越加戒严,
金吾卫在街上往来不断,
宋问都看见许继行好几次了。
纨绔子弟好做,
精英官二代果然是个苦活。
怕惹事,
百姓一般都呆在家中,
宋问的店慢慢冷清下去。
宋问对做生意收钱这种事,
向来三分钟热度。不忙了就没了兴趣。而如今离开书院,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去。
林唯衍独爱酒楼。这少年委实太能吃了,宋问有些不忍直视。加上先前太忙,
没时间好好看书,又总有人提醒她避避风头,她就自觉的呆家里了。
早春的料峭过后,
新枝萌出嫩芽,
天气开始慢慢回暖。只是一下雨,又立马阴寒下来。
这气温变化不定,
凉衫棉袄换着穿,
叫宋问更不敢出门。
林唯衍习惯以后,
就独自一人在酒楼,
帮她震场子。
那给他烙饼的男人打趣道:“林少侠,
您这吃饭要是收钱,
一个人就能养活我们一酒楼啊!”
“不。”林唯衍摸摸鼻子,义正言辞道:“我不付钱,宋问也养活得了你们,
那我为什么要帮他养?”
旁边几人跟着一笑。
林唯衍端了盘子转身,
去到中间的桌子。就见一华服少女鬼鬼祟祟的走进来。
未时末刻,客人只有寥寥几个。她一走进来,很是眨眼。
林唯衍随意一瞥,觉得有些眼熟。没想起来,就随她去了。
许君阮站在大门口,确认宋问不在,才走进门来。看这边装潢构造,果然同她平时去的地方不同,摸着脖子,观望着走进来。坐到中间的桌子上。
十根手指躁动的敲着桌面,等人过来问。却发现这里的跑堂只当她不存在,从她身边来来去去。
终于一人提着扫把从她身边路过,提醒道:“姑娘,你想吃什么,得自己去拿呀。”
许君阮两手按在桌上,懵道:“什么意思啊?”
跑堂指向四面的摊位道:“这里吃东西,都要自己去拿。看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点菜,得上二楼三楼。”
许君阮“哦”了一声。
跑堂:“托盘在柱子旁边,看见了吗?”
许君阮笑道:“明白!”
这里的食物大多都是现做的。许君阮手上拎着托盘走过去的时候,几位就笑问道:“来一份?”
许君阮试探道:“那就来一份?”
最后她来了很多份,差不多摆了一桌。
油炸的东西吃着叫人高兴。颜色金黄,呲呲作响。
她这边吃到一半,宋问缩着脖子进来。
许君阮座位正对着门口,看见她,动作立马顿住,很是错愕道:“你怎么来了?”
宋问才看见她,反问道:“这是我的店,我怎么不能来了?”
许君阮:“你不是不在吗?”
宋问道:“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和我在不在有什么关系?”
许君阮撇嘴。打听到了她不在才过来的。没想到还是撞上了。
许君阮打了个饱嗝,见对方径直往里走,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又继续坐下去吃着。
吃到半途,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许继行穿着甲胄冲进店来。
他将头盔放在桌上,皱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许君阮左右看看:“我为什么不能来?”
许继行抓着她的手臂:“你这不是存心惹事吗?哪有姑娘出来东奔西跑,抛头露面的?母亲没让你呆在家里?”
这几日谁不是乖乖收敛,就她还跑出来欢腾。她成婚在即,若出了什么事,不是正惹陛下生气吗?
许君阮不悦,用力甩开他的手,说道:“我现在不能出来,那我以后也不能出来了。”
许继行明显愣了愣。许君阮继续说道:“我不就是出来吃个饭吗?怎么我做什么都不行?你和母亲分明是在关押我。”
“事到如今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小妹,这件事你我都没的选。”许继行欲言又止道,“何况太子是个良人。”
许君阮哼了声,重新坐下:“这是两件事情。”
宋问端了杯水过来,摆在两人面前。
宋问道:“请你的。”
许君阮试探的接过喝了一口,欣喜道:“甜诶。”
“兄妹跑我这里来吵架,真是够了啊。嫌不够惹眼吗?”宋问跟着在旁边坐下,“什么时候成婚?”
许继行犹豫了一下,说道:“一月后。”
许君阮捧着杯子小心问道:“你来吗?”
“我去做什么?”宋问拍着腿,呵呵笑道:“太子大婚,我一个平民也能去吗?何况我也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虽说是异母,但也是同胞。妹妹成婚,她竟然不去吗?
茕茕孑立,孤苦无依。她身边,已经算是没有亲人了。
虽有才华,却还要屈才在这里当一个厨子。连至亲都不替她出头,哪里来的光鲜?想必心中很是苦闷。
许君阮偷偷窥觑宋问。这样一想,她觉得自己也不可怜了。
宋问也看着许君阮。
嫁给太子,虽说人前尊贵,可繁文缛节甚是恼人。她尚未出嫁,已要修习宫中礼仪,现在出来当是透气,却不知道,将来面对的,都会是这种日子。而且恐怕要更艰难。
这姑娘少时自在,不知该如何品尝这份苦。
两人互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对方,然后悠悠叹了口气。
不管什么怨结,总归来说,对方心性是好的。
宋问道:“若是喜欢,可以带走。这一顿,我请。”
许君阮朝她伸出手。
宋问头往后一躲:“怎么?”
许君阮笑道:“你请我吃顿饭,我要谢谢你。可不是个小气的人,日后你若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会帮你。”
宋问笑了一下,盖着她的手往下一压:“如此就多谢了。”
许继行看着他们这样子,忽然间很是欣慰。
身为长兄,他知道有些事他做不了改变,却仍旧觉得很痛心。
拍拍许君阮道:“走吧。”
许君阮咬了口酥肉,带上东西,跟在他身后走出门去。
“一个月……”
宋问掐指估算了一下。她觉得唐毅肯定买不起这新婚的贺礼。
太子成婚,他又是名义上的兄长。这礼若送得不对,势必要为人说道。哪怕他是真的穷。
考量片刻,还是带上银子,出门替他挑礼物去。
等他下次过来,就当是他的分红,说替他补上这份贺礼。
原定是月后,可这日子不好挑。照着两人的八字,最后选在了一个半月后的某吉日。
此事昭告天下,长安城内一片喜气。
然后南王尚未赶回,文书一封一封的往城外催。
终于在大婚前两日,南王的队伍从城外进来。
南王回京当天,宋问凑热闹过去看了一眼。
场面恢宏,队列奢华。
南王随行带了近千人,队伍后面跟了数十辆车。为首的马车可谓金碧辉煌,三马齐驰。若非是因为礼度限制,宋问猜想他肯定六驾齐驱了。
不愧是富饶之地的封王,应召回京的排场够大,这时间掐的也好。
示忠,贺喜,恰好全凑上。
天气热了。
宋问终于可以不用穿得这么笨重。只是,这段时日暴雨连连,出门总是不凑巧,数次遭殃。
加上泥地被水打湿之后,长久难干。走一次就废双鞋,实在是很让人糟心。
下过雨以后,蚊子也多了。
宋问在房间里铺了药草,可那味道实在很大。而且闷着无风,
于是走出院来透透气。
院子里穿一件薄衫又觉得太冷,准备回去再披一件,听见门扉被人叩响。
宋问过去开门,大惊道:“太子殿下?”
身上一股酒气,看不清脸色。她迅速往外一瞅,发现远处还站着两个侍卫,舒了口气。还好不是一个人来的。
唐清远看见她的神态动作,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宋问道:“殿下怎么这么晚还来此处?再不回宫,怕是要迟了。”
唐清远说:“我与少将军出来喝酒,回宫路上,恰巧路过,过来同你打声招呼。”
宋问点头。
这恰出了一条好弯的路呢。
宋问请他进来小坐片刻。这边天色还未黑透,宋问也没点灯。好在地上没摆什么东西,不至于摔跤。
宋问进屋拎了盏油灯过来,摆在小院的石桌上。
唐清远坐在凳子上,沉默片刻,开口道:“我……要成亲了。”
宋问立马抱拳笑道:“恭喜恭喜。”
唐清远又不说话了。
“额……”宋问道,“太子总不是特意来向宋某说这个的吧?全长安,怕是没有人不知道这事。”
唐清远犹豫片刻:“你觉得我会是一个好储君吗?”
宋问不明白他问这是什么意思,继续笑道:“不忘初心即可。”
唐清远:“你又知道我的初心是什么了?”
宋问:“总不可能是做个昏君吧?”
“没这么卑劣,也高明不到哪里去。我是个普通人。”唐清远跟着笑道,“有些事情该我做的,我会去做。”
宋问看了他一会儿,摸摸发鬓道:“如此便好了。”
这成亲成亲,外面的人看着挺高兴,当事的两人却都忧心忡忡的模样,算什么事情?
唐清远:“我想你有点瞧不起我。”
宋问精神一振,喊冤道:“你不要诬陷我呀。”
“若我是你,我都要瞧不起我自己。”唐清远跨下肩膀,仰头看着逐渐隐去的光色,和越加明晰的半月:“你知道我很虚荣。知道我凡事,总有计算。知道我待人从不交心。我越想在你面前做好,却不知为何,越加狼狈。你说是为什么呢?”
宋问“咦”了一声:“你……不要碰瓷啊。”
唐清远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
起初是意外。之后,只要见到她,就不停的想自己哪里做错了。然后便找出更多的错处。似乎没有一次是好的。
虽然这一些,其实都是事实。可是他能骗过其他人,在宋问面前,却无所遁形。
他很在意。
唐清远说:“还好你明日不去。”不用看见他更多的丑态。
“恭……喜。”宋问懵道,“祝百年好合?”
唐清远:“该我做的事,我都会做好。而且许姑娘与我一同长大,情谊深厚。”
宋问附和:“那真是太好了。”
唐清远点头,起身朝她辞别:“今日来,我也不知是做什么,或许只是酒气上头了。叨扰,告辞。”
宋问看他出去,上了等候在旁的马车,才合上门。
挠挠头,觉得还是有些郁闷,干脆拎着灯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