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米鬼鬼祟祟地来到自家门口,左右看了眼,然后掏出钥匙开门。
他低垂着脑袋,胡子没有打理,看形象很是憔悴。
他前两天已经递交辞呈,最近准备搬家。
季知益红得太快,没给他多余的时间准备。悄无声息地就上了销售榜,又悄无声息地签了情义,然后还悄无声息地上了综艺。
他也万万没想到她会发展得那么迅速。如果早知道,当初跟她好好谈谈,说不定就将她拉进恒星了,那哪还有后面那么多事
之前听说季知益参加了综艺节目的录制,他隐隐有点不安,可还是心存侥幸,认为一个注定扑街的节目翻不出什么花样,所以他一直在家里磨蹭,想看看恒星会不会向他追究。如果恒星谈不妥,他再离开赖以为生的A市。
他像揣着炸弹一样地等待,每天辗转反侧。
前天综艺开播,节目跟季知益都出乎意料的大火,他心里正觉得瘆人,随后范卿就发布了两首新单曲。
他赶紧跑去听了,认为对方修改的地方还是不够多,恒星方面最终没有听取他委婉的建议。
最后一个希望破灭,他终于下定决心跑路。
昨天季知益如他所料愤怒发难,上了热搜。汤米已经在房产中介登记好出售信息,低价出售,想快速脱身。
他给自己定下的期限是一个星期。因为按照他对恒星公关的了解,面对这种情况,自觉理亏,一般会先采取保守的方式降低热度。再去跟对方私下沟通,然后给粉丝一个交代。最多先发一个调查声明应付大众,谈妥后再直言否决。
他认为自己已经很谨慎了。
范卿如今是恒星力捧的新人,只要范卿不倒,他就算只是一只跟在身边的鸡犬,也没人能把他拉下去。
昨天早上风向明明还是挺好的,没有太大水军出没的痕迹,粉丝跟网友都有发声,形势发展跟他预料的差不多。
他还美美地去洗浴城按了个摩,安心等待房子脱手。
中午开始,各方的骚操作他就有点看不懂了。再之后形势更是急转直下,连恒星的股票都受牵连意外暴跌。网上声讨之名四起,甚至相继被官方媒体打码批评,大有当典型案例进行严惩的架势。
汤米吓懵了。从洗浴城跑回家,打开电脑详细搜索。
知道经过后简直哭都哭不出来。哪有公司自爆得那么爽快的?范卿的经纪人真是个废物!恒星的公关绝对是他见过的最糟糕的公关!
他打开股票软件。
毫无意外恒星第二天继续深跌,还不幸带累了同类型股票一起向跌,行业里也就一个情义孤军飘红,傲视群雄。
股民利益受损,无法善了,必须给出解释。汤米已经想到恒星会拿他去顶锅的未来,甚至可能逼他承认一些莫须有的罪名。
他烦躁关掉电脑,回客厅看电视。
随便转了个台,正在播报新闻,就提到了这件事。
汤米整个人前倾,加大电视音量。
那个叫叶集的经纪人,朝电视鞠躬道歉。眼下一片青黑,语气沉重地说道:“大家好,我是范卿的经纪人。在昨天事情被曝光之前,我们公司内部真的不知道还有抄袭如此恶劣的现象存在。事发之后,我们再三跟范卿确认过,当事人也很肯定地告知与她无关,我们恒星选择了相信自己的艺人,才做出了后面的一系列应对。”
“事件影响力扩大之后,我们公司连夜找人核实,最后确定,时间列表的确是造假的,范卿在工作人员的劝说下,承认两首歌的确非原创。所以我今天代表范卿,给所有的粉丝和网友,以及权益受到损害的季老师道歉。对不起。”
“歌曲已经下架,到目前为止的所有收益,我们会全部转给季老师。至于具体赔偿,将在后期继续进行协商。”
他目光含泪道:
“范卿是我们公司非常重视的一位艺人。平时勤勉有礼貌,也是真的喜欢创作。她坦白,这次会做出这种恶劣行为,是因为恒星内部有一位叫汤米的员工,对她进行了洗脑蛊惑。”
“她最近灵感枯竭,所以起了请‘枪手’写歌的念头。汤米为她提供了两首歌,而范卿支付了五百万作为报酬。对于一位小制作人来说,五百万的版权费已经是天价,这也算是范卿对署名权的补偿。汤米一面对范卿说已经交易妥当,对方完全同意并深怀感谢。一面又独吞了五百万,对季老师那边虚与委蛇。”
“所以范卿才会在综艺上,对季老师毫无印象,在参加完节目后,还放出两首与季老师相似度极大的歌曲。这足以说明她之前,的确不知情。范卿成名太早,不够懂事,因为思想觉悟不够,误入歧途,应该受到惩罚。但绝对没有抢劫、霸占、抄袭的本意。”
叶集拿出一封打印出来的纸张道:
“P出来的图也是汤米以前提供的,他在几天前已经无故辞职。这是他的辞职信。我们公司会追究他的责任。”
闪光灯不断亮起,照得叶集都快睁不开眼。
“公司进行了深刻反思,的确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以后将会加严对版权原创的审核,希望大家共同监督。对不起。”
这是干脆利落地把范卿卖了。
想起叶集跟范卿两人平时共坐一条船的亲密模样,果然到头还是各自分飞。汤米不由冷笑。
汤米看了眼时间,奇怪之前约好来看房的人怎么还不出现,正要打过去询问对方情况,敲门声先一步响起来。
对方声音沙哑道:“看房,房东在吗?”
汤米埋怨:“怎么才来啊?”
二人打了照面,汤米顿时愕然,大力要将门拍上。外面叶集动作更快,直接一脚踹进来。
汤米力气不如叶集,整个人被门板撞了下,倒到地上。
他挣扎着起身,视线还停留在门框的部分,一个拳头已经带风砸向他的脸。
“想跑?还是想做什么?啊?你特么的敢害老子!”叶集把他抓起来按到桌上,“还卖房子?为自己考虑的真周到,你觉得我会让你走吗?”
汤米舔到了嘴里的血腥味,简直全口牙齿都在松动,疼得呲牙咧嘴,说不出话。
紧跟着又腹部被砸了一拳,五脏六腑都被挤得生疼。
“别打了。求你。”见对方还要动手,他虚弱求饶道:“你打我也没用。大家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吗?”
叶集松开手,过去把门合上反锁,冷笑道:“你害我在业内呆不下去,你也别想好过。我问你公司的损失怎么办?你这孙子为了五百万,让公司损失了几个亿,有能耐啊!还想让我背锅,主意打得挺好的啊。”
汤米猛烈咳嗽,抬起头委屈道:“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啊叶哥。我是意外,我也没想到会跟季知益谈崩。”
叶集指着他鼻尖道:“我告诉你,这事儿不是你跑就能完的。我做经纪人这么多年,还没被人黑到过这地步。现在范卿也被你害了,她爆出抄袭的黑料,所有代言合约,还有公司合约,都要停止赔钱。加起来几个亿,你说怎么办?”
汤米捂着脸叫苦:“我哪赔得起那么多钱?你把我卖了也不行啊!”
叶集回吼道:“你问我!我还想说我怎么那么倒霉认识你!这些钱,还不都是因为你才坑掉的?公司的损失还没跟你算呢,你跟我装什么可怜!”
汤米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不吭声,也不表态,就在那天装死人。
叶集忽然冒出一句:“你结婚了吧。女儿十三岁啊?要准备考初中了。”
汤米瞪大眼:“你想做什么?”
叶集走向客厅的沙发,缓缓道:“学籍应该还没转吧?这年头做什么都跟户籍有关。你人跑是容易,但孩子的学校肯定没有办法。我圈子里也有些人脉,她就是转走了,我也能查得到。”
汤米亦步亦趋地跟过去,颤抖着声音道:“跟她没有关系。她是无辜的。你们这么能对付一个小孩子呢!”
叶集偏头看了他一眼:“无辜?范卿一个刚刚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现在被你弄得前途尽毁,身上还背了几十个官司,你说她无辜不无辜?你女儿有你这样的爸爸她就不无辜!”
叶集呵呵笑了两声:“这么看我干嘛?我又不会对一个未成年下黑手,我只是会告诉她的同学和老师,他爸曾经都做过什么。至于她同学会怎么看她,总不关我的事。家属受到的社会非议,本来就是犯罪成本。你别把事情都想得那么美。好处你全占了,那怎么行?”
汤米跟着坐到旁边,伸手想去茶几上的香烟。喉结一阵耸动,最后又放下。
两人形容狼狈,走投无路的人,在这里互相撕咬互相威胁。
想想真是可笑。
汤米讽刺道:“我拿那两首歌本来是准备卖的,是你,是你看见歌之后,非说那两首歌不错,要去给范卿用。还不停跟我说没事儿的,对方只是一个小人物。我能怎么办!这是你自己起的头啊!”
叶集:“我是让你在合约上做做手脚,我哪知道你特么贪成这个样子!现在连一点可操作的余地都没有!”
汤米恼怒道:“还有,你哪给我五百万,你只给了我一百万,剩下的分明是你自己吞的!就区区一百万我这么去跟季知益谈枪手?”
他觉得叶集都那么嚣张,恒星应该同样有所依仗,跟着忽视了季知益。
哪知道他是这么个废物!
叶集皱眉:“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汤米用力搓着自己的手:“那你想怎么样?”
叶集:“现在季知益跟情义追着我们咬,你还有个机会。如果能把他们也拉下水,大家就有的谈。”
两人静坐许久,叶集尽管等汤米开口。
“那个……”终于受不了这种处境,汤米咬咬牙问道:“你那里有吧?”
叶集拿过桌上的香烟,夹在手指间点燃。在唇间用力吸了一口,在半空中吐出白雾。
“汤米。”叶集喉咙里发出赫赫的短促笑声,“你真不是好人啊。”
·
季知益正在店里吃饭。
为了避免被记者围攻,同时保持神秘性,张方程给她放了两天假。除了不能接受采访,什么限制都没有。
手机响起来,上面是一个特别标注的号码。
她讽刺地一笑。果然还是来了。
季知益放下碗筷,按下接听键。
对面马上道:“小益,是我,我是你汤哥。”
季知益:“我知道。”
汤米急道:“你千万别挂!哥有事跟你说!”
“你不要信恒星说的那些事,今天那个叫叶集的,就是范卿的经纪人,追到我家砸了我家的房子,还把我打了一顿,逼我认下所有的事情。但我是无辜的呀,我只是一个普通员工,怎么能策划得了这种事情?我有那个权力也没那个胆子啊,不然早就发财了。我向你保证我真的不知情,我跟你一样是受害者,你一定要相信我。”
季知益缓了片刻,等对方呼吸开始急促,才说道:“我不相信恒星。说得清清白白,撇得太干净。”
“对!就是这个意思!”汤米叹了口气,说着声音开始哽咽:“我也没想到。我在恒星工作了那么多年。都这把年纪了,还被他们害成这样……”
季知益没接腔。
汤米说不下去了,吸了吸鼻子,说道:“我觉得我应该给你一个交代。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们当面说吧。”
季知益说:“好。”
上辈子约的地方是酒吧,因为那个地方人多眼杂好下手。这一次约的是一家僻静的餐厅,估计是考虑到了她如今的知名度。
季知益手指按在手机的背面。
张方程肯定不会允许她去,找别人似乎也不安全。
但对方还是要走上老路,她真的无法原谅。
小老板走过来端走控盘,顺便问了一句:“还要点餐吗?”
季知益回神,问道:“今天晚上有空吗?”
旁边的服务员听力顿时究极进化,眉毛一扬,整个人跟凝滞一样地停在原地。
小老板“嗯”了一声,把餐盘放下,挺直自己的身躯,问道:“几点?”
季知益:“七点开始,至于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
不是晚饭时间啊。
小老板点头:“要去做什么?”
服务员“呸”了一声。
问什么问!去了再说啊!就算骗身你不开心吗?
季知益犹豫了下,觉得在这里不好说。
小老板立马道:“地址给我。需要我接你过去吗?”
季知益笑道:“谢谢。”