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继行低着头,
道:“娘,
您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话?”
“娘多的是不能说的事,
没人能听娘说。”孙秀梅一下眼泪就流出来了,
“连你也来指责娘?你也不为娘考虑考虑?”
许继行道:“我没有要指责您。只是这事您确实做错了。”
许继行与她好言相劝道:“娘,
太傅为何如此仇视我许家?别的不说,
单是看着亲儿的东西,
配在我身上,你当他该如何想?宋夫人的东西您一样也不该要啊!”
“娘什么身份?娘什么也要不起!她要补偿我,愿意给我的。娘受她施舍还不成吗?”孙秀梅拍着胸口道,
“原本我何须怕她?我才是你父亲的原配!她出生高贵,所以天底下的男人尽随她选。可她挑谁不可以,非要挑你的父亲?你说究竟是谁和谁过不去?娘活该低人一等,
娘认了。娘认了!”
许继行看她这样子,
也是不忍心,握住她的手道:“娘,
儿子不是这意思。”
孙秀梅垂下视线:“你看看娘的这双手,
娘没有吃过苦吗?娘这几年来,
哪一件事不是自己做的。娘白担了这将军夫人的名头,
苦吃过多少?原本以为可以享福了,
你却来怪娘?”
“我没有怪您。宋问……”许继行转口道,
“您该将这东西还给他,有什么恩怨,都说清楚。别叫他恨您。”
“我还恨着宋若呢。”孙秀梅抹着泪道,
“可是她却去世了,
一切都变成我的错。她忍不了走了,也是我的错。我还在这后院忍了几十年呢。”
许继行摇头道:“母亲。您若没什么好隐瞒的,更该跟他说清楚。我陪您一起去。”
孙秀梅推开桌上的书画,痛心道:“娘一村妇,不识字,怕给你们丢人,仔仔细细的,做这些事。你知道旁人怎么笑我吗?他们怎么说我吗?我哪有一日好过?”
孙秀梅道:“我害了宋若,他们这样说了几十年了,如今你也来说。娘是不识大体,可是能拿她怎样?你想想,我能拿宋若怎样!我最多只是怨上两句。我连怨也不能了吗?”
孙秀梅伏在桌上低声啜泣:“她是官家小姐。只有娘,命贱的很。”
许继行一句话也插不进去。看了她一会儿,拿她没法。只能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孙秀梅缓了缓,抬起头问:“他叫宋问是吗?”
许继行答道:“是。”
“你让娘再想想,娘现在心里头也不舒服。”孙秀梅抬起头道,“娘不会做人,是不是让你丢人了。”
许继行握住她的手道:“儿子永远不会忘记您对我的疼爱。我知道,您是真心为了我好。”
孙秀梅点头,不再说话。
许继行犹豫片刻,向她道了晚安。起身走出门外,将门带上。
张府。
侍女回来同张夫人汇报道:“夫人,奴婢方才回去的时候,看见了那名叫宋问的人。她正与少将军在门口说话。等他们走了以后奴婢去打听,才知道宋问带着人正住在咱们府里呢。”
“那宋问?处处与我张家过不去,竟还有脸去我的府上。”张夫人站起来气道,“老爷竟然还放他进去?”
侍女答:“听闻是他们非要留下,说要保护老爷的。”
张夫人阴阳怪气道:“保护老爷?你们老爷哪需要别人保护!”
侍女侧立一旁不说话。
张夫人扯着自己的衣袖道:“不成,我得回去。看看他们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她走到一半又定住了,回头问道:“少将军?”
侍女不明所以的点头:“是少将军不错。”
张夫人恍然响起宴会上听到的话来。思索片刻,又不急不慢的走回来道:“你去替我整理一下,过两日我就回家。”
翌日,张夫人邀了孙秀梅出去喝茶。
孙秀梅原本是没有心情的,但是又怕看见许继行,便答应了。
出来后,也就心不在焉的同她聊着。
张夫人与她扯了半天,她都没什么反应。给她斟杯茶,索性单刀直入道:“夫人,听说这京中的传言了吗?”
孙秀梅:“什么传言?”
张夫人试探道:“这宋太傅的女儿回来了。她儿子也回来了。”
孙秀梅手一抖,险些将茶洒出去。
张夫人见她这神情,知道有几分真假:“不满您说,这宋问处处与我张家过不起。若不是她,我堂兄也不必受陛下责罚,可他如今,不知为何,竟然住在我府中。”
张夫人:“孙夫人,这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孙秀梅犹豫了一下,便将事情和她说了。
张夫人不想竟然是真的,心下满是惊骇,脸上还挂着微笑。
又提起茶壶倒了一杯,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孙秀梅难得有人说话,便将自己的委屈都说了。
她这委屈,也是真的委屈。谁也不容易。她如今还很是心凉。
张夫人见她此般模样,多是怜悯。心里对宋问,原本就不喜欢,此刻更是厌恶。
“您可真是冲动了,还东西,还真得还给他。”张夫人好意劝道,“他既然回来了京城,近日内又在城中闹出那么大的风波,你当是为什么?难道他不想认祖归宗吗?他不想替他母亲争口气吗?如今城中,这宋问的名头有多响,您怕是不知道吧。”
孙秀梅抬起头:“他……怎么了?”
张夫人:“这京城里的读书人,怕是没有几人不知道他的。虽然他现在是个先生,但孙夫人,您不得不防啊。”
“那又如何?”孙秀梅眼神飘忽,坦荡模样道:“我儿就算不靠他父亲,也可闯出一片天地了。他回来便回来吧。只是这气,实在受不了。为何这么多年了,我还要给这姓宋的让路?”
张夫人拍拍她的手:“孙夫人,这个苦头自己吃下去也就过去了,千万别争这一时之气。”
“这东西在你手上一日,就是多一日的危险。他怎么说都好。你还是早日还给他,向他道个歉,那以后最多就是难堪,他挑不出这个错处。”张夫人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此事我可以替你做见证。”
孙秀梅听她一席话,也觉得很有道理。她不知宋问为人如何,多想几步总是好的。若是真的如此,那事情岂不大了?
孙秀梅问道:“怎么还给他?”
“别让令公子与您生了嫌隙,他怎么说的,您都答应她。”张夫人道,“他如今不正住在我府上吗?您来我家换她不就成了?”
孙秀梅犹豫片刻,点头道:“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