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出手,
宋问其实眼也没眨。
林唯衍直接一步跨前,
就着他的手腕一转,
对方手里的刀,
已经到了自己手上。
侍卫没能反应过来,
错愕片刻,
低头一看,
才发现武器被人抢走了。立马跪下道:“属下失职,罪该万死。”
林唯衍转着刀旋了一圈,淡淡道:“我虽然背的是棍,
但其实我最擅长的还是刀。”
“早听闻林少侠武艺高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唐霈霖负手一挥,
“下去,
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方出刀的时候,众人都是紧了一下。现如今听唐霈霖一说,
才发现他们似乎是认识的。
各自挤着,
又离得远了一点。还是不要凑这个麻烦好。
宋问道:“所以不知世子,
现在是什么打算?”
“我可以把这边的房间都让出来,
也不愿意看见这么多人露宿街头。”唐霈霖走上前道,
“不过是想跟先生讨教一下而已。先生此前多番拒绝推脱,
叫我很是不解,是以才出此下策。”
宋问:“然后呢?”
唐霈霖抱拳朝向他们,示意道:“若是先生赢了,
我自当退让,
并为此事与众人道歉。”
唐霈霖以为她这样总该要同意了,结果她转身直接要出去。唐霈霖一时是真愣住了。
他没来得及喊出声,店里其他人帮着喊了出来。
一客人起身道:“这位先生请留步!尚夜里不知道会不会下雨,这时辰已经宵禁,出去也不敢在外面乱走。何况,如今天气寒冷,实在不宜在外面过夜。世子既然只是想与先生比一比,先生为何执意不肯接受?”
“是啊这位先生,请听刘某一劝。”另外一人站起来道,“这样出去,想来先生自己也是要遭罪的。何必与自己过不去?”
某人道:“先生,这里还有小儿老弱在,在外面是真过不了夜。望先生念在他们的份上,出手相助。”
一时间人人都在劝她。唐霈霖勾起唇角,继续看着她。
宋问果真停下脚步,回过头道:“不。我为何要与他比?什么好处也没有,倒是挺倒霉的。”
唐霈霖急:“我又没说你输了要怎样!怎么会倒霉?我只是想与你比试一下而已。”
宋问:“因为这原本就与我无关,却忽然间被人找了上来,硬说是我的事。怎么不算倒霉?”
唐霈霖愠色道:“你说遇见本公子是倒霉?!”
宋问一呼吸,眼前全是白气。离开了火炉,越靠近门口就越冷。是一种带着阴湿的冷。
客栈里的灯火,照得众人的脸半明半暗,五官一皱,就显得凶神恶煞。
宋问将手揣进袖子里,缓缓道:“这包客栈的人又不是我,要赶他们出去的人也不是我。他们不来劝你,却通通都劝我。为什么明明是你决定的事,却要赖到我的头上?我难道不叫倒霉吗?”
宋问道:“何况我赢了,他们不会放在心上。我输了,他们反而会来责备我。”
他们只当唐霈霖是少年心性,有些争强好胜。因为身份尊贵,就算稍有任性,也是可以理解。只要最后不管输赢,唐霈霖都把房间让出来,那他们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们不想得罪这样一个大来头的人,也觉得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自然会帮唐霈霖说话。
可对宋问来说,这都什么事儿?确实是倒霉呀。
唐霈霖:“你不是说,国法是民吗?就因为计较这个人的得失,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出去挨饿受冻?”
宋问:“我不过是个升斗小民。如果连南王世子这样的皇亲贵胄,都可以狠心逼他们出去挨饿受冻,自己独坐空屋,那我关心又能有多少用处?”
客栈里一时无声。
唐霈霖咬牙。
宋问绝对是他啃过最硬的一块骨头,而且这块骨头上恐怕还淬了毒。
唐霈霖现在有些心烦。如今已如他的本意背道而驰,他自己都要弄不清楚是什么状况。
宋毅怕把唐霈霖得罪惨了。就算在钱塘再怎么束手束脚,他也是世子,能做的事有很多。何况单这身份,就不该让他下不来台面。
宋问态度强硬,是不想让对方牵着鼻子。但如今话说完了还站在门口,心里肯定也是不想外出露宿的,本意并不是逞强。她只是在等着同行人开口,因为她现在也下不了台面。
林唯衍看着是不能指望了,所以就靠他了。
便开口道:“大哥。世子既然想与你讨教,说明也是有向学之心,你何必如此严厉?不如就答应了他吧。”
宋问看他一眼,点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想换一家客栈,换几位客人,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唐霈霖见有了转机,立马接道:“自然。我也不是无耻之人,与先生比过之后,不会再做纠缠。”
两边便这样说定了,宋问抬脚重新走到大堂中间。众人见此,皆是舒了一口气。
客栈喊着跑堂,清出一张桌子,搬到中间来。侍卫持刀退到两边。宋毅与林唯衍重新挤回火炉旁。
唐霈霖先选了一边坐下。宋问抖抖衣摆,也跟着坐下。
宋问:“你想比什么?”
唐霈霖道:“你年纪比我大,书肯定看得比我多,我不与你比诗词。”
宋问点头:“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还是挺聪明的。”
“我年纪小,是事实。不过,我也不占你便宜,选你会的。”唐霈霖问,“下棋会吗?”
宋问摇头:“我不会。”
唐霈霖:“下棋你也不会?”
宋问一脸无辜道:“不会下棋怎么了?就规定先生非得会下棋吗?”
唐霈霖:“那就弹琴。”
宋问摇头:“我也不会。”
唐霈霖沉默了。
客栈里也再一次沉默了。
两人开场直接谈崩。
唐霈霖皱眉:“宋先生,你该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只是故意不想与我比试吧?”
“我既然坐下来了,何必跟你玩这样下作的手段?”宋问说,“可你偏偏就来问我不会的,我有什么办法?该不是想想不战而胜了吧?”
唐霈霖咬牙道:“就算算术,这个你总会了吧?!”
宋问沉思片刻道:“这个倒还可以。”
唐霈霖:“那就比算术。”
“可是……”宋问又道,“这个不好比。”
唐霈霖:“先生又不同意?”
宋问挠挠耳朵道:“这个的确不好比啊。谁来出题?你出的,我不相信,我出的,你也不相信。”
“这还不简单?”唐霈霖道,“我们各自给彼此出题。不过这出的题,就算改了数字,自己也得会做。”
“是难是易,是快是慢,是优是劣。”唐霈霖指向后面道,“交给大家来说。”
宋问点头应允。
这样的规则,很难分出一个明确的胜负,或者说,如果一方要赢,那得是非常明显的优势。
唐霈霖或许只是想向宋问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以此来创造一个和她对话的机会。也或许是非常有自信,想到时候能卖宋问一个面子。
不过不管是哪个,宋问都不是很有兴趣。
唐霈霖让人上纸笔,方便计算。
“四个瓷瓶和两个瓷碗合需五百六十两,两个瓷碗与四个瓷盘合需五百两。三个瓷瓶与六个瓷盘合需六百三十两。那么请问先生,瓷瓶瓷碗与瓷盘,各是多少银子?”唐霈霖问道,“宋先生,听清楚了吗?”
宋问点头:“听得特别清楚。”
这题有点类似《张邱建算经》最后一道的百鸡题。放到以后,都是个三元一次方程组的问题。
只是,在大梁以前,算术并不引人重视。或者说,哪怕是在大梁,算术也不引人重视。甚至还没有一本成册的算术教材。是以先贤就算有先进的数学理论,也并不广为人知。
宋问直接答道:“瓷瓶八十,瓷碗一百二十,瓷盘六十五,对吧?”
唐霈霖微微错愕。
这题并不难,他并没有想借此刁难住宋问。但是并未见她动手算数,她竟然直接把答案算出来了。便问道:“你先前做过这题?”
宋问:“不用做过,如此简单,随意算算就出来了。该你听题了。”
宋问也不想给他出太难的题,以免被说是刁难。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哦,这样吧。现在有两名木匠。一人一天能做三张桌子或者九把凳子。另外一人一天能做两张桌子或七把椅子。两人各用了二十天,造了桌子加椅子一共一百三十四张。那么请问,桌子比椅子,多几张呢?”
唐霈霖听了一遍,觉得迷迷糊糊的,于是宋问又重复了一遍。
唐霈霖便提起笔,开始记录下来。
宋问拍着腿,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报出答案,便笑道:“世子算出来了吗?”
唐霈霖不说话,埋头继续算。
过了一会儿,宋问又催道:“方才我可是一下就报出答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