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士科乙班学子,
谨遵宋问教诲,
决定着手收集一下,
长安城里的一众未决悬案。
只是他们接触不到刑部的档案,
也还没蠢到拿此事去问家中的父母,
于是选择了深入基层,
进行群众调查。
这街头巷尾流传的疑案,
那就多了。
而且玄幻到让他们怀疑人生。
这些街头巷尾坐着的群众,似乎不大懂得,不要添油加醋这句话的内在涵义。
武举科的学子,
放堂也出来闲逛。
来来回回就看见好几个进士科的学子,凑在茶馆街头,听人在说书般的讲故事。
竟还在一旁,
提笔认认真真的记下了。
简直着魔了般。
刻意在他们面前晃了两趟,
都没能引起注意。
真是好奇死了。
最终,黄世谦代表众人,
走过来搭话道:“你们在做什么?”
冯文述不耐道:“没看见吗?我们在打听事情。”
黄世谦不可置信道:“就打听这些街头传闻?做什么?你们不是疯了吧?”
冯文述随口道:“不疯怎么能救人?”
张炳成都疯了。
黄世谦品味了一下,
然后道:“你们要救郑会?”
冯文述:“不然?”
“可这和救郑会有何关系?”黄世谦问完,
又品味了一下。
想到什么,
脸色骤变道:“散布谣言,
扰乱民心,
可是大罪啊!”
冯文述抬起头,很是无语的看着他:“你哪里看见我在散布了?我说了我这是打听!”
黄世谦担心他们冲动,做出些什么,
嘀咕道:“这是郑域的家事,
人家郑域也没让你们管,你们乱插手什么?”
冯文述将纸笔一摔,站起来道:“呵,我还以为,你们这些武夫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重义气,如今看来,这唯一也没有了。果然还是一无是处。”
黄世谦顿时大怒,自己好心,对面不领情便罢,却还这样不讲道理。
梗者脖子道:“你什么意思!”
“你又是什么意思?”冯文述针尖麦芒,毫不相让:“我们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岂容你置喙?”
两人一吵起来,声音放的大,周围的学子见势便都围了过来。
进士科学子:“果然就是想打架的,我看你们是等许久了。”
武举科学子撸袖子:“你们不也是?这次你们先生不在,总算没人拦着。”
进士科:“公平些!你们练的就是打人,我们三对二!”
武举科:“你们还练的就是阴险呢,怕二对三都挡不住你们的阴招!”
两边出口,皆很恶毒。
忽然一人从旁边钻了进来,照着两边的脑袋,各是狠狠敲了一下。
随后一道劲风扫来,一侧的人群开始歪倒。
各个撞在一起,摔了一地。吃痛叫唤。
宋问站在两边人马的中间,骂道:“一群傻逼,竟然当众闹事?”
诸学子仿佛见鬼了一般看她。
怎么每次做坏事,都能让她撞着。
宋问高举着手道:“林唯衍,刚刚谁想动手,跟他们比个痛快!”
握着长棍的林唯衍耍了套花式,然后一棍敲在地上。
那巨大的震声过后,似乎还带着嗡嗡的回响。
林唯衍宛如战神再临,冷冷俯视着众人:“好。谁先来?”
众生:“……”
孟为拍拍屁股站起来:“哪有闹事?我们不过是想切磋一下而已。”
林唯衍:“我也挺喜欢切磋的。”
孟为怂道:“不不,我是说学术切磋。”
黄世谦则是被他那一棍惊呆了:“敢问阁下是哪门哪派,师从何人?”
宋问代答道:“专治不服派!”
黄世谦这才看向她,莫名觉着脊背有些发寒。
宋问走近他,拍拍他的背,笑道:“这位小哥。上次我说了那么多,感情都当是放屁是吧?”
黄世谦冷汗涔涔道:“不不不,先生所言,学生句句铭记在心,莫不敢忘!”
宋问:“那你复述一下,我说过什么?”
黄世谦:“额……”
“静思己过,回去各写一份检讨。”宋问不悦道,“自己给我客观分析一下,你们对书院,对国家,对百姓,都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众生:“……”
有……有吗?
“还有对我!”宋问痛心道,“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宋问哼了一声,扭头即走。
“专治不服派……”林唯衍收了长棍,跟在她后面。默默念叨两边这名字。满意点头:“嗯。”
听着还不错。
身为先生,学生总爱打架。宋问是很烦恼的。
打架的学生连检讨都不会写,宋问就更烦恼了。
“我以为你们什么都会,所以才这么嚣张。结果连检讨你们都不会写?”宋问奚落他们几句,抠抠耳朵道:“立足己身,正视过去,展望未来。一个不会审视自我的人,是不会有进步的!都给我好好反思,拒绝敷衍!”
冯文述提着笔叹道:“先生真是良苦用心,我等又叫先生失望了。”
赵恒跟着叹道:“惭愧啊惭愧。”
冯文述道:“其实这次,真是我的错。我焦躁莽撞了,还累及你们。”
“哪能单怪你?”梁仲彦抬头道,“君子之益友有三:友直,友谅,友多闻。身为你的朋友,却还陪你一起犯错,显然是我们的过错更大了。”
宋问摸摸下巴。
这群小子……挺好的。
宋问道:“以后还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和人打架吗?”
“不会了!”孟为保证道,“从今往后,我们便是相交甚好的朋友。不会再因为些口舌之争动拳脚。”
众学子附和:“就是就是。先生别生气了。”
“对了先生。”冯文述将桌边的一沓纸拿起来,放到宋问跟前道:“这是我们昨日打听到的案子,也不知道有用无用,您看看?”
众生抬起头,两眼希冀的看着她。
宋问随手翻了一遍,被里面稀奇古怪的传闻给震慑住了,心道果然老一辈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点头道:“很好啊,说明你们用心了。”
众生欣喜。
宋问接着道:“既然你们已经找了这么多未明真相的案子,不如自己去试着断一断。”
众生表情凝滞。
“譬如说,这个。”宋问拿起一张纸,“夜半时常闻人低泣,家中偶有丢失财务。看看多有意思。”
冯文述忙丢下笔,起身道:“先生,这里面有不少是他们夸张胡诌的。学生尚未来得及辨明。”
“我知道。”宋问道,“又如何?你听着觉得荒诞,对他们来说,却是可怖。这是心中不安的缘故,你们不管吗?任由他们寝食难安的受难吗?往后你们碰到的案情,远有比这些更夸张,更离奇,更不可思议的。总要去找真相的。不如趁现在习惯习惯,多好啊。”
众生:“……”
究竟哪里好啊!!
“许多事情,看着玄乎,其实真相很简单。冷静一些,细心一些,拔掉它虚假的表皮,就一点都不难了。”宋问又翻了一遍,感慨道:“哎呀,这不查一查,都不知道大家有那么多烦恼。你们说是吧?”
“可这也太多了,得查到何年何月啊!”冯文述摊手道,“何况我们不是还要管郑会的案子吗?”
宋问:“太多了?”
众生齐齐点头。
宋问:“那就去找你们的朋友帮忙嘛。武举科的那群人?”
众生懵道:“啊?!”
宋问无辜道:“昂。不是你们说的吗?你们是相交甚好的朋友。借此机会,再多增进一下你们的情谊。”
众生:“……”
众生心中一阵悲痛。
真是自讨苦吃。
宋问本意,就是不想让他们再管郑会的事情。
郑会这样的案子,不是一般能遇到的。
就算遇到,也很少会像张炳成这样断案的。
进阶难度实在太高。
在断案之前,首先要学的,还应该是明察。
这一点,他们已经做的不错了。
何况,以如今的形势,她觉得还是有些危险。
众生一阵哀嚎,还在试图补救。
“诶诶诶,都什么态度?天下难事,必做于易。天下大事,必做于细。不要眼高手低,明白吗?”宋问拍拍桌子,“快写检讨!”
她正压着一群人“三省吾身”,书院守门的老翁出现道:“宋先生,有人找您。”
“找我?”宋问道,“这还上课呢。”
老翁站在门口催促道:“先生,先去看看吧。这边不打紧的。”
宋问见他跑的很是匆忙,都有些失态,料想来的定然是什么大人物。便也赶紧跟了过去。
书院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宋问走下阶梯,快到的时候,唐清远走了出来。
宋问立马趋步上前,行礼道:“太子殿下。”
唐清远站在车辕上,问道:“郑会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宋问:“是。有所耳闻。”
“我心中倒是也有些疑惑,正想去看看他。”唐清远道,“你若有什么话想同他说,我可以代为转告。”
宋问一喜。
正愁见不到那郑会,唐清远愿意出面,真是帮大忙了。
“有。”宋问道,“劳烦殿下替我问问他。在获罪之前,他有没有一定要去做的事。有没有觉悟。如果有,哪怕是苟延残喘,也请他活下去。”
唐清远答应道:“好。”
唐清远也在赶时间,便不与她多语,先走了。
宋问打开扇子,目送他离去。
从朋友的角度来讲,唐清远不是一个适合结交的人。
但从臣子的角度来讲,他真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